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皇书》维□□

5、第五回

　　林侍书病好之后，整个人宛如脱胎换骨一般，精气神儿十足。见她好了，长乐宫的宫人们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公主的小孩心性，只有林侍书一人能哄得恰到好处。有她在，大家伙的日子才能过得轻松些。
　　林侍书默默地藏起内心的阴霾与怨愤，重回慕容玥身边，伴她读书写字，玩乐说笑，事事细心体贴，看起来和从前并无两样。然而，林侍书并非甘愿继续做一个任人摆布，供人消遣的奴婢。
　　她的决心，清晰明了。
　　她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要让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也尝一尝任人宰割，无力还手的滋味。
　　长乐宫内，所有人都在为了公主的婚事，忙碌准备。
　　听说，太后命令内务府拨出五千金来为公主筹备嫁妆。而且，还要皇上为她和未来驸马爷修建新宫。
　　凝香一脸兴奋地和林侍书说起此事，见她神情淡淡，只专心于手中的针线活。
　　其实，她不是没兴趣，她只是在想。
　　太后虽然信佛多年，却一向最喜奢靡。在林侍书看来，娘娘此番重金挥霍，除了是因为疼爱慕容玥之外，也是为了表示对安国公府的重视。
　　白家世代功勋，人才辈出，尤其是到了白云洲这一辈。同族兄弟中，能文能武，个个出挑。而太后为什么拉拢白家？许是和肃亲王有关。
　　当今的皇上慕容泽，并非是孙太后所亲生的。而孙太后只育有一子，就是肃亲王慕容云。
　　肃亲王与安国公府是联姻亲家，一直关系交好。
　　“凝香，你可曾见过那位未来的驸马爷？”
　　凝香见她终于肯搭茬儿，忙道：“我自然是没见过的，只是听惠暖阁的小宫女们说起过……那人的长相很是俊朗呢。”
　　她话到一半，突然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林侍书抬眸看她：“怎么？”
　　凝香朝门窗外望了望，继而凑到她的跟前，道：“说起来，未来的驸马爷如此优秀，也算是姑娘有福了。”
　　林侍书秀眉轻挑：“和我有什么关系？”
　　“啧！”凝香见她和自己装糊涂，又道：“姑娘可是要给公主陪嫁的，以后早晚……”
　　林侍书不等她说完，便摇一摇头：“待公主出嫁之后，她就不需要我了。”
　　她不会给公主陪嫁，更不会做什么驸马爷的侍妾。
　　凝香闻言一怔，脱口而出：“姑娘，您怎么傻了？”
　　不跟着公主，她还能有什么指望？难道，天天陪着太后娘娘吃斋念佛？
　　林侍书似笑非笑：“也许是吧。”
　　“姑娘……”凝香还欲多言，却见林侍书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闲话说多了不好。凝香，我想让你替我打听一件事。”
　　“哦，姑娘吩咐。”
　　“替我打听看看，近来太子殿下在宫中的动向？”
　　宫女们之间的闲言碎语，有时候比什么消息都有用。
　　凝香闻言又是一怔，像是想通什么似的，瞬间面露惊讶。
　　太子殿下对姑娘的殷勤劲儿，她一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之前，林侍书总是避之不及，就连见了徐德海公公，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生怕和太子殿下扯上半点关系。可是现在，姑娘主动打听太子殿下，必是有什么意思。
　　凝香微微发愣。
　　林侍书抬头看她，一脸认真地问：“凝香，你可愿帮我？”
　　“啊？”凝香也是个聪明的，忙点点头：“当然。以后姑娘的事，就是我的事。”
　　林侍书若能攀上太子的话，那她也能跟着沾光啊。
　　按着，宫中的规矩，太子在登基即位之前，理应住在毓庆宫。可慕容朔没有遵守祖制，成年之后，便直接迁出皇宫，住进内城。虽然，他每天都会进宫上朝，只是鲜少来后宫走动，有时，就是立规矩请安的日子，也难见到这位太子爷的人影儿。
　　为了给林侍书办事，凝香一早就去到太和殿外面候着。
　　待早朝散了，大臣们陆陆续续地往外走，紧跟着又有几名内侍太监，不急不慢地走出来。
　　凝香眼尖，远远地就看见了徐德海。
　　她忙踮脚招手，喊道：“徐公公。”
　　徐德海正在悄悄伸懒腰，顺着声音望去，发现是长乐宫的凝香，略感意外。
　　他忙走过去同她说话：“你怎么在这儿？”
　　凝香屈膝一福：“给徐公公请安。奴婢是来这儿等您的。”
　　徐德海闻言微诧，只觉新鲜。
　　凝香近前半步，压低声音道：“其实，奴婢是替侍书姑娘来问事儿的。”
　　“哦？”徐德海习惯性地拢拢袖口。“侍书姑娘的事儿，更是新鲜了。”
　　“姑娘想打听一下，近来太子殿下何时会去后宫走动？奴婢心想，姑娘定是有什么要事，便直接来问公公了。”
　　徐德海笑得意味深长，点一点头：“原来如此。”
　　“殿下这几天陪着皇上处理政务，很是繁忙啊……”他拉长语气，故意斟酌片刻，才道：“不如这样，容杂家先和殿下打个招呼，回头再给姑娘个准信儿。”
　　凝香闻言心里有谱了，忙又是一福：“那就劳烦公公了。”
　　半个时辰后。
　　慕容朔缓缓走出太和殿，徐德海躬身迎上：“主子，事情谈得还顺吗？”
　　慕容朔的神色稍显冷峻，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漫不经心道：“不顺。”
　　徐德海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只道：“主子，奴才倒是有件好事要告诉您……侍书姑娘想要和主子您见上一面。”
　　慕容朔听了毫无反应，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徐德海眼巴巴地等了一会，询问道：“主子，您不是一直很在意林侍书吗？”
　　“嗯。”
　　“那您准备何时见她？”
　　“不见。”
　　徐德海闻言脚下一顿：“主子，鱼都上钩了，您还不要啊？”
　　主子惦记林侍书，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掐指一算，也有三四年了。
　　慕容朔沉声道：“少说废话。”
　　他从未把林侍书当成是唾手可得，等着上钩的鱼儿。否则，也不会等到现在。
　　徐德海连忙闭上了嘴，实在琢磨不透主子的心思。
　　凝香踏踏实实地回去等信，原以为最多不过两三天。谁知，一晃十多天都过去了，还是迟迟没有动静。
　　“姑娘，真是奇怪了。都这么多天，还没消息……”
　　凝香心里有些着急起来。
　　林侍书倒是沉得住气，不疾不徐道：“太子殿下是什么身份，哪能是咱们相见就见的。”
　　“别人见不得，可姑娘你……”
　　话到一半，又止住了。
　　“凝香，我又算得了什么？这宫里从来只有两种人，要么是主子，要么是奴才。”林侍书在宣纸上落下最后一笔，慢慢放下沾满墨汁的笔：“纵使表面再怎么风光，我终究只是个仰人鼻息的宫婢罢了。主子见不见奴才，这得由主子说的算。”
　　凝香微怔，一时说不出话来。
　　近来，她总觉得姑娘和从前不太一样，可又说不上是哪里不一样。
　　她的话比从前更少了，经常一言不发，望着某处深思出神，可每每开口，总有让人无法反驳的能力。
　　不过，只要姑娘能想通了就好。太子爷既然有心，她又何必推三阻四，断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凝香心里早已认定了林侍书一定会飞黄腾达，只要她肯攀上太子爷这颗大树，不，参天大树。

　　…
　　初秋，细雨绵绵，空气清冷。
　　慕容玥因着贪凉，开窗午睡，不小心着了凉。
　　她断断续续，咳了一宿，又哭又闹。
　　林侍书衣不解带，端水端药，守了她一宿。待天蒙蒙亮时，方才得以脱身，休息片刻。
　　院中廊下，一排小宫女正在罚跪，个个垂头丧气，神情憔悴。
　　她们已经跪了整整一夜。其中，有个年纪不过十二三的小宫女，面色苍白，身子摇摇晃晃，好像就快要跪不住了。
　　林侍书缓步过去，轻声提点那小宫女跪好些，不要偷懒。
　　宫女们抬头见她，纷纷红了眼眶：“姑娘，公主任性贪凉，不许我们关窗……太后娘娘却往死里了罚我们，我们实在委屈……”
　　“嘘……”林侍书伸出手指，做了一个手势。
　　众人止住了声，却是止不住泪。
　　林侍书蹲下身子，微蹙眉心，望著她们，语重心长道：“你们时时刻刻，不要忘了宫里的规矩，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只要主子一个不高兴，别说是罚跪，咱们脖子上这颗脑袋都是保不住的。”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忽转清冷：“这也不是第一遭了，你们要认罚，更要认命！身为奴婢，就是这么卑贱。”
　　众人闻言神情晦暗，谁也不再开口了，说了也是白说，还如老老实实的认罚要紧。
　　林侍书回屋之后，不敢直接躺下休息，只是靠着坐了一会儿，闭目养神。
　　须臾，凝香掀帘进屋，她便开口吩咐道：“回头拿些碎银子给那些罚跪的小宫女们，让她们买点散瘀的膏药贴贴。”
　　宫奴太监生病难受，可是没处请太医的，只能自己硬挺着。所以，宫中常常有宫奴，因为一点小伤小痛就送了性命。
　　林侍书从前心软，时常自掏银钱，帮一帮她们。
　　凝香点头答应，继而又无奈感慨：“还是姑娘心肠最好，宽宏大度……像个真正的主子。”
　　话一出口，她便知自己说错了，正等姑娘责备，却见林侍书勾唇轻笑，一双眸里寒意幽幽，冷绵绵的。
　　是啊，既然想要做个真正的主子，那就只能往上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