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三十三章、草木连天人骨白，关山满眼夕阳红 ...
-
这一番胡天胡地，什么也顾不得了，两人刚从生死之境出来，情热如火，年纪轻轻，又哪里忍得住这许多？
如莫雨这般放肆之人，固然已是狂态毕露，完全控制不住，就是穆玄英平日里如何谨慎守礼，此刻也被莫雨弄得神魂颠倒、满面通红、沉醉其中。
莫雨低下头来，与穆玄英厮摩亲吻，将这废弃的暗室，瞬间变成了一间新房。穆玄英如痴如醉，莫雨便将他抱起来，两人缠绵无限，极尽欢&&愉之能事。
……不知过了多久，穆玄英才从莫雨怀中抬起头来，沉醉之色尚未散去，整张脸上又浮现出了羞涩的红晕。
他嗫嚅道：“你……你就非要在这里……”
莫雨在他鼻尖轻轻一吻：“怎么说是我？难道你刚才……”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凑在穆玄英耳边低语了几句，穆玄英急道：“我哪里……还不是你……”说着便从莫雨怀中跳起来，嗔怒道，“今天不行了，再闹下去，我、我还怎么赶上谢叔叔？”
这话颇有点煞风景，但莫雨此刻心情甚好，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懒洋洋地靠在坐榻上，他那几个侍女，在原本他们说话之时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此时又悄无声息地进来，各个低眉顺眼，连看也不看一样，只是将收拾好的包裹行李放在他们身边，再退回角落站着。
……时机拿捏之准，让穆玄英不得不怀疑，刚才那一番动静，她们全都听在耳里。
他脸上发烧，但仍是逞强，装作若无其事，拿起包裹背在背上，转头对莫雨道：“雨哥，你家这里还有什么要收拾的么？小月给你备着的药，可带着没有？”自己也知道是在没话找话，莫红泥心细如发，自然会给莫雨全盘备好。
莫雨笑道：“不再休息休息？”
穆玄英强道：“休息什么？这就走吧！”
---------------------------------------------------------------
虽是如此说，在前往前线潼关之前，两人还是在芙蓉山庄旧址盘桓了许久，一方面做一些收尾的事情，一方面也是久别重逢，两人均知前往前线之后，亲热的时间就会越来越少，故而心照不宣，把一件事情拆成两件去办，磨磨蹭蹭，终于，还是穆玄英下了决断。
“雨哥，我们该走了。”
莫雨深深地看着穆玄英清亮的眼睛，终于莫名一笑：“好，我陪你走。”
两人没有带莫家侍从，莫雨吩咐她们先回恶人谷，等待他的传讯，他与穆玄英两人买了两匹快马，从成都前往潼关。
这一路上路途崎岖，途径南充、巴中，跨越高耸的秦岭山脉，风霜波折，颇为困苦。但两人有彼此相伴，丝毫不以为意，反倒觉得，似乎回到了小时候一起流浪的日子，心中自然畅美无限，都隐隐觉得，恨不得这样的日子再继续下去。
但现实永远容不得如此。
一日傍晚，两人途径一个小村，便打算在村里求宿一晚。谁知敲了许多户人家的门，却无一人应答。
穆玄英望望天边，只见天色已然昏黄，再回头看看村里，莫说鸡鸣狗吠之声，连一丝炊烟也不曾升起，一阵寒意不由得涌上心头。
他颤声对莫雨道：“雨哥，你瞧……这村子……”
莫雨沉沉环视了一周，浮现出一个冷笑：“抓壮丁抓得，连一户人都不剩了么？”他冷哼一声，“这样的朝廷！”
二人各怀心思，直到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女声：“小哥……”
他们转过身来，见一个头发花白、瘦骨嶙峋的老太太站在一栋破黄泥房前，身边跟着一个小女孩，一样的面黄肌瘦，两人的衣裙都破烂不堪，只能说是遮丑而已。
穆玄英赶忙过去扶住老太太：“婆婆，这村里现在只剩你们家了么？我与我哥哥，能去你家借宿一晚么？”
那老婆婆苦笑一声：“婆婆……小哥，你猜我今年多少岁？”
穆玄英看着她皱纹纵横、皲裂黑黄的皮肤和掉了牙的瘪嘴，心中觉得她总得有六十岁了，但既然她这样问，便特地减了十岁：“您老人家，应该有五十出头了吧？”
老婆婆笑了笑，她的笑容也沟壑扭曲：“……我今年刚过三十五。”接着拍了拍身边的小女孩，“这是我女儿，家里的幺妹。”
“啊……”穆玄英张口结舌，他原本以为这孩子是婆婆的孙女，没想到竟然是她的女儿。
“你们要找个落脚的地方？到我家吧，”她牵着女孩，慢吞吞地往屋子里走，“村里被拉走了一大半，说是打什么范阳、什么将军，我们乡下人家也搞不明白。”
“我家两个小子也被拉走了，前些天老大刚托人来了信，说老二已经死了……唉，就剩个断胳膊的老汉，凑合着活吧。”
这话语气平淡，却透出无限的辛酸绝望，穆玄英无言地跟在妇人身后，与莫雨对视一眼，两人心意相通，自然明白了彼此所想。
两人低头进了那称不上家的家，只见房屋昏暗，一股霉味，收拾得却也干净，唯一的一张床榻上，坐着一个断了胳膊、包裹的布上渗出血迹的老翁，按照老妇人的说法，这男人也应该并不年老，却也被这战乱之苦折磨成了这样。
尽管穆玄英一再推辞，老妇人还是给他做了待客的茶饭，说是饭，其实不过是用一堆树叶煮出来的苦涩米汤，碗底漂浮着仅有的几颗粟米，已经算得上是一顿盛宴了。
穆玄英喝完，喉头苦涩难言，心中亦是难过，便与母女闲话：“大姐，这位大哥的胳膊，是刚伤得么？我懂得些医术，不知是怎样的伤，要不要我帮忙看看？”
妇人摇了摇头，床上的男人嘶声道：“不用……这是我自己折断的。”
“为、为什么？”穆玄英大吃一惊。
莫雨却在此时沉沉开口：“因为折了这胳膊，就可以免去兵役了。”
男人苦笑：“现在我还能做些活计，若是再被拉去，不知死在哪里，剩下她们两个，可怎么活？”
妇人神色木然，忽然将枯瘦如柴的手臂一抬，穆玄英定睛一看，只见那几乎没有肉的胳膊上，印着一个深深的齿痕。
“这是……”啮臂之印，定然是极亲近的人留下的印记，为了留下最深刻的纪念。
妇人声音嘶哑：“我那战死的小儿，被拉走之前，抓住我的胳臂死死不放，咬得见肉见血，一声声叫着‘阿娘，再不得见了’！”
天色越发昏暗，这人世竟显得如同鬼域一般。
人间之苦，竟然一苦如斯。
----------------------------------------------------
半夜里，两人默契地同时从睡卧的地方起身，妇人听得窸窸窣窣，问道：“两位小哥，可是要喝些水？”
穆玄英道：“不是，我们睡不着觉，出去走走。”
妇人这才放下心来，重新躺了回去。
莫雨与穆玄英轻功绝佳，落地无声，几个纵跃，便来到了附近一片田地里，那地显然很久没有好好犁过，穆玄英之前便向那妇人问过了。
两人打算趁着今夜月色正好，帮这家犁了田地，也算略作报答。
莫雨将上衣束在腰间，将那曲辕犁的犁绳套上，穆玄英为他扶着犁尾，他们小时候便在稻香村做过这样的活计，虽然之后多年不做，但也并不怎么生疏，况且两人武功既好，又年轻力壮，很快便犁完了这一片田地。
莫雨走到旁边的水塘，将一碰水掬起，浇在身上，将身上的汗水冲掉，穆玄英坐在他身边，脱了靴子将脚浸在水里，仰头看着他。
银亮的月光温柔地洒在他们身上，他们的心情却十分沉重。
穆玄英忽道：“雨哥，这战端一起，江湖与百姓便再难安宁，不知还有多少岁月，才能恢复如常……”
他轻轻叹道：“从我们小时候起，我便想着，咱们俩将来定要过上好日子，可是这世事总是无常，并不如我之意来扭转。”
“尽力而为便是。”莫雨忽道，穆玄英说话时，失了他一直以来的朝气，这是莫雨不喜欢看到的，他又重复了一遍：“结果如何，自当看我们如何作为，”他傲然一笑，“若是尝试都不敢，又哪里自来那么多好事？”
穆玄英精神略微一振，笑道：“是我迂了，雨哥，咱们但行前路，莫问其他吧！”
------------------------------------------------------
第二日一大早，穆玄英与莫雨便向这一家人告辞，并留下了不少银钱。
晨霜露重，两人骑马不过一会儿，影影绰绰间就看不到那个村子了，但沿路破败，更有甚者整个村子竟然空无一人，只有瘦狼在断壁残垣间觅食徘徊。
直到傍晚，两人才找到下一个落脚点，此时业已夕阳西下，映得半边天空如血一般红，穆玄英和莫雨并肩而立，看着苍茫关山，穆玄英低声念道：“……苍苍蒸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
这是开元年间进士李华所作的《吊古战场文》，莫雨自然也从王遗风处学过，此时穆玄英吟诵此文，他当然知道所说何意，低声接上：“……生也何恩，杀之何咎？”
两人对视一眼，握住了彼此的手，只觉茫茫天地之间，只有对方是唯一的依靠，远望群山万壑，看这夕阳如血，不知战火之下，又将有多少白骨亡魂？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第三十三章、草木连天人骨白，关山满眼夕阳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