《仙子你好冷》楼楚

2、长闲

　　六千岁生辰的时候，我问她，风花雪月当如何解，她轻笑一声，面上带起春风一般，温婉柔和，那低柔好听的声线道出了最无情的话，无外一处好风景吧。
　　——题记
　　我是长闲仙君，若非要说在天上有什么用处，可以说……没有。
　　长闲此名是清离起的，她说，闲来无事，在她眼里是很大的好事，她做不到，她希望我能做到。对此，我也深有此感，我乐得清闲。
　　说来，我也算个仙二代了，我老爹原先不过是天庭上一处闲官，虽说是闲官，但好歹也活了一万年，出门总也有得有些神君的面子，故而周围的人看在我爹的面子上也不好与我过不去。
　　因此我是捣了什么乱，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曾与我为难。
　　我住的地方隔着不远有一处桃花林，清离就住在里面，清离酿酒可谓一绝，因此我总是与她玩的好些，清离心情好些自然便由得我去诳她几坛子酒去。
　　她待我总是好的，无论我闯什么样的祸，她虽然教训我，说我几句，但最后总是会带着我四处送礼赔罪，到后来我倒是也不好再闯祸了，心里总是觉得对不起清离。
　　清离身边有一个侍女，唤阿忧，她同我也是极好的，总是送我些饰品，我记得有一次在清离处喝醉了，清离喜欢静，不喜与人太过亲近，她便留我在她处，偏得我大概是酒品不好，听清离说，她便照顾了我一夜，对此我总是觉得欠着她的，但一时间又不知道如何去还，阿忧总说现下她不需要什么，我便点头说，等到有事便来找我，我定是不会忘了。
　　她一直没来，我也没问。倒不是我这人喜欢欠着别人，只是我实在是没有时间去还了。
　　说我忙，讲真，我爹都不信。
　　不过这的确是真的，此事就发生在几天前，我不小心进了清离的书房，见墙上挂着一柄剑，我谅着清离宠我，便施了法术要将那剑拿下来，不料此时清离在我身后大吼一声，我慌了心神，没控制好使用法术的仙力，竟然硬生生的折断了那柄剑，我回头看见清离的惨淡，戚戚然的面容，我心想坏了，刚想开口认错，便见着阿忧闻得声响跑过来，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险些倒下。
　　我抬眼看向清离，那铁青的面色到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一时间道歉的话就噎在了嗓子眼里，吞也不是，说也不是，就这样僵着。
　　“长闲，你可认？”清离皱着眉头，额头上皱成了一个川字。
　　我梗着脖子，道：“自然是认的。”
　　“好。”清离咬着牙，死死地吐出了这个字，随后一拂衣袖，沉声道：“你随我来。”
　　阿忧终于撑不住瘫了下来，清泪划过面容，她泪眼朦胧的看向我，和我说了这么多个千年来，第一次的逾矩的话。
　　她说。
　　“长闲，我等你。无论如何，我都等你。”
　　当时我听到这话的时候只觉得她小题大做，这些年的祸事，清离都不曾怪我，况就算她把我领到天帝那里，天帝也不会因为这等小事怪我的罪，不然东边药君家丢了药丸，西边老君那里没了仙丹都要管，天庭岂不是乱了，于是我跟着清离的步伐便轻快了些。
　　可是显然我料想错了，当清离将那把剑放在天帝面前的时候，天帝也变了脸色。
　　“长闲，你可认？”
　　又是这句话？
　　我做出了些悔恨的样子，道：“我认。”
　　天帝沉声说道：“那你便领了罚，下凡受劫吧。”
　　什么？我一脸震惊的抬头看向天帝，天帝丝毫都没有改变注意的想法。我又转头看向清离，清离对着我摇了摇头，说，长闲，你根本就没有悔改。说罢，转身离去。
　　我注入了多少仙力，我是懂得的，那分明是一把凡界里普通的剑，若非要说什么好处，就是很锋利，不过在天界拿来割仙草都不可能。可是如今清离竟然为了这么一把剑来责怪我，我心里竟有些痛。
　　不过想来我是有骨气的，于是我应声说道：“好。”
　　应完，我便回了家，我爹对我摇了摇头，气着说：“你也该长长记性了，这几千年来，你还当我瞎了不成？”
　　然后纵使我娘在怎么哭着，也不理了。
　　其实我是知道的，我爹他这是没辙了，天帝一变脸，我就知道没辙了，活了几千岁要是这点脸色都看不出来，那我真的是白活了。
　　所以我只能一边安慰着我娘 ，一边准备着受劫，其实说是准备着，不过我原先与那司命神君关系颇为不好，又是我惹了他，我恐怕他是不会与我好命格，我便随他去了。
　　到了受劫那日，我躺在离台，神思间还有一丝清明的时候，我好似听到了阿忧和我说，长闲，我等你，我等你回来。
　　想来我在天界，真正的朋友也就清离和她了，清离不要我了，如今，我只剩下她了……
　　“娴嫔，你可知罪。”
　　龙颜震怒，扫手将杯子打碎在我脚旁。
　　“哎呦，谋害龙子那可是大罪啊，娴嫔你还是快认罪吧。”这是哪个小白花频频吵我，要害我性命。
　　我脖子一梗，道：“皇上，臣妾没有。”
　　“那你便说说，究竟是谁，给陈贵人喝了那碗堕胎的东西，你说。”皇上拍着椅子，怒目圆睁。
　　可是，我没有。
　　“皇上，臣妾没有。”
　　“你还不认，来人，把她给朕……”
　　“皇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在我身边一直侍奉的宫女的身上。
　　“皇上，是奴婢的错，奴婢按着湘妃的意思，端给了陈贵人，导致龙胎滑落，是奴婢的错。”
　　“胡说，你这贱婢……”湘妃起身，一下子跪在皇上脚边，我心中冷哼一声，这苦肉计真是……
　　“皇上，你信我……”
　　“皇上若不信，大可去查查我那里是不是有五千白银，奴婢一个贱婢，怎可有五千两白银？”
　　她跪着，可我分明觉得熟悉。
　　“皇上若还是不信，大可问问昨日在花园里，奴婢是不是与湘妃娘娘身边的李公公在一处说话。”
　　你是谁？
　　“皇上，娴嫔娘娘是无罪的，奴婢，奴婢一时鬼迷了心窍，为钱眼开这才害了贵人和龙子，都是奴婢的错。”她重重的的磕着头。
　　别说了，别说了……
　　“请皇上明察。”
　　……
　　我如今已有六十岁，我做了皇太后，一步步爬到了这个位置，为我死去的人那样的多，可是我却唯独忘不了她，她是我身边一直跟着的陪嫁，她何曾欺过我？又怎么会害我？最后的真相是什么，我不曾得知。
　　几年前，我听说有一个罪臣的女儿文思敏捷，我便召入宫中，那女子和她长得真像，我把她留在身边，还能说个体己话。
　　在我神思恍惚的时候，她一遍一遍的说着，皇太后，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可是她根本就不知道，我其实已经觉得活着是没什么意思了，我是满足的。
　　我欠下的，别人欠我的，还是待得来世再计较吧。
　　就在我还剩下一丝清明的时候，她叫着我的名字，她的声音轻柔，她说，
　　常娴，没事的，我等你。
　　常娴，还是长闲，我已经不知道了。
　　我困了，我只想睡一觉。
　　……
　　所谓天上一天，地上十年，这话却是一点也不错，我回来的时候，所有人就像昨日才见过我一样，药君家看门的小童依旧同我嬉笑，仙君看到我的时候还是摇头不已，我心想着好嘛，这老头真是神气了，待我哪天带着阿忧来捣乱他的仙君府。
　　阿忧，是了，阿忧……
　　我回到天界的时候，我连家都没回，就急着去找阿忧，还没进屋子就撞见了清离，想来也是，这本就是她的桃花林，阿忧本来就是她的侍女，不过我心胸宽厚，便也没把这劫放在心里。
　　故作轻松的打了声招呼，然后又装作不经意的问道：“清离，阿忧呢？”
　　清离别开了眼，我觉出了不对，急着说：“清离，对不起，都是我不对，可是阿忧，没有错……”
　　清离脸上一丝的厌恶，对，是厌恶，她从来没有对我这样过，她气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般模样的人？”
　　说着转身就要走，我晓得我说错话了，于是陪着笑脸说道：“清离，是我的错，那你可否告诉我阿忧去了哪？”
　　清离又像刚才那般别开了眼，顿了顿，说：“长闲，你要挺住，阿忧她为了给你改命格，被天帝罚了三百道天雷，虽然不多，但是你知道，她本就根基不稳，她已经不在了……”
　　清离说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我恍惚着要倒，再醒来的时候，母亲在我的面前一直哭，说我受了劫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过了几日，清离来了，我其实谁都不想见的，不过清离好歹帮我这么多年。
　　她一进屋便皱了皱眉说：“你怎么这幅样子？”
　　我还能怎样……
　　我别过头，然后听见她说：“若是阿忧见了你这副样子……”
　　我冷笑一声：“清离，我晓得你关心我，可是阿忧不在了。”
　　“只是如今罢了。”
　　嗯？我回头看向清离，清离笑着说：“你那日根本没听我说完，我用她的一丝仙识，做了一颗桃花树，如今我就把她送给你，你要好好待她。”
　　我由悲转喜，病情很快好了起来。
　　“后来呢？”岁时急着问道。
　　“后来，我每日给她注入仙力，她便很快修了人形，如今也已经两百岁了。”长闲笑着说道。
　　“唉，我以为是什么悲伤的故事呢。”俱欢摇头，一脸伤神。
　　“是啊……”岁时歪在一边，眼神里也没了想听的欲望。
　　谢子音各敲了一下两人的脑袋，转向长闲道：“这不是很好。”
　　长闲神色黯淡了下来，说：“可是她却不记得我了。”
　　“嗯……这倒也是一种伤痛。”俱欢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多嘴，”谢子音说着嗔怪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望向长闲，认真的说道：“仙君，来日方长啊。”
　　长闲顿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道：“多谢子音……”
　　话还没说完，就听门外有人喊着：“师傅，回家了。”
　　长闲回头说了声好。
　　那是一个漂亮的女子，明媚阳光，想必她就是阿忧。
　　谢子音站在门口，笑着看着她们的背影。
　　真是，岁月无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