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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逃亡(三) ...

  •   盯着那药丸,林逸风紧抿着唇。
      吃了,无异束手待缚,不吃,他此刻连站都站不稳,动起手来必然不敌。抬起略颤的左手,接了那药,放入口中。东方林却不动,仍盯着他。他知道,林逸风并没有咽下去,也许他错开眼神他就能吐出来。“病人不喝水,这药效就不能很快行开,病也就好得慢了。”东方林也不急,只站在一步外,声音却转冷厉,“快,喂他把一碗水都喝了”。
      直到喂完一碗水,老者才擦了擦汗,忙不迭地退出门去。许是走得太快,以至于在门槛上差点绊倒。
      看到林逸风皱着眉头勉强喝下一碗水,此刻微喘着靠在床头。东方林才暗松了一口气,换了一副笑脸,道“老五,你倒是聪明人”。如果小师弟还有使剑之力,必不会甘心如此受制于人。小师弟的武技他心下相当忌惮,平日对练时察觉他并未尽全力,而自己已是勉力应付。如今回想,二人已经有半年不曾过招,大师兄他们不在,自己一人是否制得住还未可知。幸好他昨日冒雨赶路寒气入体病倒,否则自己断不能够如此轻松,还可能出丑受伤。东方林心下大大松了口气,暗道侥幸。
      药效很快,林逸风只觉四肢愈加无力。既然逃不了,不如干脆积蓄些体力再做打算。东方林盯了他一会儿,确认药效已经发作,才放松下来,拖过一把椅子坐在门边的角落里闭目假寐。
      林逸风只觉身体已经不再受自己控制,无力地滑下床头,呼吸愈加急促。他此时脸上已烧得艳色满布,双眼也水汽氤氲,嘴角却微微一抽,苦笑。
      东方林无语。小师弟一旦回去,面临的只怕就是非死即残。只是他如此年轻,如此出色,师父会不会网开一面。唉,师父当日仓促之间命刚刚回到堡中师兄弟三人分头追出,也不知二师兄掉落崖下是否救起,如二师兄性命无忧,小师弟应也能保全性命。
      想到五天前自己看到小师弟竟逼二师兄掉落悬崖时的愤怒,受命追踪这几天来一遍遍的自问,他仍是不能相信发生的一切。是失手,还是预谋,他心中实在难下定论。他亲见当时小师弟所施剑法,分明并非堡中所传,那隐于背后的人是谁,为何小师弟孤身一人逃出雷堡这几天,竟似并未有接应。如有同谋,此举无异前功尽弃,对方的目的竟是无从查起。
      林逸风闭目假寐,心中却思绪翻涌。
      原以为四师兄会当面痛斥,甚至动手责打。以他的火爆性子,在积郁了五天的怒气爆发出来时,不是现在无力还手的自己能够承受。当日,眼见二师兄掉落悬崖,四师兄狂奔而来的惊叫惊醒了他,不及多想转身逃入山林。逃了四五日,他终于明白,自己如若不逃,此时必是软禁堡中,度日如年。
      世人皆知“风雨雷电”四堡在江湖中地位颇高,但十八年来声气连通势力日强无门派忌妒却偏偏为人所称道,便与自己这位师父,雷堡堡主雷诺大有关联。
      据传雷诺二十年前初入江湖便很是做了几件大事,尤其是独立击杀为害已久的蝴蝶门黄、黑、红三个采花贼后声名大振,短短一年时间即成为许多女子争慕的年轻才俊。当年中秋,岳阳楼下,四位相识于江湖中的年轻人结为异姓兄弟,便有了之后享誉江湖的四堡。
      四堡堡主各有所长,却以隐以雷堡雷诺为首,因他武功智谋声望均居四堡之首,且二十年来无可取代。娶妻后,雷诺逐渐淡出江湖,为人清高自持,约束堡内人众甚严,门下弟子从未放任江湖上惹是生非,十年间便赢得了江湖各门派的尊重。
      雷堡堡规严厉,门下弟子及堡内人众均职责严明,赏罚有度。雷诺更是自律甚严,向为众弟子表率。也从不因弟子堡丁而区别轻罚过错,令人心中敬畏。堡内自初建以来,十余年中不断扩建,房屋建筑已连成一片,俨然一个大镇,依堡而生的人数更是扩充了数十倍,因着严厉的堡规,竟是一派祥和、欣欣向荣景象。
      自年前丧妻之后,堡主律下更严,为惩罚失职怠惰不法之徒,小惩大诫,专设了刑室,刑具则只板和鞭两种。大师兄杜若解释道,原本只是防微杜渐,使人戒惧,各安其职,不生妄念,倒不必太过讲究刑具了。话虽如此,一时堡内也是人人自危,各自尽责,唯恐犯错受罚。要知道那板是真正的两指厚四指宽的花梨木,浸在水里润透了,打在身上足以伤筋动骨,鞭子是上好牛筋,着上几下也是痛不欲生。多有老年堡丁暗道堡主威严日重,怕是今后日子不大好过,面上都心悦诚服,并无一人怨愤不平。更有那老成持重的言道,堡内人多事杂,为保长远,确应如此,方可防微杜渐。
      刑室刑鞭设立既久,却并未使用过一次。
      转眼过了春节,三月正是春光明媚,踏青之人熙来攘往。兴之所致四处寻觅春踪,人人闲逸之情渐起,竟淡忘了既有规矩,必有人要成为试规矩的第一人。
      令人惊讶莫名的是,第一次试规矩的,不是那个常酒后误事的堡丁老王,也不是暗包外室、中饱私囊的钱帐房,更不是在外包揽讼事,视人命如无物的赵堂主,还不是脾气暴躁,动手打人致伤一躺三个月的东方四爷。
      第一次试规矩的,竟然是平时乖巧懂事、对人温和内敛、最得堡主和夫人疼爱的五爷林逸风。
      那件事发生在刑室设立四个月之后的一天。
      时隔半年,老孙头还记得那天的情形。
      那天的堡主仍旧同平日一般地威严,仍旧如平日一般早早出现在弟子们晨间习武的武场,早得甚至最勤勉的弟子都还没有来到,只有收拾器械的老孙头擦着枪头上的晨露。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很快在大门外停下,接着门房上老孙头的儿子小孙跑进来报说:五爷回来了。
      老孙头看到儿子的身影心中一乐,这小子近来个子窜得快,都快超过他老子年轻的时候了。看着老儿子乐呵的老孙头偶然瞥了一眼堡主,却忽然看到平时不动声色的堡主目光一沉,接着不作一声抬腿向前院走去。
      老孙头跟随堡主的日子不长,却也不短,足够他知道堡主的这个表情不是个好兆头。
      看着堡主转过弯出了武场大门,老孙头不禁暗暗地为那位平时腼腆的五爷捏了一把汗。
      后来的事情果然证明了老孙头的预感。
      五爷第二天脸色苍白出现在武场,行动之间颇为僵硬,与自己打招呼时微笑也很勉强。
      后来隐约听说,堡主发了脾气,召集了弟子们,当着众人,狠狠罚了那少年。
      半月后,每旬一次的堡中弟子比武试练,老孙头按时辰去收拾器械时,却见那年轻人侧伏在地上,背上汗湿,痛苦地闭着眼,周围却没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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