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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暮雪千山仿佛为你写就 ...

  •   1
      我第一次见到季彦祁是在补习班里。
      那天我照旧如同往常一样抱着一种壮士断腕的决心走向补习班,觉得自己已经生无可恋,奈何数学成绩一塌糊涂,再不乐意也还是得去。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仍旧在想,如果那天我过马路时,那辆急刹以后冲我响了三声喇叭的北京现代要是把我给撞了,我的人生是不是或许有可能会好过那么一点点。
      可是既然都说了这是命中注定,那么顺理成章的,命运的大门,终究还是被我打开了。
      那天我去的太早,补习班里只坐着一个人,而且还是个新来的。是个男生,穿着一件灰色的大衣,围着白色的围巾,坐得很直,正在低头做题,很认真。
      我是个近视眼,眼瞎却不爱戴眼镜,所以当时并没有看清楚他的长相,也不清楚他有没有抬头看我。
      但是奇怪的,在看见那个模糊身影的瞬间,我蓦然就觉得,暮雪千山这个词,仿佛就是为他写就。

      2
      即使拥有着相当诗情画意的第一印象,我和季彦祁在之后的补习班生涯里也没有出现什么交集。
      我和他真正开始有交集的那一天,是高一开学的第一天。
      一场大雨初晴,窗外老红军宿舍院子里那几棵高高的玉兰花树的叶子被雨水冲刷干净,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发亮,空气中幽幽的飘散着玉兰花和茉莉花的香味,气温舒服的让人犯困。
      周围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于是我只能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转笔玩。突然我的笔“吧嗒”一下飞了出去,正好砸在一个人的脚下,下意识的我看过去,发现居然是那个补习班男生。
      “是你?那个潘老师补习班的女生?”他看着我,惊讶的问到。
      因为在数学方面我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被老师点起来提问或者抓到黑板上做题当错误典型然后被骂的狗血淋头什么的都是常有的事,所以他能认出我还真是一点儿也不奇怪。
      “是啊是啊,真是有缘啊哈、哈、哈。”我尴尬的笑,顺便接过他捡起来递给我的笔,“谢谢啊!”
      他看了看座位表,发现他就坐在我的前面,坐下来安顿好后他转过头趴在我的桌子上对我说:“我叫季彦祁。”

      3
      真正跟季彦祁熟了之后,我才知道,第一次见到他时感觉到的什么暮雪千山什么气质高远,其实都是假的。他就是个逗逼,而且还是个傲娇死逗逼。
      他长得不算太差,假如放在人堆里也就是个中等偏上的正常人,然而他初中念的是外国语中学,美式英语宛若母语,张口就来毫无压力,痴迷中国文学,对鲁迅有一种迷之崇敬,几乎可以背下整本《朝花夕拾》,博闻强识,特别健谈,而且他还是一家里特有钱的公子哥儿(敲黑板,划重点),所以放在这个男生要么就是沙滩裤配凉鞋要么就是镜片比啤酒瓶底还厚的重点高中里,他几乎成为了所有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梦中情人,因此他的身边永远围绕着许多莺莺燕燕,而我自然而然也就成为了他的那些小迷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我是一个孤独而敏感的人,所以很多女生欲盖弥彰想要通过我和他成为朋友,最终都失败了。
      有一天吃饭的时候他问我:“感觉你真的很奇怪诶,你如果不是和我走在一起,就一直都是一个人,你不会觉得很孤独吗?”
      “也就是因为你,所以我才不能随便交朋友啊,那些接近我的女生里,十个有十个都只是为了从我这里拿到你的联系方式。”我咬着筷子看他,一脸鄙夷。
      “那男生朋友也行啊,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男孩子?”他想了想又问我。
      “有啊。”
      “哦?”
      “我喜欢你呀。”
      举头三尺有神明,我对天发誓我当时真的只是在开、玩、笑,可是或许一句话说得多了就会变成真的确实是个真理,谁会想到后来我一语成谶,从此万劫不复。

      4
      我跟季彦祁更熟之后,才知道季彦祁有一个从初中就开始喜欢的女生,非常非常喜欢的那种,喜欢到谁都看不见了,喜欢到我光是作为一个看客,都觉得他有点小悲哀。
      那个女生有着一个像小说女主角一般的名字,季彦祁给她起的外号也非常文艺范儿,叫做丁香。
      “那你到底有没有和她在一起啊?”我坐在离地面大概两米高的梧桐树枝上吃冰棍,有着好奇的问他。
      “还没呢,本来快了,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她妈居然知道了,直接就往我家里来劈头盖脸的说我们早恋,差点儿没吓死我。”他仰头看我,有点无奈,“我还以为我妈会把我打死,结果我妈应付完她妈以后,就去睡觉了。诶我说你能不能下来你就不怕掉下来啊!”
      “我才不会掉下去呢!”我漫不经心的扯下了一片有点泛黄的梧桐叶,“那现在呢,怎么还是没有在一起啊?”
      “她啊……”他突然垂下了头,语调突然下沉,安安静静的,“出国了呗。”
      “啊?英国?美国?”
      “不是啊,她去了意大利。”他突然抬起头看向我的方向,也不知道他是在看我还是在看我身后树叶缝隙中的天空,他的笑容和语气都清清浅浅,却实在是好看的要命。
      我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当时却正好起风了,吹得梧桐树叶哗哗作响,久违的,我再次从他的身上看到了第一次见到他时,那种远山一样寂寥而凄清的模样。
      然而——
      “喂!树上的那个女同学!你哪个班的为什么爬树还不快下来!”
      教导主任真的是一种非常煞风景的生物啊。

      5
      周末去补课的时候,我又被老师骂了,感觉数学不好的人在那个老师的眼里简直一无是处,偏偏自己真的十分讨厌这样的人,每次被她骂的时候都十分的想要顶嘴,却又不得不为了保持起码的礼貌家教硬生生憋着,真是难受死了。
      下课以后我背着书包埋头走路,季彦祁突然跟个灯柱似的挡在我的面前,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绕过去继续低头走路,还没走两步他就追了上来走在我身边,说:“我说乔小雨啊,为什么你走路的时候总是低着头呢?”
      我抬头看他,感觉他倒影了绯色夕阳的眼睛仿佛装满整个宇宙的星星。
      忽然想要流泪。
      “季彦祁,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很讨人厌啊?”
      我说完以后他就愣住了,当时感觉世界都灰暗了的我将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埋头继续走路。他反应过来以后追上我,很坚定的把我拉住,定在他的身前,按住我的脑袋开始说话,他比我高太多了,头被按住的我没办法抬头看他的表情,但可以听出他说的话,很认真:“如果只是因为数学成绩这种坑爹的东西这么不开心,你不会觉得自己其实非常愚蠢吗?”
      反正我本来就不够聪明,能够和你就读同一个学校本身就是侥幸。
      “你看,我数学成绩也很糟心啊,我不是一样还是过的很开心吗?”
      可是我和你不一样,总是被老师当众批评,感觉自己根本不被尊重。
      “开心一点啊,不要总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嘛,我可cos不来没头脑啊。”
      没头脑和不高兴彼此陪伴彼此成长,是彼此人生中最重要的人,而你又能陪我多久呢?
      “乔小雨同学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啊,多笑笑就会有很多男孩子喜欢你保护你啦。”
      如果我身边有很多喜欢我保护我的男孩子,你一定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陪伴我鼓励我,你一定会像对待远走高飞的丁香一样,如同一个善解人意的绅士,不会再靠近,更不会允许我任何不理智的,越界。
      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眼泪,哭了起来。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我问。
      可是他并没有回答。

      6
      无论再怎么失意,再怎么痛苦,日子总还是得过下去。但在永恒不变的变化中,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我喜欢上季彦祁了。
      我开始学会抬起头走路,开始学会笑着面对生活中的所有人事物。他说的很对,笑着永远比哭丧着脸要可爱很多,我的身边确实出现了零星的追求者。
      可是同时我也无师自通,学会了装出一副单纯善良的模样去拒人于千里之外。
      放寒假的时候,收拾东西回家,除了写作业要用的课本练习册,还有很多这学期的各种杂志,整整有一大摞。
      我抱着书左摇右晃艰难的走在教学楼的走廊里,季彦祁背着书包抱着篮球跑的像一阵风一样经过我,像是突然发现了我一样猛的停了下来回过头笑着问我:“你这是要搬家吗?”
      “关你什么事啊?!”
      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着我恼怒的暴喝声。
      然后他就恬着个脸像个哈巴狗儿似的过来把我手上的书接过去了,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拿好我的球,很贵的。”
      “哼!”
      路上闲聊。
      “你知道吗,陈幸好像喜欢你诶。”
      “一个男人就像发情的雄性一样在一个女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武力值,那他当然是喜欢那个女人啊,谁还看不出来啊。”
      “你不喜欢他吗?”
      “你是不是嫌我烦?”
      “……为什么这样问?”
      “那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为什么还总把我推向别人?”
      一秒的沉默。
      “吃不吃拉面?”
      “吃!”

      7
      放寒假的时候,土豪的家里似乎都会有很多这样那样奇怪的人要接待,季彦祁不胜其烦,每天都一大清早就把我从床上叫起来拉去很高端的咖啡厅和他一起做作业。
      画风通常是这样的——
      早上九点钟,我的手机就疯狂振动,整得桌子嗡嗡作响把我吵醒。
      “干什么!放假!才九点!你是想作死吗!”我接起手机,疯狂的吼,“那歇斯底里的吼声简直就像一只疯狂的母狗”他这样形容。
      “你知不知道富人为什么富,穷人为什么穷?”电话另一头是季彦祁那个神经病富二代气定神闲的声音。
      “老子家不穷!”我暴躁的打断他。
      “我在你家楼下等你,如果你不想明天路过你家的邻居告诉你妈妈今天有个男孩子在你家楼下等你,你正在早恋,你就麻溜儿的给我滚出来。”
      然后睡眼惺忪的我迅速从床上弹起以超越光速的速度洗漱完毕,张牙舞爪的从楼上飞奔而下。
      哦,丫衣着干净整洁散发着玛丽苏小说男主角一般高贵圣洁的气息,而我邋里邋遢就像是小区拐角那个买早点的大妈。
      呵呵。
      虽然生气,不过和他去写作业都是他买单,还经常能有好吃的,咖啡厅的环境又特别温暖安静,我倒也还挺开心。
      还有一件很不爽的事情就是,他总抄我的政治作业。政治作业一写就是一大版,写的多了不知不觉写几个错别字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他每次发现错别字的时候都会戳戳我,然后把本子递过来,指着错别字冲我傻笑。
      “那你就别抄了!还我!”我伸手就要抢本子。
      可是他比我高太多,“别嘛别嘛我错了嘛,反正乔大人你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是对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行不行?”打篮球的男孩子身体又都比较灵活,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后来他发现错别字就都不会再特地指给我看了,而是默默的用同样颜色的笔帮我改掉。
      我的书上你的正楷眉清目秀。
      多年以后再次回忆起这首歌,才恍然发觉,季彦祁那一手漂亮的行楷,从那时起就已深深的镌刻在我的心里,永恒不灭。

      8
      我数理化分数的历史最低值在高中就一直不断的被我刷新,季彦祁递给我我钦点的生煎小笼的时候,我正捧着我那张27分的期中物理试卷哭笑不得,“天晓得中哥(我们物理老师)是怎样在这张最多10分的卷子上硬生生给我找出了27分的。”我啃着小笼包,有些想笑。
      我的理科真的太烂了,在这个以理科见长的重点高中甚至是理科为重的社会简直各种遭人白眼,我也知道我最终的结局必然是投入文科的怀抱好好学习语文英语政史地,争取能成为一个出色的电影编剧或者是一个优秀的导演(后者几乎就不可能)。
      高一春学期很快就要结束了,别的班已经开始填文理分班志愿了,我们班或许也很快就要填了。
      我叹了口气,用笔戳了戳季彦祁的后背,他转过来看我:“怎么了?”
      “就要分文理了,你选文科还是理科?”
      “我当然选文科啊!”他想都没想,就回答了我,“你也会选文科的对不对?”
      “嗯!”

      9
      暑假很快就过去了,开学的那天,为了能够不那么挤的看到分班的情况,我去学校去的特别早,在文科的分班表前面找我和他的名字,并且希望还能和他呆在一个班级里。
      乔雨,文科二班。
      季彦祁……没有。
      我们学校的文科班只有五个,我从头看到尾,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也没有看到他的名字。
      没有。
      理科班分班表前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像是有特殊的心电感应,我顺着嘈杂的人声看向右边,季彦祁就站在一面分班表前,看着我,依旧是那样的笑容,却让我感觉无比的面目可憎。
      他并没有先看这里再看那里,所以并不是分错了,并不是意料之外。
      他告诉我他会选理的,他为什么要骗我?
      被欺骗的感觉让我非常的生气,我蛮横的撞开了挡在路上的人,直冲冲的走到他的面前用力将他推开,果不其然在他面前的分班表上看到了他的名字。
      “为什么要骗我?说好的要一起学文科的不是吗?为什么后来还是选择了理科?如果你一开始就打算要选理那为什么要骗我?季彦祁你真的以为你有那么了不起我会为了你选择理科吗你也太自以为是想太多了吧你!”
      当时愤怒冲刷掉了所有的理智,回想起来,他当时已经伸出了双手明明就是想要拥抱我,却被我用力的一下子甩开。
      “再见,季彦祁。”
      一切归零。

      10
      很快夏天就结束了,夏天过后就是秋天,我仍旧喜欢在傍晚的时候坐在树上吃冰棍,可是再也没有一个男生站在树下,担心我会不会掉下去。
      上了高二以后,我就没有再去补习班了。
      文科的数学并没有太难,虽然依旧学的吃力,但是为了心中的目标也并没有觉得这点小小的困难算得了什么。
      每天中午吃过午饭的以后,我们会有一段午睡的时间。这段时间我通常都会爬到树上看一些课外书,被教导主任抓到过几次,我暗示他这样能让我在紧张的学习中得到放松,鉴于大中午的也没什么人会看见我在爬树,他也就默许了我这样的行为。
      教导主任其实还是很可爱的。
      唯一的困扰,是陈幸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我这个有些莫名其妙的癖好,也开始拿着书,坐在树下看。
      哪怕只有一瞬间,我突然期待能够从他的眼睛中看到我所渴望的那抹色彩。
      “喂。”
      听到了我的声音,他看向我的方向。
      果然除却巫山亦非云也。
      “你以后不要来了。”我说。
      “为什么?”他笑了,“这地方又不是你家的,为什么我不能来?”
      他说的很对,我没有反驳的理由,于是我合上书从树上跳了下去。
      “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11
      陈幸给人的一种感觉是,他想要讨好我,想要和我在一起,但做的事情却没有一样让我觉得正确并且舒坦的。
      比如抢走了我看书的地方。
      比如会给我塞我根本不喜欢吃的三明治和柠檬味的薯片。
      比如跳进学校人工湖里给我摘荷花。
      比如试图请我去看我根本不感兴趣的电影。
      比如像现在一样挡住我的去路。
      “你到底想要怎样?”我不耐烦的问。要不是要面子真想像小学生一样去告诉老师让他离我远点儿。
      “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连表白的词语都如此的没有新意。
      “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不会和你在一起的好走不送。”据说说话时盯着对方的眼睛会给对方产生压迫感,于是我很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说。
      “那个人是季彦祁吗?你和他不是已经绝交了吗?”那一刻我对他的情商感觉到绝望。
      “是啊,可是那又怎样?求求你别再烦我了!”
      说完之后,我立马转身想走,发现季彦祁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就站在我身后的不远处,刚刚说的话或许已经听完了大部分。
      无意间的眼神接触让我突然心跳停顿。
      无所谓了。
      我垂下视线盯着地面,快步越过了他。
      “走路别低着头啊,宝贝儿。”
      忽然落泪。

      12
      我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进教导主任办公室的原因,是两个男生为我打架。
      如果是别人,或许我还会感叹一声“It's so romantic”,然而发生在自己身上,除了呵呵我还能说什么?
      “高二理科班的那个富二代和学校最牛的体育生,为了文科班的乔雨打架”,这件事情使我一度成为学校的传奇,让人误以为我是多么的惊为天人,短时间内使我变成了一个景点,每次食堂打饭都有无数人在对我指指点点,议论我究竟有没有脚踏两条船到底是多么的水性杨花,感觉我并不存在的脊梁骨都要被人戳断了。
      是是是,我应该被浸猪笼,应该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应该被钉在耻辱柱上一辈子下不来。
      那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第二天早上我正在背单词,突然班主任来叫我去教导主任办公室,我一路走一路在想我那么老实也没犯过什么事啊,结果一敲门,一进去,呵,两鼻青脸肿的男青年,一个是陈幸,另一个可不就是季彦祁吗。
      季彦祁的家训是鼓励不耽误学习的早恋鼓励合理的打架鼓励适度的赌博,所以在场的成年人只有主任和陈幸他妈,看来季彦祁他家连派个秘书来走过场都懒。

      13
      沙发上坐着陈幸他妈看到我就跟乌眼鸡似的,尖叫着“想勾引我儿子”冲上来就想要给我一耳光,季彦祁眼疾手快挡在我面前,脸上又被陈幸他妈的指甲刮了一下,我没反应过来,被这抓小三一般的阵势吓了一跳。
      主任问我怎么回事。
      “我没有勾引陈幸,我也不喜欢他,”我看了一眼季彦祁,然后看着陈幸他妈说,“是他在追求我,我不同意就一直缠着我,昨天放学他又跟我表白我拒绝了,后来我就走了,拒绝他的时候应该是被季彦祁看到了,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那你和季彦祁什么关系?”主任问。
      我想也没想:“没有关系。”声音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
      “那你到底为什么打他?”主任有些不耐烦了,又问季彦祁。
      看来先手是季彦祁啊。
      季彦祁瞥了我一眼,仿佛我的反应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笑得满不在乎:“可能是因为……我看他不爽?”
      “这孩子怎么能这样!你的家长呢!为什么没来!”陈幸他妈开始闹了,“你看!都把我儿子打成这样了!叫家长!赔钱!赔钱!”
      我不认为陈幸一个体育生打不过季彦祁,而且单看脸上的伤,似乎季彦祁伤的还重一点。
      季彦祁忍无可忍,从钱包里掏出一叠现金甩在陈妈面前的茶几上:“我爸妈一分钟好几百万呢,他们没空管这些。这里有五千块,拿了赶紧走人。”
      果然壕无人性。
      季彦祁向来有钱,事情转变成这样我倒也没感觉惊讶,只是今天口袋里这么多现金,还真是有备而来啊。
      陈妈拿了钱,嘴里念叨着“这还差不多”和“什么不好学学早恋以后离那个小妖精远一点”,拉着陈幸走了。没我事了,主任也让我走了。后来他们究竟还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最后季彦祁通报批评记大过处分,陈幸通报批评记大过处分。
      我大课间去了一趟他们班,季彦祁看到我以后嬉皮笑脸的走了出来,“你不是说我们没什么关系吗,怎么忽然来这里,你是来表白的吗?”
      我往他的胫骨上用力踢了一脚:“季彦祁你丫就是个笨蛋!少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救世主吗?爹的事不用你管!”
      吼完以后,我无视他的哀嚎,转身就走。

      14
      我和季彦祁绝交了大半年,周围也没有特别多的朋友,只有一个关系比较好的妹子叫夏树,还是初中就认识的,高一没在一个班,慢慢就淡了,高二又分到了一起,见到的时候还挺开心。
      我一直觉得夏树的名字取得特别好,夏天郁郁葱葱的树木,听着就让人觉得朝气蓬勃。
      夏树还有一个朋友叫小菲,我平时也就和她们吃吃饭,走走路什么的,基本不会参与她们的话题,默默的充当三人行的影子。
      非常值得一提的是,季彦祁为了我跟陈幸打架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夏树和小菲就问我,是不是认识季彦祁。
      我说认识啊,她们又问我熟不熟,我就说还好。
      看着小菲那欲语还羞的样子,我才算是明白了,小菲可不就是季彦祁君的迷妹吗。我看向夏树,“所以你们和我走在一起,其实只不过是为了拿我做踏板认识季彦祁可是我已经不和季彦祁联系了你们觉得很失望,对吧?”
      这话说的就有点让她们难看了,夏树立马变了脸色:“所以你就是不想给了?”
      “这话说的就很奇怪,没经过别人同意就到处散播别人的联系方式真的很不礼貌,季彦祁的联系方式想要你们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他?反正他一定会给你们。”我试图摆事实讲道理,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我这辈子最讨厌就是给别人当垫脚石。
      小菲很受伤的样子,哭着跑开了。
      我冷漠的看着。

      15
      “乔雨,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认识季彦祁特别了不起?”夏树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我,这是开撕的标志,“你知道吗,我从认识你开始就最讨厌你这种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样子。无论别人说什么,你永远都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对待别人就像是对待一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对,你忒高贵了,认识的都是我们认识不到的天上的人,你真了不起。你知不知道我们班的人其实都讨厌你?”
      何止是我们班啊,明明如你所愿是全世界的人都讨厌我才对。
      “你别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你想和我们做朋友,我们都觉得,你不配。”
      忽然控制不住的浑身发抖。
      为什么,所有的痛苦所有的错误都要我一个人来承担。你们两个是要好的朋友,我礼貌的不去越界,为什么就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以前的快乐都不复存在,眼里只剩下如今为了别人而产生的彼此仇视。
      对,我高高在上。
      对,我目中无人。
      我才是天上的人,你们才最令我不屑。
      “说完了吗?”我站了起来,像电视剧里的反派一样慢悠悠绕着她转了一圈,笑着讥讽,“夏树,别轻易提什么配不配,就凭你和薛晓菲,你们这样的人,永远也够不到季彦祁。”
      夏树恼羞成怒,扬手甩了我一耳光。
      呵,也不知道到底谁才自认为自己高高在上。

      16
      季彦祁是从班主任面前把我拖走的。
      女生撕逼这种事情闹大了也是会被班主任抓去教育的,当时班主任正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季彦祁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了风声,冲进办公室看也没看我班主任,抓住我的手腕就把我往外拖:“你跟我走。”
      我沉默是金,由着他拖,倒是老师开口阻止他:“你是谁?你要把乔雨带到哪里去?”
      “老师你要看着她崩溃吗?”季彦祁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待会儿请给她家人打电话,今晚十二点之前我会把乔雨送回家。”
      季彦祁拉着我走了一路,我就跟着他走了一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江边,江风呼呼在吹,我的脑子突然清醒了。
      反应过来以后,我开始哭。
      “我是不是特别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对所有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一边抽泣,一边问。
      他摸了摸我的头:“才没有,你其实是一个很可爱的人,有人这么说你,只是因为那个人根本就不了解你。”
      “像他们那样只会党同伐异,满肚子都是仇恨,看谁都不顺眼的人,活着一定特别不开心,你千万不要和她们那样的人学。”
      “没心没肺才能长命百岁呢。”
      “如果只是因为我,以后她们要我的联系方式你就大大方方的给就好了,反正我也不会搭理她们。”
      我蹲在路边哭,他摸着我的头各种语重心长,不时有路人看过来,看季彦祁的表情就像是在看惹哭女朋友的渣男,或者是欺负妹妹的哥哥。
      “喂你别哭了,你再哭别人就要骂我始乱终弃给我扔臭鸡蛋了!”
      “你本来就始乱终弃!”
      我得寸进尺,哭的更加大声。
      等我哭够了,天也已经完全黑了,有点儿冷。我裹紧了衣服,在夜晚的江风中瑟瑟发抖。
      季彦祁把外套脱下来扔给我,问我:“哭够了没,要不要吃东西?带你吃顿好的?”
      “吃!”

      17
      季彦祁说带我吃顿好的我以为他顶多就带我去火锅店吃肉,结果他带着我往我们那一特高端的中餐馆里一坐,特大爷特二五八万的来一句:“先上一壶霍山黄芽。”结果看了我一眼,又说,“算了,上壶铁观音吧。”
      我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慢慢的喝,看他点菜。茶是好茶,香气浓郁,茶汤的颜色就跟琥珀一样漂亮,这茶叶要是放在我家,除非家里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否则我爸死活都不会拿出来泡茶喝。
      光是这茶就已经价格不菲了,他还在点菜,我问他:“你疯了吗?有钱烧的来这种地方吃饭?”
      丫气定神闲把手表往我面前一晃,指着表盘:“现在是饭点,去哪都得排队,你要不想排队,就只能来这样的地方吃饭。”
      真是壕无人性。
      包间是一个半开放式的结构,可以看到外面院子里有一片池塘,估计夏天会开满荷花。池塘的中心,有画了全妆的人在唱《牡丹亭》。
      “偶尔装装逼来这样的地方,其实挺好的。”季彦祁拿起茶杯,“虽然东西不见得有大排档好吃,但是赢在安静,我觉得你现在需要的就是放空自己,什么也别想。”
      季彦祁说完这句话以后就不再说话,专心看向窗外,认真的听着外面的人唱《牡丹亭》。
      《低俗小说》里有一个说法很有意思,就是Mia说的Uncomfortable Silence,尴尬的沉默。我刚开始还觉得挺尴尬,结果后来真就慢慢空了,什么也不想想。
      吃完饭,季彦祁送我回家,送到楼下我就要上楼的时候,他突然问我,乔小雨,are we good?
      我说,we are good。

      18
      高三真的很压抑,同时还要面对夏树薛晓菲圈子里的人若有若无的针对。我觉得挺无聊的,高三那么紧张居然还有心思搞这些,“所以她们其实是Gossip Girls看太多了吧?”季彦祁听完我的描述,发出这样的感叹。
      “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因为我也这样觉得。”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突然这么吟起诗来,我有一点反应不过来:“啥?”
      “心有灵犀的出处。”
      “噢!”
      ……
      又是一年盛夏,梧桐的叶子郁郁葱葱,学校里开始有各种各样的艺术生提着箱子离开学校去参加各种集训准备艺考。
      “季彦祁,我好想逃离这里。”我突然说。
      “那就逃离这里。”他站在树下,依旧如同当年一样,仰着头认真的对我说,“你不是想要成为很厉害的大导演吗,那就去吧。”

      20
      我参加培训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季彦祁。
      他忙于高考复习,我忙于艺考培训。
      培训说无聊也无聊,说有趣也有趣,无非就是大量的文艺常识记忆交叉着大量的经典电影赏析,不停的看看看,不停的写写写。
      忙着学习忙着复习,连轴转了好几个月,身心俱疲,然而统考得到的结果总算是让人满意。
      “你可以试试北影。”
      我爸妈结合了我的艺考成绩和文化成绩,咨询了老师的看法,这样告诉我。
      快要出发去北京之前,我忽然很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于是回了一趟学校,去了季彦祁他们班教室,当时是傍晚,总有人放学了不着急回家,留在学校做作业。
      他穿着白色的毛衣,毛绒绒的,绯色的阳光穿过树梢印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的轮廓。几个月没见,他还是一如既往,平和而又从容。
      仿佛拥有心电感应,他看向我。
      “嘿,好久不见。”

      21
      他推着自行车和我走在马路上,路灯渐渐亮起,路面上有一长一短两个影子。正是万家灯火,整座城市开始霓虹闪烁。
      “你决定参加哪个学校的考试?”他问我。
      “北影。”声音小而坚定。
      他沉默了几秒:“为什么不考虑留在这里,这里不是没有好的大学没有好的传媒专业。”
      “我考个好的一本并不难啊,如果只是为了考个好的一本,我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去参加艺考?”
      “是你说的,你想要逃离这里。”
      “季彦祁,考编导是我梦想成真的必经之路,不是我逃离这里的方式。”
      “可是不一定只有北影才能够让你梦想成真。”
      “那就给我一个留下来的理由,说一句你喜欢我。”我站到了他的面前,直视他的眼睛,“你看,你从头到尾都吝啬给我承诺,却总想让我就在你身边。好的,就算这些我都无所谓,现在我只想要你说一句喜欢我,只要你开口,我就留下来。”
      他看着我,眼神平静无波,依旧选择沉默。
      “一句话三个字,为什么就这么难?”我忽然觉得很失望,泪水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季彦祁,你到底有没有对我心动过,哪怕只有一分一秒一丝一毫?如果没有,那你为什么还要对我那么好总在给我追逐的希望?”
      回答我的,依旧是uncomfortable silence。
      噢,我真可笑,明明知道一定得不到答案,偏偏还要做最后的挣扎。
      “既然你不能给我我想要的,那么就请你,不要束缚我的翅膀。”
      “再见,季彦祁。”
      你我从此一别两宽,江湖不见。

      22
      29岁的夏天,我回了一趟家,一个人去了一次那家饭店。
      果然那里最大的特点,就是夏日那一池娇艳的荷花,黄昏之时,映日荷花别样红。
      还偶遇了老同学,是从小到大都和季彦祁非常要好的朋友,发小,正在谈生意,见到我挺惊讶,就多聊了两句。
      “好久没见啊,乔大导演。”
      “是啊,好久没见,最近过得还好吗?”
      拥抱过后坐下来寒暄,话题就不免还是要提到某些不得不提的人。
      “季彦祁回国好几年了,他那么大一个老板,身边女人那么多,却一直没有定下来。”他看着我,眼里大有深意。
      我装作不懂,笑了笑,“是吗,那还真是可惜。”
      “都是自己人,你也不用装不懂。”他喝了一口茶,“季彦祁就最喜欢这种苦哈哈的破茶叶,连带着你也跟他学坏。”
      其实我不喜欢霍山黄芽,点了也只不过是是坐下来时临时起意,想着,他喜欢的茶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味道。
      我笑了笑,喝了一口茶。
      真苦。
      “你一定在恨阿祁吧?”他点起了一根烟,低沉的声音像是在诉说一场与我们无关的故事,“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喜欢你,他为了你打架绝对不止你看到的那一次。”
      “他的分班志愿是他爷爷自作主张改的。你别看他爹妈特开明,可是他爷爷就是一封建专制,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啊。”
      “他原本是决定高考结束就表白,可是你选择了艺考,还选择了去北京。”
      “你别看那丫头看起来软弱乖顺平平凡凡其实骨子里倔的要命,她注定是要涅槃重生,在天空中闪耀的人。我不能绊住她。”
      “这是他的原话。你……”
      “别说了。”
      荷花中央,红妆依旧,那人还在咿咿呀呀的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笑也因你,哭也因你,人间天堂是你,刀山火海还是你。
      原来所有的羁绊纠缠,都不过是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23
      校考面试的时候,考官问我,如何理解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就像是在机场等一艘船。
      我简直深有体会,简直可以滔滔不绝讲个三天三夜,可是话到嘴边,我却突然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瞬间泪如泉涌。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哭。
      但是这么一哭,估计那些脑回路跟普通人就不太一样的老师也觉得我是个会玩的,我的面试非常顺利。
      高考过后,我如愿拿到了许多向往电影的年轻人都渴望的高等学府的录取通知书。

      24
      季彦祁最后被一所非常有名的大学的商学院录取,本科毕业以后出国深造,回国以后接手家族生意,气场全开,风生水起。
      其实我最后一次见到季彦祁是在机场,我飞东京电影取景,他飞堪培拉商务会议,彬彬有礼的相遇,彬彬有礼的寒暄,彬彬有礼的道别。
      看破落幕曲,江湖从此离。
      这世间再没有那个如同千山暮雪一般清远的少年,也再没有那个自卑而又彷徨孤寂的爱哭少女,时光易逝,这滚滚红尘中已经再也没有喜怒哀乐能够染进他们的眼角眉梢。
      所有的,只剩下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暮雪千山仿佛为你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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