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灵》览冥之生

12、午饭

　　纪安了解了卫戈的经历之后唏嘘不已，从本人口中讲出的故事与道听途说的完全是两码事。
　　他在这一年打听到的关于卫戈的消息无不是称赞他少年英才，经两代卫家家主教导能力非凡。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却能将卫家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在面对旁系的挑战时英勇果断，从不手软。被无数人艳羡，是几乎所有怀春少女的梦中情人。
　　但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个近乎完美的梦中情人所承受的无数痛苦和磨砺。
　　虽然纪安同样幼年失怙，但他没有关于双亲的记忆，自然也没太多感情，卫戈却是真正经历了丧母丧父之痛。纪安跟着毕先生寻山访友虽然日子困苦但却很享受，而卫戈却时时生活在权力斗争的旋涡之中，一刻也不得放松。纪安觉得自己比卫戈幸运多了，暗自告诉自己以后要对卫戈多加关怀。
　　纪安想要安慰一下卫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觉得从旁人的角度说一两句无关痛痒的话并没有什么作用，卫戈这样的人似乎也不需要。所以干脆在卫戈讲完之后什么都不说。
　　卫戈原本没有想将自己的事情讲得那么细致，更不想漫不经心的卖惨。但面对纪安，他不知不觉就将所有的东西都一股脑的宣泄出来了。虽然不知道纪安对他是什么感觉，但卫戈还是下意识的将纪安当做自己最亲密无间的朋友，无论什么都愿意跟他分享。
　　但在说完自己的经历后他又有些忐忑，他害怕纪安会同情或是怜悯他，这是他绝不想看到的。他想要纪安看到是一个不畏艰难险阻、有担当的自己，而不是一个需要别人廉价的怜悯的懦夫。幸而纪安在听完他的故事后并没有露出什么不忍的表情，也没有说一些同情安慰的言语。
　　两人就这么心照不宣的相对无言，看似轻松的继续欣赏河岸风光。时间一久，纪安就坐不住了。他是个喜动不喜静的人，总想到处走，再加上刚刚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让他有些坐立不安，于是就拉着卫戈继续在镇子里瞎逛。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近中午，纪安惦记午饭吃什么这件大事也不再东走西逛，拉着卫戈就冲一家他之前打听好的一家湘菜馆走去。
　　四方镇当年声名远播，四面八方的人都蜂拥而至，除了大部分人是参拜首阳山之外，还有一些则是到此经商。民以食为天，餐饮业在四方镇极为发达，鼎盛时期各大菜系都在四方镇占有一席之地，天南海北来的人都能在这里找到家乡的味道。
　　但是随着四方镇的沉寂，不少著名的商家相继退出，大半的餐馆也陆陆续续搬走。留下来的大多是传承悠久且与首阳一脉有很深纠葛的商家，他们大多是本地人代代传承下来的，不忍抛弃故土。
　　卫戈选中的这家湘菜馆便是如此，这家店有百年历史，第一代主人是首阳山晏家旁系。这位晏家旁系离开首阳山后游戏人间，更妙的的是他独爱美食，尤其是湘菜。为了学好湘菜这个曾经的浪荡游子心甘情愿在当地潜心学习二十年，最终学成归来在四方镇开了这家湘菜馆。
　　百年时光已过，湘菜馆已经传承到第四代，在四方镇人尽皆知，甚至有人专门从外地赶来一饱口福。纪安对这家店觊觎已久，奈何之前几天一直在朋友家吃饭，不好薄了人家的盛情。今天终于逮着机会过来，生怕因为来得晚会没有座位便早早的赶来。
　　卫戈并不是很理解纪安对于吃这件事的执着，但既然他兴致在此，卫戈也就由他去了。二人进去之后，才发现果然名不虚传。明明还未到午饭时间，这家店已经是人满为患，大部分都是当地的居民，在大堂之中相互打着招呼、聊着天，好不热闹。
　　纪安看到这种情况就知道自己来对了，他看了眼卫戈，一直面无表情的脸陡然绽放，一瞬间天地都失色了。卫戈总算知道为什么纪安一直绷着脸，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那是因为如果他若时常笑意盈盈不知道得迷晕多少人，惹来多少麻烦。
　　看见卫戈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艳，纪安心知自己刚才有些得意忘形了。幸亏卫戈所在的地方背对众人，没被其他人看到，不然免不了又是一番麻烦。他之前跟着毕先生时，不是去山郊野外便是在深山老林，没怎么跟其他人接触过。但自从一年毕先生消失无踪，他不得不开始跟世人打交道，更何况还要调查卫戈的身份和首阳山那件事。
　　从那时起他才知道他这张脸有多么的令人疯狂，他之前从来不知道这世上有那么多疯狂的女子，将他追得无路可逃。与他同毕先生一起见过的那些或温婉、或高傲、或冷清的女子实在太不一样了，热情得好像能把人灼华。经过几次那样的事后他发现只要自己冷着脸，说话刻薄一些，那些人就不敢轻易的靠近自己。时间长了，他就习惯了一直保持面无表情，很少破功。
　　不过因为今天有人作伴，又能吃上心仪已久的佳肴，就有些大意了。又看到卫戈脸上一副了然、我懂你的神情，不禁一阵郁闷，觉得自己被嘲讽了。于是纪安完全忘了自己刚刚想要对卫戈还一点的想法，狠狠地剜了一眼卫戈，气冲冲的走到楼上去。
　　过来引路的服务小哥一脸纳闷，这个长得十分好看的客人怎么好像一个人在生闷气？想了想，还是决定尊重客人隐私，老老实实地带路。
　　纪安没发现随着两人的相处他在卫戈面前的表情也好、小动作也好都多了很多，但卫戈却有切实的体会。他觉得这是件好事，这样的纪安跟记忆中那个恣意张扬的小纪安在逐渐重合，他希望纪安活得更轻松、自由一些，而不要时时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那样太累了，曾经那样一直那样生活的卫戈对此深有体会。
　　卫戈不得不承认虽然变成了一道灵体，但他更喜欢现在的生活状态，有知心的挚友、有充裕的时间、没有各种枷锁加身，这才是他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生活。他很感激首阳山，无论是他儿时最快乐的时光还是现在轻松惬意的日子都与首阳山有莫大的关系。
　　“喂，你怎么回事，怎么还不上来？不会因为我瞪了你一眼就生气了吧？堂堂卫家家主难道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纪安上去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卫戈上来不得不出来找他。
　　卫戈看着站在楼上居高临下一脸不满的纪安觉得非常好笑，又怕笑出来会让他更加恼羞成怒，只好硬生生憋着、好声好气的说：“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只是刚才一不留神跟丢你了，怕找不到你。心想你心地那么好，一定会过来找我，就在原地等着了。”
　　纪安知道卫戈说的一半是假话，怎么可能找不到他，他们之间明明因为玉璧能相互感应的。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卫戈的好话给顺毛了，心情十分矛盾，只好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心塞的说：“那还不快上来，还让我去接你不成？”说完就转身再次气冲冲的走了。
　　卫戈再也忍不住，看着纪安的背影无声大笑。连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同纪安先后进了一个小巧精致的包间。
　　纪安坐下时还是面带寒霜，他脾气不太好，经常有人不自觉的便惹到了他。他又睚眦必报，从不委屈自己。之前的那些警察便是触到了他霉头，才被他整。
　　问题是刚才卫戈接二连三的让他不顺心，他却不想报复回去，这让他对自己更生气。觉得肯定是被卫戈之前讲述的“悲惨”经历给影响了，又觉得自己已经决定要对卫戈好一点了，现在这样反倒显得自己言而无信，心情更糟糕了。
　　卫戈不知道纪安在那纠结来纠结去，反倒心情更差，还以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就温声说道：“别再闹别扭了，我跟你道歉，是我不好。马上就要吃饭了，别因为这些小事影响吃饭的心情。”
　　纪安没想到卫戈还会再跟自己道歉，明明是他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相形之下，愈发觉得又尴尬又惭愧，只好顺着卫戈的话点头称是。
　　幸好服务人员在这个时候敲门上菜，纪安很是舒了一口气，感激的看了一眼服务小哥。服务小哥再次蒙圈，心想这个客人好生奇怪，刚才满身怒气、寒意逼人，吓得他带路都走得小心翼翼。没想到一会功夫而已，见到自己就像看见亲人一样，还有那毫不掩饰的感激的眼神，难道是被自己崇高的服务精神打动了？这么一想，服务的态度就更好了，倒是弄得纪安有些不好意思了。
　　卫戈看着所有表情都写在脸上的服务小哥和无可奈何的纪安亲切互动，居然觉得十分治愈。一不小心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但他还是一脸正直的继续看下去，只不过眼里快要溢出的笑意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