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皇书》维□□

24、第二十四回

　　这细微的举动，惹得慕容朔浓眉微蹙。
　　他伸臂揽过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带了过来，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脸颊，混着淡淡的薄荷香。
　　林侍书抬眸看他，脸上的神情并不平静。
　　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指温热，而她的指尖，却是凉凉的。
　　手脚冰凉，乃是体寒的症状。
　　这些年，她代慕容玥受了那么多惩罚，这副身子骨，怕是落下了不少毛病。
　　慕容朔低头看她的手，十指纤细，手腕也是又白又细，宛如易碎的白瓷。
　　“你在宫中可有熟识的太医？”他突然发问，林侍书想了想，方才迟疑道：“算是有一位，岳怀生岳太医。”
　　从她十一岁起，每次受伤都是岳怀生来医治的。数年下来，勉强也能算是有点交情。
　　慕容朔点了下头：“好，明日我便吩咐下去，以后就由他来为你请平安脉。”
　　“为何？民女无病……”
　　“不为治病，只为消灾。”慕容朔幽幽吐出这句话。
　　林侍书不解。
　　慕容朔伸出一指，点点她的脑门，低低一笑：“以后，你不许在我跟前做两件事。第一，不许说谎。第二，不许装糊涂。”
　　林侍书承认自己的脑筋有些迟钝，忙低下头应了声“是”。
　　“往后你的身边短了什么人都成，唯独少不了太医。”慕容朔的指尖顺着她的眉心，一路缓缓下滑，最后落在她红润的嘴唇上。“过了今晚，你可知这宫中有多少人要害你？”
　　林侍书微微睁圆双眸，后背泛起一阵寒意。
　　她当然知道，太后娘娘首当其冲，便是第一个想要她性命之人。
　　慕容朔用双手捧起她的脸，凑近几分，似碰非碰：“想要坐稳太子妃之位，定要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林侍书眨一眨眼：“民女势单力孤，如何……”
　　慕容朔忽地在她的唇瓣上轻啄一口：“能给你的，我已经都给了，剩下的就要看你自己了。”
　　她已经不再是宫婢了，过去软弱可欺的日子也彻底结束。她没得选择，也无处可躲，必须要和太后娘娘正式为敌了。
　　林侍书没有回答，若有所思，看着他挂着笑容的嘴角，只觉可怕。
　　慕容朔搂紧她的身子，轻声道：“暗杀，毒杀，栽赃陷害……真不知皇祖母准备出什么招数呢？”
　　明明事关生死，步步杀机，听他的语气，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趣事。
　　林侍书眸光一凝，心里怦怦跳了几下，又慢慢恢复如常。
　　从今往后，自己怕是连喝口水都要小心翼翼了。
　　不知是故意还是有心，慕容朔决心和她分房而睡。
　　“来日方长，待到大婚过后，你我同床共枕的夜晚还多着呢。所以，一切还是按着规矩办吧。”
　　林侍书点头应是。
　　不知他是真的尊重礼法规矩，还是为了试探她。
　　是夜，林侍书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一切都是很真实，她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地跪在万寿宫门外，任凭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自己，冻透全身，瑟瑟发抖。
　　几丈之外，站着一众人等，冷眼观之，丝毫不顾她的死活。
　　她就那么一直跪着，跪着，没有尽头。
　　这梦，整整做了一整晚。待到次日醒来，浑身酸痛，连双膝也隐隐作痛，仿佛自己真的跪了一夜。
　　怀玉掀起帘帐，见她犹自出神，轻声询问道：“姑娘，昨晚睡得可好？”
　　林侍书缓了一缓，才回：“还好。”
　　保不齐，往后连睡上一个安稳觉都是奢望了。
　　林侍书缀上发簪，涂均胭脂，换上一身锦服，对着镜中的自己，微微扬起下巴，脸上露出一种不怒自威的神情。
　　她不要再做梦中那个懦弱无力的婢女，而是要做一个全新的主子。
　　自从，太子回宫之后，他所居住的毓庆宫就成为了整个皇宫戒备最为森严之地。
　　慕容玥一早方才得知，太子哥哥将要大婚的消息，吓了一大跳。又听闻太子哥哥要娶的人，正是林侍书，更是一时无法接受。
　　她连早膳都没用，匆匆忙忙地去了毓庆宫。
　　这个时辰，太子正在早朝之上，为了自己私定的婚事而备受压力。
　　慕容玥见不到他的人，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林侍书。
　　“公主殿下……这里可是太子爷的寝宫。”
　　公主性子娇蛮，宫中人尽皆知，谁也不敢轻易招惹了她。
　　慕容玥瞪了那小太监一眼，只问；“林侍书在哪儿？”
　　“林姑娘在西……”话还未等说完，慕容玥便吩咐道：“让她来见我。”
　　“是……”
　　林侍书料到公主会给她难堪，却没想到她会来得这么快。
　　她得了话，立刻起身出门，身后的怀玉却是战战兢兢：“姑娘，听小太监说，公主殿下现正在气头上，您要多加小心啊。”
　　林侍书微微一笑：“我伺候了殿下十年，应付她，不是问题。”
　　对她而言，慕容玥从来不会是什么威胁。
　　内殿之中，慕容玥高坐主位，俏丽的小脸紧紧绷着，含着一股子怨气。
　　林侍书缓步而来，一身锦服加身，妆容华丽，气质不凡，和从前清秀素净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慕容玥望着她，不由当场愕然。
　　“你……”她伸出手指，指着林侍书，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林侍书倒是落落大方，屈膝行礼：“民女林侍书拜见公主殿下，殿下万福。”
　　慕容玥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心情极度地郁闷。
　　“殿下来此，不知有何要事？”林侍书不等她吩咐自己平身，便站直了身子。
　　她一双眼睛灵动有神，望过去的目光，毫无半点不悦。
　　慕容玥见她这般，不由呵呵一笑：“你果然不一样了。有太子哥哥给你撑腰，你可真得意啊。”
　　林侍书闻言垂眸不语。
　　这种程度的奚落，根本无关痛痒。
　　慕容玥没好气地问道：“林侍书，你是怎么骗到太子哥哥的？”
　　她跟了她十年，她竟不知她有这么厉害的本事。
　　林侍书微微一笑：“民女什么都没有做。”
　　“你说谎！”慕容玥打断她的话：“若不是你把太子哥哥迷住了，他会给你正妃之位？林侍书，你可真厉害啊。”
　　林侍书见她越说越气，仍是维持着平静的语气：“殿下，民女好歹在您的身边待了十年，民女是什么样的人，殿下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慕容玥听了这话，顿时眼眶一红，瞪着她道：“是啊，十年了，我把你当亲姐姐一样，结果呢？你还不是骗了我，背叛了我？”
　　林侍书看了她一眼：“民女何时骗过殿下？又何时背叛过殿下？”
　　她的言辞莽撞，毫无依据。
　　“你背着我偷偷勾搭太子哥哥，这就是背叛！”慕容玥气得站起身来。
　　“民女没有勾搭太子，民女只是没有拒绝太子殿下的心意。”林侍书说得理直气壮，让慕容玥更是气愤。
　　林侍书不惧她的瞪视，缓缓上前一步，望住她道：“殿下，方才说十年来一直待民女如亲姐姐，这话是真心的吗？”
　　“什么？”慕容玥见她反问自己，含着眼泪道：“林侍书，你怎么敢这么问？你还有良心吗？这些年来，我待你如何，你都忘了吗？”
　　林侍书的脸略微僵硬了一下，点点头道：“民女怎么可能忘记……公主待民女的确亲近，可主子是主子，奴婢是奴婢，到底尊卑有别。公主一时兴起，不小心犯下的错，全要奴婢来承受责罚，同样是血肉之躯，同样是知冷知热的人，公主可知民女每次受罚有多疼，有多难熬？”
　　慕容玥被她问得一怔，忙道：“罚你的人，不是我，而且，我很心疼你啊。”
　　她赏了她那么多东西，她都不记得了吗？
　　林侍书笑着摇头，语气略显无奈：“殿下，民女要的不是您的“心疼”，民女要的是自由，是生而为人的尊严。民女再不想做任何人的奴婢了。”
　　慕容玥听得似懂非懂，语气越发烦躁。“你不过是一介平民，难道还痴心妄想，和我平起平坐吗？”
　　听了这话，林侍书缓缓笑开：“怎么？我不是殿下视如亲姐姐一般的人吗？”
　　人在情急之下，往往才会说出真话。
　　“其实，在殿下的眼里，我从来就只是奴婢而已。”林侍书语气平静道：“良禽择木而栖。民女只是重新选了一回。毕竟，太子殿下可以给我的东西，公主殿下是永远没办法给我的。”
　　慕容玥瞪大双眸，无从反驳，怔怔地看着她，脑海中突然想到一个词：牙尖嘴利。
　　原来，温顺文静的侍书姐姐，也有这样冷漠的一面？
　　“皇祖母说得没错，林侍书你就是个讨人厌的小人。”
　　林侍书面不改色，又屈膝一礼：“民女多谢公主夸赞。”
　　她不止要讨人厌，她要一直烦到她们的骨子里去，让她们寝食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