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河晏》途茗

10、年少执狂（一）

　　繁花渐开，盛景如旧，素琴薄酒，只待君来。
　　（一）轩辕
　　自离歌公子走后，无期门实力大减，可城主却似乎并不担心梦泽城会因此而降低了在江湖上的威望，绢素觉得：城主其实是有心事。
　　绢素并不是什么大人物，她只是在梦泽城城主的居所里打理花圃的三等丫鬟，而且刚刚调来，没什么地位，却能经常见到无数人敬仰和敬畏着的梦泽城主，她觉得极是幸运。
　　桃花伴着阳光渐渐散开了香气，绢素深吸了一口，顿觉身心俱畅，心情也更好了些，她想着等领了这个月的工钱之后就给爹娘做新衣裳，想的正入神，却突然听到一阵咳嗽声，绢素探头看过去，当先看到的是一片绣着金色锦云的袍角，惊神之下慌忙跪了下去：“奴婢……奴婢见过城主！”
　　坐拥梦泽城的轩辕城主，是当今江湖上说一不二的人物，时人都说：梦泽城城主若是跺一跺脚，整个武林都能震上三天。
　　如此权威，如此权势，自然是让人只闻其声便已经心生敬畏的。
　　沿着青石小路走过来的是一个青年男子，一身绣金黑袍，自生一种凌厉倨傲的贵气，即便此时他神色倦怠、脸色不佳也丝毫不影响本身所散发出来的压迫感，绢素头也不敢抬，却听尊贵的上位者道：“我只坐一坐，忙你自己的事。”
　　绢素战战兢兢的起身，果见城主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以手支着额头，似乎在愁苦些什么，绢素不敢多看，轻轻拿了水壶埋头浇花。
　　直到日移西方，梦泽城主才似乎从某种不好的情绪中抽身出来，目光恢复了清明锋利，仿佛他从来都是这样没有任何破绽的，然而经过微不足道的小丫鬟身边时，他却问道：“你有没有梦到过一个人？”
　　绢素“啊？”了一声急忙跪下，紧张道：“奴婢梦见过……梦见过自己的爹娘。”
　　脸上不露任何痕迹的城主道：“梦到一个人，岁月长久却从不曾遗忘。”
　　绢素懵懵懂懂，隐隐觉得城主他并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二）问泽
　　绢素忍不住想：那个让城主思念至深的人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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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挨着城主的居所飞翼阁，有一个院落叫听琴苑，绢素每一次从那门前经过，都会有一种清爽舒服的感觉，听人说那院子里种着青松碧竹，都是极好的品种，四季常青，绢素便对听琴苑的主人好奇起来，但是在梦泽城待了多年的老仆警告她：不要再和任何人提起听琴苑，曾经住在那里的人，是一个禁忌。
　　那是怎样的一个禁忌？又为什么成了一种“曾经”？
　　绢素果然不敢再问。
　　每至月升风起，松竹随风作响，极似某种熟悉的乐声……
　　轩辕又一次从梦中惊醒，额角有一层冷汗，长眉入鬓却勾勒出了一种哀意，他紧抿着嘴唇，很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窗外明月，依稀在月色里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白衣翩然，墨发轻扬，唇角有着安静温柔的笑意，十指落于琴弦之上，便有轻灵悦耳的乐曲悠悠飘来。
　　这一切那么真实，却又如此的可望而不可即……问泽，问泽啊，你竟如此狠心吗？
　　尚记得初见之时，是在十里秦淮的风月场上，他是刚刚子承父业的年轻城主，对江湖上错综复杂的各大势力并不畏惧，反而周旋其间迎刃有余，有对手窥觑梦泽城的权势，用尽各种方法来攻击他，却都被他一一破解。
　　直到那个纤弱美丽的少年出现在他面前……
　　那是在金陵路家家主的寿宴上，有人跟他说：“轩辕城主，问公子曾一曲名动金陵城，是一个极为风雅的人物，今日家父大寿，我费了很大力气才请得他来。”
　　说是琴师，但有点常识的都知道，十里秦淮青柳馆只因男色倾天下而闻名……轩辕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不由看向那名少年，却不留神被那双眼睛所吸引：那是一双极清澈极美丽的眼睛，安静而平和，即使被人拿出来取乐，那双眼睛里也没有丝毫的怨气，反而在感觉到他的目光时轻轻一笑，温柔清雅。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出身于青楼？
　　轩辕面不改色，中规中矩的评价：“的确当得‘风雅’二字。”心却控制不住的动了一下。
　　琴师问泽身上有一种灵气，干净而纯洁，似乎世界在他眼里都是没有杂质的，因此他不会轻易就哀伤或愤怒。
　　可是轩辕把他带回梦泽城的那一天，他却好像并不高兴，轩辕看了出来，不由关心道：“你不喜欢梦泽城吗？”
　　问泽摇头道：“我只是觉得有些难过。”
　　轩辕问：“怎么？”
　　问泽神色郁郁：“我出现在你身边，是路家的安排，他们这样安排，你可知道原因？”
　　轩辕微微扬了眉：“我只看到了你。”
　　问泽道：“那你就看不到别的了吗？如果我是来害你的人呢？”
　　轩辕道：“你会这么做？”
　　问泽微微笑了起来，目光极为清澈：“我不会那样做。”

　　（三）灵空
　　梦泽城辖下的星影门，曾经在梦泽城十一门里实力最弱，然而自星影门崛起了玉灵空之后，星影门渐渐成为和无期门同等地位的存在，公子灵空据说是和公子离歌一样都是城主曾经很器重的的人才，而且自离歌离开之后玉灵空便成为梦泽城年轻一代高手里的佼佼者，无论武功还是功绩，都无人可出其右。
　　而现在那位星影门的传奇人物就站在飞翼阁的门前，紫衫磊落，风采独具，那一双本应灿若星辰的眼睛此时却微微垂着，他抿唇不语，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绢素和其他仆人一起偷偷瞧着灵空时，心里就生出了这种感觉。
　　城主的房门被打开，灵空的身体似乎颤了一下，很快单膝下跪，“属下有要事需禀报城主。”
　　轩辕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冷淡道：“我警告过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灵空：“那件事城主一定要怪罪到属下身上吗？”
　　轩辕：“没有你他怎会出事！”
　　灵空无言以对，只好垂首默然不语。
　　轩辕早已对他失去了耐心：“这些年我都忍住了没有杀你……你滚吧！”
　　灵空缓缓起身，道：“属下毕竟是星影门的人，而且还有要事未曾禀报于城主。”
　　轩辕皱起了眉头，灵空在他未说出斥责的话前先一步道：“是关于问公子的消息。”
　　……虽然并称为梦泽城两大高手，但和离歌自幼在这里长大不同，灵空来到梦泽城，只是为了一个人。
　　为此而隐瞒身份，渐渐抛弃了所有，也不过是为了得到那人一声夸赞，然而他无论做了多少事情，付出了多少心血，却总是事与愿违。
　　有时候灵空想：若是从来都没有问泽就好了，没有问泽，就没有后来的那些痴缠和痛苦。
　　“你说泽儿在京城出现过，叫我如何信你？”轩辕冷冷的审视着他，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
　　灵空抽出腰间软剑呈到他面前，道：“若有半分假话，城主可随时取走我的性命。”
　　轩辕：“你的命不值一提！”
　　灵空再次垂下了头。
　　轩辕道：“既如此，我便信你一回，且去准备，明日出发。”说罢转身即走。
　　灵空看着他的背影，忍了又忍，终是道：“问泽就那么重要，以致你如此恨我？”
　　轩辕头也没回：“他之于我，早就胜过性命。”
　　比命还重要的人。
　　灵空突然就觉得这些年来自己很没有意思，鼻子一酸，不顾后果喊道：“轩辕羿，你果真不记得我了吗？”
　　轩辕脚步一顿，皱眉道：“这个问题，你以前就问过，究竟有什么意思？是故布疑阵还是别有所图？”
　　另有所图？我能图什么呢……灵空苦笑一声：“什么都不是，大概是我当年记错人了。”
　　说明缘由，该说的早就已经说过了，他还能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