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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莲之灼灼(三) ...

  •   (五)驸马
      年节刚过,开春后上至朝臣下至平民最为热议的一件事便是掌政公主的选婿重事,公主已过双十年华,于情于理,都该嫁人了。
      外面议论纷纷,傅华莲也坐不住,寻了个回禀要事的机会到慕华宫里,旁敲侧击的打听:“殿下,微臣听说皇后娘娘下个月要在御花园设宴,具体是什么宴会?”
      他藏着心思,露出一脸好奇,殷慕华没有回避这个问题,道:“母后在为本宫相看帝都的青年才俊。”
      “哦~”傅华莲眨了眨眼,恍然大悟般的叹了一声,接着用半真半假的遗憾语气道,“如果另有缘故,不是寻常宴会,皇后娘娘大概不会把微臣算在内了。”
      殷慕华道:“你去做什么?”
      然后递到他面前一份名单,傅华莲接过来:“这是?”
      殷慕华:“驸马人选。”她说“驸马”两个字的时候语气正直、情绪没有任何波动,就像在说“青菜”“萝卜”一样,仿佛不知道驸马是什么身份、会和她有什么关系。
      傅华莲的目光却凝结了,他忍不住用力抓住那张纸,像是要把它捏碎,愣了半晌,干笑道:“殿下给微臣看这个,是问微臣的意见吗?”
      “宴会只是形式而已,做给大家看的,他们早就推出了几个待选,具体是谁,还在争议不休。”殷慕华道。
      傅华莲立即反应过来其中关键所在,公主的婚嫁,在她本人和皇后等人眼中,不过又是一场利益争端,如今所争执的,不过是如何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他忍不住去看殷慕华的神色,发现掌政公主完全不为此而苦,她把名单递给他之后,又坐回书案前,拿起一本曲谱来看,那曲谱傅华莲知道,极为晦涩难懂,非得费点心神才能理顺清楚。
      他试探着问:“殿下心中,有选择了吗?”
      殷慕华垂眸看谱子,眼皮也不抬一下,道:“尚在考虑,总要把他们的意见都参考进来才可以。”
      “这是殿下的终身大事,殿下心中要有主意,怎么能只是顾忌别人的意思?”
      “这些意见,也不无道理,”殷慕华终于朝这边看了一眼,“丞相提议的镇国公长子还不错,镇国公乃三朝元老,国公府在云国根基深厚,若以此人为夫,本宫在朝中便会多一份助益。”
      “这……”傅华莲道,“可微臣听说,镇国公的这个大公子品行不怎么好。”
      殷慕华:“家世为先,品行另论。”
      “殿下……”
      “华莲,”殷慕华打断他想说的话,“你该清楚本宫所重视的是什么,可以放弃的是什么。”
      傅华莲垂首,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神色的黯然,低声道:“微臣明白。”
      理了理情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冷静理智可信赖,他指着名单又道:“那这个张学士,他可是个平民出身?”
      殷慕华:“他师从王太傅,王太傅博学多识,素有贤名,且他桃李满天下,人脉广阔,张学士本人金榜题名之时也是名动帝都,此人可以考虑。”
      傅华莲若有所思道:“白颀是皇后的意思吧,白家人素来对皇后之命言听计从,皇后若要提携也不为怪。”
      殷慕华:“母后推荐他,不过是想牵制本宫,但本宫不会坐以待毙,或可以反利用此人也未可知,可以考虑。”
      傅华莲望下看:“林侍郎之子,他有什么资格?”
      “他没有什么资格,”殷慕华冷淡道,“上个月父皇新收的美人是林家送进宫的,父皇便让本宫看一看这林家之子。”
      听到“美人”这个字眼,傅华莲眉心一跳,隐隐有一股暴戾之气蓄势待发,但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
      把名单过了一遍,殷慕华问他:“你怎么看?”
      傅华莲微笑道:“殿下心中已有决断,华莲又怎敢妄言?”
      殷慕华镇静如老僧入定,似乎确已有决断,她总是这样,从不轻易泄露情绪,所有悲欢哀乐都掩藏在心底,大概泰山崩于眼前,也不会为之慌乱分毫,她说:“本宫问你的想法。”
      傅华莲道:“若要微臣来说,这些人对于殿下来说都不是良配,世间,没有人配得上殿下。”
      顿了顿,他又道:“可要从当今局势来看,殿下应该选择那个可以给您带来最大利益的人,毕竟……皇后一党包藏祸心,殿下也已经不能容忍了。”
      殷慕华颔首浅浅一笑:“有道理。”
      ……
      一个月后,礼部传达上意,掌政公主以镇国公长子为驸马,将择良辰吉日下嫁完婚,命下臣重修公主府,大婚之后,公主按规矩会从慕华宫移居到公主府。
      傅华莲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六)暗殇
      “世子……”
      他身上披着一件像浓墨渲染过似的漆黑长袍,袍角开出了烈烈灼烧的业火红莲,懒懒的躺在软枕之上,声/色低迷的笑问:“如何?”
      “近日坊间多了些传闻,说、说您是大公主殿下的……入幕之臣。”
      空气骤冷。
      禀报消息的侍从吓的双腿发软。
      片刻之后,少年抬手勾起锦帐,却露出一张华美明艳的笑脸来,这份华丽艳色连他怀中据说是帝都最美的花魁娘子都比不得,他挑眉道:“不是早就有这些闲言了吗?呵呵,若殿下允许我做入幕之臣,我倒会十分高兴。”
      然后他抚摸着花魁娘子的腰,笑问:“你觉得呢?”
      花魁素知他身份尊贵又喜怒无常,不敢贸然回答,轻轻道:“世子爷受公主殿下信重,有功劳又有苦劳,自是与常人不同。”
      傅华莲手指用了力:“如何不同?”
      腰上皮肤被捏的生疼,花魁被达官贵人们捧惯了,少有受这样对待的时候,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眼里含了泪花,显出几分楚楚的娇弱来:“世子……”
      傅华莲突然觉得没趣,翻身坐了起来,冷了脸色:“我对你没兴趣了,下去!”
      花魁便急忙穿好了衣服,有些不甘又有些庆幸的逃了出去……她可是听说,华莲世子年纪虽小,床上却是死过不少美人呢。
      待卧室里清净了下来,守在门外的侍从才走进来询问:“世子,今日可要进宫吗?”
      “你不是听说有人污蔑殿下的名声了吗?还要我日日进宫,究竟有何居心!”他突然发起怒来,狠狠的把手边的酒杯砸在侍从身上。
      侍从急忙告饶,又小心问:“那世子,今日……”
      傅华莲没所谓的直接拿起酒壶灌了一大口酒,把自己给呛住了,半晌他才喘匀了气,怒道:“统统无趣至极!”
      另一名侍从脑子转的快,忙道:“世子,元小王爷上次不是邀请您到他府上一趟,说是让人在北澜寻了个好玩意儿吗?”
      傅华莲的脸上仍旧阴云密布:“备车!”

      忠义侯世子傅羽在朝中虽无职位、却有实权,乃是掌政公主驾前第一红人,这已是帝都人人皆知的事实,其实像他这样为公主尽忠的幕僚比比皆是,只是他比较引人瞩目而已。
      公主尊贵,她手下需要用人,于公于私都没有什么不妥,就算因此传出一些不好的说法,人们也只敢私下议论,若要论谁心里最不好受,那自然是公主的未婚夫婿、镇国公府的大公子。
      一日大公子与友人结伴出游,在大街上与华莲世子的车驾狭路相逢,双方皆不肯避让,大公子怒极而愤,思及种种谣言,心火顿起,口不择言,怒骂华莲世子为公主面首,直言:“一介靠色相爬了不知道多少床才上位的禁//脔,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长街之上众人哗然,华莲世子更是勃然色变,当即不顾一切与大公子大打出手,各有所伤。
      闹剧很快传到了掌政公主的耳朵里,她以“扰乱民众”的罪名一视同仁的降罪于自己的未婚夫和心腹之臣,命二人各自禁足于府、自省其身。

      闹剧在掌政公主的责罚令下收场,却在人们的心里扩大,与谣言混合,渐渐分不清真假。
      帝都闲散贵族元小王爷抑制不住八卦之心,华莲世子刚一解禁,他就送帖子邀请华莲世子一同游玩,傅华莲心中郁结多日,也正想出门散一散心,便同意了。
      元小王爷身为闲人,玩乐的花样很多,然而这次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让华莲世子开怀笑一笑,便也郁闷了:“至于吗?不就是人家骂了你两句吗?不痛不痒的,这么在意做什么?”
      傅华莲说:“你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你看,他马上就是公主殿下的夫君了,你又在殿下手下做事,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弄的自己不自在?”
      傅华莲瞪了他一眼,转身要走,元小王爷立即拉住他:“我说错话了,给你赔罪行不行?”
      傅华莲道:“废话少说!”
      作为为数不多能和华莲世子玩到一块去的人,元小王爷当然不只是个狐朋狗友,虽然八卦,但也有一份真诚:“你既站在公主的阵营里,为公为私,都应该给公主留几分面子吧。”
      嘴上虽硬,傅华莲已经把这劝说听进去了,那是公主殿下指定之人,就算为了公主殿下,他也不应该徒生事端。
      他在心里劝自己,一定要忍耐。
      然而从很早之前,他就不是个能够冷静的人了。

      从前人们提起华莲世子都是赞美之词,而今诟病于他,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谁让他已经位高权重却还不知道自持身份,总是做一些出格的事呢?
      除了元小王爷,华莲世子还有其他的一些酒友,大家一起饮酒作乐时,因着身份,酒友们都以他和小王爷为恭维对象,说的都是顺耳的话,华莲世子被恭维的高兴的时候,也伪装成可以和他们打成一片的样子,大家互相开开玩笑也都无伤大雅,但这一日有一名酒友喝的有些多了,他冲着华莲世子开了一个玩笑。
      歌舞坊里,声乐旖/旎,酒/色醉人,这位酒友一手抱着舞姬,大着舌头说:“要说阅历、阅历丰富,还数世子爷为最!”
      其他人附和着问道:“你说的是哪方面呢?”
      那人说:“这还用说,我等阅女无数,可都不及华莲世子。”
      清醒的人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悄悄看向傅华莲,喝的糊涂的人又追问:“这是什么道理?”
      那人“嘻嘻”笑道:“华莲世子可入公主殿下青眼啊,就是不知道大公主殿下和别的女人有没有什么不一样,华莲世子,您最有资格说,您说说。”
      这下清醒的没清醒的都意识到不对了,纷纷去看傅华莲的脸色,方才一直看热闹的元小王爷听到这话知道不妙,第一反应就是去拦傅华莲,但他没能拦下。
      傅华莲到那酒鬼面前,狞笑着抓起他的前襟,冷冷道:“我敢说,你敢听吗?”
      酒鬼的酒霎时醒了一半,迷迷糊糊的求饶,可已经晚了,傅华莲拎起近侧的茶几,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鲜血染红了视野。
      他活生生的砸死了一个人。
      ……
      元小王爷说:“还好这是我的场子,死的那个也只是一个七品官的庶子,处理起来不算麻烦,我给你尽力遮掩,但若是公主殿下知道了,你可就要自己交待了。”
      傅华莲沉默不语。
      小王爷急道:“你怎么回事?”
      傅华莲说:“我忍不下去了。”
      他不喜喝酒,却总是用烈酒麻痹自己,他不爱美人,却总是想要把自己伪装成浪/荡子弟,让世人以为他足够放浪形骸,他想肆意妄为,但其实一直都活在枷锁之下。

      半个月后,镇国公长子与人赛马,马匹突然失控,大公子坠马而亡。
      许多人都猜测大公子不是意外去世,或与华莲世子有关,但苦无证据,连镇国公本人都发作不得。
      未婚夫身死,婚约半途而废,大公主却言自己哀痛难当,近几年内,不愿再面对他人,命群臣休要再提公主婚嫁之事。
      众人皆以为公主殿下情深似海,却不知道她从未正眼看过那镇国公长子一次。

      当初掌政公主殿下给华莲世子看那份名单的时候,其实还说了另外一段话,她说:“母后联合一些大臣逼本宫嫁人,不过是想趁机夺权、逼本宫让位而已,无论本宫选择谁,其结果都会是这样,一旦从慕华宫移居到公主府,便相当于主动离开了权力中心,太子王弟年纪小不懂事,母后若把控大局,后果不堪设想,这是本宫不愿看到的。”
      傅华莲俯首道:“微臣愿为殿下分忧。”
      殷慕华道:“华莲,你一直都让本宫放心,此事就交给你做了。”
      “太子长大之前,本宫不会离开慕华宫。”
      傅华莲对她深深一拜,道:“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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