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石溪篇四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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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溪篇四十二
“石溪，南山之麓，南涧之滨，青菏白氏所居也。”——《央水国志·越志》
话说，当时小山神正漫步石街，回首便见老山精嬉戏人间。少年登时一惊，嗓音沙哑道，“杳杳，我且去寻一个人，马上回来。”小姑娘满心满眼都是青团，哪儿听得进去，便惹得他玉指一拈，为她青鬓添一枝雪流苏，此花乃是他仙气凝成，能保她平安无虞。
小山神还不放心，揉揉她乌黑头顶，温柔无比道，“你乖乖待在此处，哪儿也不要去。
他便安心去追那老怪物，只见那老怪物狰狞一笑，疯狂招手道，“桀桀桀桀桀，来捉我~~来捉我来捉我啊~~~”说完便如青烟消失在了人群中，少年猛地扑上去，却是一场空欢喜。他转身望去，便有千万个老山精在人潮中疯狂嘶叫，“桀桀桀桀桀，山神大人快来捉我~~来捉我来捉我~~~”
小山神便屏气凝神，不去听四周嘈杂声响，只是任凭指尖扯出一丝幽幽绿线。可光是牵出细细一缕，他便头晕目眩，虚弱喘息，暗叹仙气消耗得太快了，怕是未等到杳杳大婚，他便会灰飞烟灭了······少年水眸深处波澜肆起，但他必须弄清老山精在背地里搞什么鬼！
如此想着，小山神便狠狠咬破手指，一滴浓郁鲜血落下，万千泛着幽幽绿光的丝线都从他指尖生长出来，将一个个老山精的影子都层层裹缚，冲破一切真真假假，终于捉住了老怪物。
可山精却不慌不忙，冲着脸色苍白的少年挤眉弄眼，“桀桀桀桀桀，山神大人这等小把戏可不顶用啊！”说完，那十只枯黄的尖指甲便如玩弄线团般，将缠在老怪物身上的绿线撕了个七零八碎，小山神登时喉头腥甜，吐出口鲜血来，此情此景便更令山精心中快活，“桀桀桀桀桀，山神大人的热情，老怪物可消受不起，”他金瞳闪过恶毒光芒，“你还是留给小姑娘吧！”
此时，小山神才幡然醒悟，“杳杳！”
老山精露出个得逞的笑容，扯出一截断线扔入嘴中缓缓咀嚼，此线乃是山神精血所制，五感皆系于小小丝线上，登时，一阵抽筋剥皮之痛传遍少年全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着小山神痛苦万分，老怪物不由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那截断线竟咀嚼出几分甜味来，他啐出一口绿沫又狠狠踩上一脚，笑容轻蔑道，“亲爱的山神大人，还不快快去看一眼你珍藏的宝贝~免得被人偷走了！弄丢了！摧毁了！”他铜铃般黄澄澄的眼睛锁死小山神，嗓音嘶哑道，“唯有亲眼看见珍惜的东西毁灭，那样······你发出的绝望叫声才会更加动听吧？”
他发疯狂笑，狂笑不止，“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随后，又化为一个白面书生便翩翩离去，徒留小山神一人跪在冰凉石阶上，空中又传来老山精凄凉嘲讽的歌声，
“有情皆孽，无人不冤。”
“有情皆孽，无人不冤。”
“有情皆孽，无人不冤。”
小山神便大梦初醒，失魂落魄地一遍遍寻找小姑娘，街头巷尾尽是他焦急的呼喊声，“杳杳······杳杳你在哪里啊······”
旁观的徒逍逍便看得心中憋闷，“如此说来，白衣公子与叶舒杳的相遇是那老怪物安排的？”少年向白美人投来探询眸光，“他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让二人见上一面呢？难道公子是······”白美人水眸泛起粼粼波光，温声道，“如你所想。那位白衣公子是沅有，叶舒杳未来的夫婿，世子沅有。”
徒逍逍的心便咯噔一跳，“还、还真是！”他沉吟许久，忽而拍手，“那不是一段极好的缘分嘛！徒爷爷我看，那公子对杳杳有几分意思，必不会亏待她的！”白美人水眸有暗波涌动，“若真是这样就好了，怕只怕······”徒逍逍惊道，“只怕什么？”
只见眼前景色犹如风云变幻，露出一页参天的黑色石塔来，石塔犹如一片黑色森林，遍布着青青浓密的苔草，一座座直入云霄，却星星点点漫布着萤光，如同置身迷蒙幻境之中。
便听小姑娘郎朗声音从远方传来，“你有没有听过浮屠石塔的故事？”公子默不作声，凝望着塔尖，杳杳继而说道，“传说，越国有一位越王，他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他的王后，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下来送给她。”小姑娘垂眸看着光滑石板上落下的点点斑斑点点，洞洞眼眼，“王后也很喜欢越王，他们很恩爱很恩爱。”
“可是后来有一日，王后得了很重很重的病，她死了。”小姑娘嘴角耷拉下来，如同驮着重负，“越王很难过，他看着宫中无数美人，便觉得他的王后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没有人能比得上她，便将宫中的美人统统赶跑了。只留下他一个人日夜思念着王后，每次思念她，越王便会堆上一颗石头，”小姑娘黑眸微动，将一颗石子放在石塔上，月华光斑便照亮了她的面庞，“这一块块石头叠着叠着，叠了几十年，越叠越高，便叠成一座参天的石塔。”
“那时越王老了，老得快死了，老得走不动路了，临死前他梦见了王后，他梦见自己一步步爬上思念堆砌的石塔，在塔尖上望见王后，和王后在一起一辈子，他们幸福快乐，儿孙满堂。”小姑娘漠然地看着来来往往虔诚许愿的人们，仿佛是在看一群又一群陌生人，嗓音冷冷道，“东越的人听了这个故事都很感动，每次到了风雩祭，他们都会来浮屠石塔下许愿，堆起一颗石子，只盼着在思念堆砌的塔尖，望一眼此生最想见的人。”
看着汹涌人潮，她黑眸深处却忽的燃起一把大火，愈烧愈烈，快将她整个人烧成灰烬，声声铿锵道，“你说越王是不是这世间最傻的人！他若真心喜欢越王后，真心怜惜越王后，又怎么会舍得她一个人在天上看他如此孤单地活着！他不知道王后的心该会有多么痛吗？他不知道王后该有多么心疼牵挂他吗？”她嗓音颤抖，声声痛骂着，唯有小姑娘自己明白，她是在骂舅舅，她不明白舅舅为什么愿意一个人去承受重负，却什么都不愿意和她说！他永远也不知道，每次她看见他转身离去的身影有多么害怕，有多么绝望！
杳杳眼睛红肿，纤长羽睫缀满了晶莹泪珠，她满是杀气，恶狠狠地说，“我若是王后，便希望他把我忘了，忘得干干净净，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快快乐乐，开开心心一辈子！”
公子薄唇吻去小姑娘睫毛上晶莹泪珠，温柔动情地说，“越王一点儿也不傻，他最聪明了。”他眸中流露的柔情令所有侍从动容，他们从未见到公子对一个姑娘如此用心，明明他对任何人都保持着距离，礼貌而疏远，今日竟然会对一个小姑娘流露真情！
只听少年嗓音温柔，低声劝慰道，“地上的越王怎会孤独？他明明守着最珍贵的宝物，守着与王后的回忆啊，”公子垂眸望着地上的斑斑点点，洞洞眼眼，想象着他是一位深爱王后的越王，嗓音沉沉道，“他会守着王后的宫殿，守着王后的镜子，守着王后的床榻，守着他与王后共同度过的朝朝暮暮，然后怀念他的王后一辈子。”他抹去她面庞上晶莹泪珠，半是心疼半是爱怜地哄道，“越王他很快乐，一点也不孤独。对他来说，王后从未离开，一直陪伴在他身旁。”
话至此处，公子不由得神情恍惚，月华朦胧如纱洒下，他仿佛真是传说中那位越王，在思念堆砌的石塔尖上望见他的王后，他玉指微动，感受着手间温软触感，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原来不是梦。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的一生是一场梦，梦醒了，便什么也没有了。
此时，小姑娘落下一滴清泪，烫得公子倏地醒来，他清眸含笑，嗓音温柔道，“哪怕是在梦中，越王亦是幸福无比地，因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与王后为伴啊。”
听他一席话，小姑娘不由破涕为笑，“嗯！嗯！嗯！哥哥说得对！”仿佛是心头死结被人解开，豁然开朗，她露出个雨过天晴的笑容，便似照亮了人间万物。
听了二人的话，身旁的阿澧打了个哈切，一声嘟囔道，“什么塔不塔的，好没意思，公子还是赶紧上路吧。”身旁的阿芝便冲他使眼色，阿澧看得更气了，一巴掌拍上去，“什么毛病！”阿芝只好无语仰天看明月，怒骂一声，“呆！瓜！”
公子但笑不语，只是向小姑娘递来朱笔，她便在石头上提笔写下，
“一愿稻香燕雀忙”
“二愿有情初成双”
“三愿长生登仙乡”
“四海升平万世芳”
注：
①“有情皆孽，无人不冤。”缘自《天龙八部》
②“三愿望”引自慕寒的《异世谣·万世芬芳录》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石溪篇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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