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里光》解烟青

20、黑暗

　　林旭是将近凌晨到家的，客厅里还开着灯，但也只是开着灯，肖霖并不在客厅里。他看向肖霖的房间，虚掩的门里没有一点光，
　　他大概是睡了吧。
　　六月的天，闷热黏腻，林旭觉得身上不舒服，就直接去洗了澡。身上还带着些酒味，他又跟他的那群朋友去喝酒了。
　　林旭洗完澡出来，觉得口渴，又去冰箱里拿点冰水喝。他靠在餐桌旁喝了几口，这才注意到，桌上还留着饭菜，还带着些温度。
　　他放下水，走向肖霖的房间。
　　肖霖并没有开灯，房间里一片昏暗，借着窗外和客厅的灯光，只看到床上的人影，他不确定肖霖是不是睡着了。
　　他在门边站了一会儿，慢慢的走过去，在肖霖身边躺下，从背后抱住了肖霖，“你睡了吗？”
　　他也不等他回答，将脸埋在肖霖颈间，自己慢慢说起话来。
　　“我没有生你的气，也没有认为你和刘筱涵有什么……我昨天说的是气话，我气的是我自己。”
　　“……对不起。”
　　“昨天考完试出来看到你，突然又不敢面对你，所以我跑了。”
　　他收了收手臂，隔了好一会儿才又说：“我可能考砸了……”
　　“昨天我离开学校之后，在街上刚好碰上了以前的朋友。我心情不好，就跟他们去玩了。昨晚我们约好今天再聚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
　　他的朋友说他们以后大概也会去别的地方念书，大家各奔东西，以后能不能再见面还是个问题。林旭便去了，最后一次，只当做是告别，以后要再见面就是随缘了。
　　肖霖在黑暗里安静的听着林旭说这些话，许久没有动作。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林旭落在他颈后的呼吸。
　　沉默良久，肖霖抽出一只手，缓缓握上林旭圈在他身上的手。有许多话想说，但最后只深深叫了他的名字：“林旭。”
　　“嗯。”两人就这样抱着，林旭依然埋在他颈后，低声应他。
　　“肖霖，我想回一趟家。”
　　林旭将头埋的更深了，呓语一般的轻声说道：“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嗯。”
　　“带你回去看看我长大的地方。”
　　“好。”
　　“我家那里……”
　　林旭絮絮叨叨的讲起了他老家的事，自己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变小，竟然就睡过去了。
　　想来昨天晚上，他也一样一夜无眠。
　　肖霖动了动，慢慢转身面对着他，感受着他的呼吸，轻轻抚着他的眉眼，稍稍上前吻了熟睡的林旭。
　　又是同样的医院，空荡荡的只有自己一人。他一人胡乱的在医院来跑着，太过安静的的走廊，让他的脚步声显得特别清晰。他没有方向的打转，整个医院只有自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的响着，每一声都让他陷入恐慌。到他精疲力尽停下来的时候，整个医院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光亮，陷入了黑暗之中。他想逃离这片黑暗，但满眼只是无尽的黑暗，不知道该逃向哪，一股强烈的恐惧感瞬间蔓延全身，吞没自己
　　就在他陷入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眼前出现了一道门，那里传来了光亮。
　　那一刻他好似漂浮在海上的人突然触到陆地一样，几乎立刻跑向那道门。
　　“肖霖，肖霖……”
　　肖霖睁开了眼睛，看到林旭就在他眼前，喊着他的名字。
　　他怔怔的看着林旭，突然眼眶一热，又笑了起来，将林旭拉入怀中，紧紧的抱着他。
　　林旭本是坐着的，随着肖霖的动作又躺回了他身边。想着肖霖眼带泪光的笑，他问：“刚才你梦到了什么？”
　　刚才林旭在睡梦中，感觉到肖霖身体微微发抖，喊了他几声没见回答，他觉得奇怪，便起身开了灯。灯亮起来，他看到肖霖瑟缩着身子，紧锁着眉头，似乎感觉很痛苦。林旭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摇着他的身子，喊他的名字，想让他清醒过来，想让他挣脱那种痛苦。
　　“林旭，你真的不会想你的爸妈吗？”
　　“不想。”林旭挪挪身子，对上肖霖的眼睛，顿了顿，又问他，“你想吗？”
　　“想，经常在想……”
　　林旭感觉到肖霖的身体还微微的颤抖着，便紧紧的握着他的手，想让他平复下来。肖霖望着他，好久才放松了身体，慢慢翻了身，紧靠林旭躺着。
　　“我忘不掉……”肖霖仰面看着，不知看向哪处，陷入了回忆了，缓缓的将困着自己的记忆说与林旭。
　　那一年他12岁，正值放暑假。
　　年纪小时大家总是不喜欢待在家里，他也一样，总喜欢出去玩。那一天他和往常在外面和别的小伙伴玩，直到天将暗才回了家。平时这个点妈妈已经在准备晚饭了，那天他到家的时候，家里却空无一人。
　　他当时以为是爸妈加班忘记告诉自己了。
　　他拿了平时爸妈总不让自己吃的零食，打开电视看起了动漫，想着现在没人管正好尽情的看，尽情吃，当时他还在心里偷乐。平时爸妈管的很严，不让自己多看，总说对眼睛不好，不让自己吃零食，总说不健康。
　　他等到很晚，动漫早就放完了，可是他爸妈还是没有回来。他先打了妈妈的电话，无人接听。然后他又打了爸爸的电话，还是无人接听。肚子实在很饿，他又从冰箱里拿了点零食，坐在客厅里吃，边吃着边打着电话，电话那头始终是无人接听。
　　当时的自己也没有多想，等着等着就在客厅里睡着了。直到半夜，被门铃声惊醒。他以为是爸妈回来，起身去开门，看到的却是爸爸的同事李叔。这个李叔和爸爸的关系不错，平时也常来他家。李叔站在门外，也不进来，眼眶微红，脸色有些难看。
　　李叔对他说，他爸妈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抢救无效，已经走了。
　　他听到这句话时，还反应不过来“走了”是什么概念。他以为是李叔在跟他开玩笑，明明中午的时候，爸爸妈妈还和自己谈笑着吃饭，什么叫走了？他恍惚着跟着李叔来到医院，那里围着一些人，看到他时围上来安慰他，他当时抬头看着围在他身边的大人，还是云里雾里。
　　然后有人把他带到一个房间里，那人依次掀开了白布，他看到自己的爸妈，分别安静的躺在两张病床上。他上前，又停下，一时不知道该跑向谁。他瘫坐在地上望着躺在那里的两个人，放声哭了起来。
　　他知道，爸妈永远回不来了。
　　肖霖是第一次跟别人说起这些事，这些事他想忘怎么也忘不掉。
　　“肖霖……”林旭听着，开始自责起来。
　　他想起昨天回来打开手机时满屏都是肖霖的未接来电，昨天他找不到自己时又是怎样的心情，而他昨天还那样对他。
　　“以前，我爸我妈工作也忙，但也经常抽空带我去玩。每年我们都会出去旅行一次。那时，我真的很开心。只是我没想到，他们会离开我，那么突然……从那以后，我就经常做一个梦，梦里我一个人在医院里，困于黑暗中，找不到出口，那黑暗使我恐惧。”
　　肖霖寻找着林旭的手，终于握上，紧紧扣着，对上林旭的眼睛：“刚才，我在梦里第一次看到了光亮，是你，林旭……”
　　林旭第一次听肖霖说起这些，之前他只是说过一次，只说爸妈在他小时候离开了。此刻林旭听着只觉得心口发疼，肖霖也是第一次将自己的脆弱在他面前摊开。想着肖霖在这样的噩梦中一个人过了五年，恨不得穿越回去陪在当年的肖霖身边。
　　“昨天找不到你我真的很害怕，怕你也会突然不见……”
　　肖霖声音有些哽咽：“林旭，别离开我。”
　　林旭上前抵住肖霖的额头，缓缓对他说：“我离不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