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行记》七色瑾华

4、第四章

　　彰德五年，朝廷下令举行科举。这是自景帝登基以来第一次科举，顿时长江南北的学子们纷纷行动起来，积极报名参考。
　　且不论寒门子弟希望通过科考出人头地，即便是世家豪门，也盼着家中子弟能有上好表现，总比都等着祖荫过日子强。
　　对于主考官的人选，朝臣们推荐的主要人选少傅承恩公郭德林、礼部尚书吴建道、吏部尚书孙洪斌。这是个招揽人马的好机会，虽说都是天子门生，不过按照常理，凡是入选殿试的都要称呼主考官一声：老师。朝廷现在边关稳当，文官治国的作用就更加重要了。倘若能当选当朝第一届科考的主考官，其好处不言而喻。
　　景帝从小就不爱说话，自打当了皇帝之后，更不愿意轻易开口，所以大臣们很难猜皇帝的心思。包括后宫的娘娘们，也是难揣圣意，所以想从后宫传递点有用的消息出来也是艰难。
　　这日朝廷休班，景帝在御书房看了一会儿奏折，觉得有些烦闷，便溜达到了大长公主府上。当年敬惠郡主下嫁大将军府的时候，先帝在将军府旁边赐下宅子，虽说是内城，终归有些偏僻，景帝登记后，直接把以前安阳大长公主府赐给了妹妹。安阳大长公主乃是先帝的亲姑姑，去世之后，没有人的身份能匹配，虽然府邸与皇宫一步之遥，却一直空着。静惠搬进来之前，景帝亲自题写了牌匾，赐了门口一对雄狮镇宅。凡是路过之人，文官下轿，武官下马，也算是荣宠至极。
　　敬惠大长公主正在午休，对于皇兄的来访有些小情绪。景帝熟门熟路地自己往凉亭一坐，喝着茶等妹妹。小郡主听说皇舅舅来了，爬起来的快，连跑带颠地凑到景帝跟前：“皇舅舅，嘉福可想您了。”然后开启了小郡主喋喋不休地聊天模式，从京城谁家娶亲了，谁家吵架了，最后到谁家的狗丢了，简直是情报小密探啊。景帝乐呵呵地听着，心情越来越好。
　　“阿欣，”景帝看见妹妹打着哈欠晃晃悠悠走过来，笑着说：“还和小时候一样贪睡。”
　　“哥哥总要在蔓丫头面前给我留点面子。”敬惠替景帝添了点茶水：“池塘里的嫩藕不错，哥哥一会儿尝尝。”
　　嘉福给母亲和舅舅行了礼，懂事的告退了。刘公公知道兄妹俩要商量大事了，默默地招呼下人退避三舍。
　　“哥哥可有为难之事？”敬惠喝了杯茶，清醒了许多。
　　景帝把手中的折子递过去：“今年主考官的位置，各大家族争夺厉害。”
　　敬惠把奏折看完，不屑道：“胃口越来越大，当真忘了这天下姓什么！”
　　“晋国公如何？”景帝想到一位能与郭德林抗衡的人。
　　“不妥！”虽然是自己娘家舅公，敬惠还是以事论事：“薛家权势已经滔天，不可再加，否则无益。”
　　“嗯。”对于薛家当年在处置郭老夫人一事上的态度，景帝一直耿耿于怀，这些年，并没有那么信任了。
　　“高国忠如何？”敬惠想到淑妃娘娘的爹，光禄大夫高国忠。
　　要说高氏，景帝和敬惠的印象一直非常好，淑妃娘娘高氏自小与敬惠相熟，宫中晚宴被先帝赐婚给景帝当了侧妃，这些年来无论在齐王府还是宫中，都能谨言慎行，育有二皇子李源后，更加低调行事。高家当年忠于先帝，在夺位大战中出力不多，所以高氏吃亏，只封了一个淑妃。景帝登基后，高家秉承一贯作风，忠于朝廷，倒也让景帝心气顺了不少。
　　“郭家和薛家门生已经遍布朝野，倘若两家联手，哥哥，”敬惠点到为止地叹了口气：“总归是功勋家族，当年也出力不少，适可而止的好。”
　　“不到万不得已，哥哥不会忘恩负义。”景帝自登基以来，一直秉承仁义治国，连当年忠于太子、忠于楚王的大臣都能继续留用，何况这些功臣。
　　第二□□会，当景帝钦点光禄大夫高国忠为本届科考主考官时，朝中一片寂静，任谁也没有想到，景帝会放弃心腹，任用一个直臣。
　　待大家平静下来，想想高国忠的资历，也无话可说。高国忠乃先帝钦点的状元！进过翰林院，与大儒们一起编撰过国史、国家地理等宏大巨作！是清流一派的领军人物，特别受各大学院的芸芸学子推崇。尤其他是寒门出身，与京城各大世家豪门没有沾亲带故！
　　下朝不大功夫，这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帝都，高家闭门谢客。
　　三天后，薛无尘替景帝视察各地回京，听闻这个消息，眉头微皱；尤其知道了二哥薛豹的女儿即将与承恩公的嫡长孙定亲的消息，顿时大惊：“父亲可同意？”
　　薛豹笑着答：“父亲首肯了。”
　　“糊涂！”薛无尘急急道：“去与我找父亲。”
　　薛无尘小时候经常去姐姐家玩耍，虽然比景帝、敬惠大长公主高一辈，但年龄相仿，也是经常一起玩耍，对两个人的认知比普通人要强的多。
　　等晋国公、薛虎都回来后，薛无尘很严肃地说：“与郭家的亲事能退则退，否则后患无穷！”
　　薛豹的媳妇是卫国公之女欧阳琼，对小叔子的话很不赞同：“郭家与我们门当户对，郭家大郎我也见过，是个优秀的儿郎，三叔觉得哪里不妥？”
　　“哪里都不妥！”薛无尘对这个从小娇养大二嫂平日里就很不耐烦：“朝中可还有比我们这两家权势大的？当年承恩公夫人那事，难道父亲就没有一点警觉吗？”
　　都是朝中重臣，薛无尘说完，大家的脸色刷就白了！尤其当年为郭家求情之后，敬惠大长公主就再也没有登过薛家的门！逢年过节只是派人送点东西意思一下而已。这几年下来，大家都看明白了，景帝但凡有决断不了的事情，最终是找妹妹敬惠大长公主商量！本来是血亲，却越来越疏远，反而跟敬惠大长公主的对头结亲，无论是景帝还是敬惠心里，怕是又要被记上一笔黑帐！
　　自古文武重臣结亲都是皇帝非常忌讳的事情！
　　晋国公考虑了一下，对薛豹说：“明日你亲自去一趟承恩府，细细与他们分说，这亲事结不得。”
　　正说着，下人来禀报说承恩公带着儿子过府拜访。
　　两家一碰头，非常迅速地达成共识，继续友好下去，亲事不结。
　　等承恩公走后，晋国公感慨道：“明阳比我明白啊！”
　　虽然高大人行事低调，为人耿直，但是能做到三品官也不是白混的。被景帝选中的第一次朝休，便往大长公主府邸递了帖子求见。
　　看在淑妃娘娘的面子上，大战公主很痛快地接见了他，并叮嘱了一句：只要是人才，无论出身，朝廷都会用的。
　　这下高大人心中有底了，风风火火地投入到科举筹备中。
　　景帝是去了一趟大长公主府才做的决断，这点消息后宫娘娘们还是能探知的。对此，郭皇后暗暗咬牙，摔碎了几个杯子。好在承恩府世子夫人及时入宫，与其分析利弊，才稳住了郭皇后。
　　对于郭皇后的表现，不但景帝心知肚明，连宫外的大长公主也得了消息。
　　谢家也对此科举考试充满了期盼。自从谢老将军归隐，只有两个儿子在朝为官，大儿子谢光厚从三品的位置，二儿子远在边疆五品的武将，对于豪门世家来说，简直就不够瞧了。谢家三郎虽是庶出，但是诗书文章在帝都也是有些名气的，因此，谢三夫人过府求见大长公主。
　　听闻谢三夫人来了，大长公主倒是非常痛快的接见了。
　　要说这个谢三夫人也是很有远见的一个人，敬惠郡主当年下嫁，整个大将军府都冷漠以待。谢家四个儿郎，长子、幺子是嫡子；谢家二郎、三郎是庶子。二夫人入门之后，偶尔去旁边的郡主府拜访；三夫人入门之后，几乎是天天过府陪着大长公主，根本不惧嫡婆母的眼光。那段时光也是敬惠最难熬的时间，因此，要说谢府与大长公主说的上话的人，谢三夫人当属第一。
　　虽然大长公主说过很多回，谢三夫人还是规矩的行了礼。
　　“ 阿娥有些日子没有过来了。”大长公主招呼谢三夫人在自己身边坐下：“最近忙什么去了？”
　　谢三夫人心里欢喜，这才几天公主就惦记了，可见平日里的付出没有白费。
　　“辉哥儿进学了，烁哥儿也闹着要去，这不好说歹说学院都收下了。”谢三夫人的两个儿子教养的好，先是在家学里面启蒙，谢同辉不到6岁考入了青湖书院，当时大长公主还送了一套文房四宝过去。
　　“烁哥儿也考进去了？”大长公主有些高兴，这俩孩子时常过来孝敬，很是懂礼。
　　“说是先读预科，看看能不能跟上，烁哥儿调皮不一定能坐的住。”
　　这就是收下了的意思，只要好好读，就能转为正式学员。
　　“春兰，去挑选一套笔墨给烁哥儿，可不能比辉儿的差了。”大长公主顿了一下又对身边的大宫女道：“把前儿徽州进贡的砚台找出来带给三叔，让他好好准备考试。”
　　“谢公主！”谢三夫人赶忙离坐：“妾身替夫君、烁哥儿给公主磕头。”
　　秋菊急忙扶住，笑道：“三夫人可是见外了。”
　　谢三夫人感激道：“公主时时照拂，妾身一家受益良多，只盼着将来夫君和孩子们能为国效忠。”
　　大长公主笑笑道：“你那两个儿郎懂事，将来怕是要多照顾蔓姐儿的。”
　　提起嘉福郡主，谢三夫人侃侃而谈，两个女人聊东扯西一下午就这么愉快的过去了。临走，谢三夫人拿出亲手给嘉福郡主做的衣服、鞋子，倒是漂亮异常。嘉福郡主第二天就穿起来进宫给皇舅舅显摆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