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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   我首先疑心自己走错进入了他人家中。你能想象一间开阔的简单的现代陋居如何变作一间典型的雄浑的古埃及殿堂么?我这两天的惊叹比一辈子加起来的还要多,即使曾经的男友上一刻浓情蜜意下一刻面无表情的说对不起我对你没感觉了,我也不曾如此讶异。

      淡赭色调取代了我从前一水单调的惨白。床从墙壁中拉出,衬上绯红的金线织锦缎罩子,被大红色天鹅绒帘幕做出了一个隔断,却不显得拥挤。床边是漆了同一层色系薄漆的原木书架,零零散安置着我这些年不务正业的收藏。一个四只铜猫桌脚撑起来的木头小几摆在帘后,恰好起了固定作用,桌面上还摞着几本厚重的硬皮书——我定睛瞧了半天瞧不出所以然,想来是古埃及文字。同样起到隔断作用的是和帘幕平行用红砖砌成的一张台子,且作书桌使用,上面的饰件倒也值得玩味:一盏青铜色方方正正的台灯,一个稀稀落落插了几支笔充做笔筒的有彩绘壁画的陶罐,还有一尊古色古香的摆渡人小铜像。我亲爱的柔软的宝蓝色布面沙发也被换掉了,取而代之的是金色边框的皮面沙发,看着就知道坐起来很不舒服。壁挂电视下面也站着几件青铜饰品,和我实用主义的精神也大相径庭。落地窗前左右各有两个白瓷缸,盛着茂密的长而纤细的似竹非竹的绿植。我凝神研究这稀奇古怪之处,“竹子”的顶端生长着类似松针的尖锐小刺,冷不防身后突然传来幽幽的叹息:“那是纸莎草。故国传说,有了它,便有了太阳的光辉。”

      意识到这个所谓的巫婆还在,我寒毛都竖了起来,转过身,不知她何时现身了。阿卡莎半卧在沙发上,一只手撑住全身力量,另一只手托着下巴,眼睛里噙满了一种我从未在她身上看到过的忧伤。我顿了顿,不知说什么好,便递给她一盒Baci巧克力,在她下首的软塌坐下。她接过巧克力,脸上阴霾一扫而空,动作迅捷,拨开糖纸拈出巧克力丢入嘴中,一气呵成。我目瞪口呆,半晌才道:“谢谢你,因为这焕然一新的装饰。”她露出那种孩子气的恶作剧似的坏笑,叼着一颗圆圆的巧克力,道:“倒是应该谢的,我费了好多心思跑了好远的地方才凑齐,虽然用的是你的钱——”我如同炸了毛的猫,大吼:“什么?我的积蓄啊,我下半辈子的保证啊……你,你怎么知道银行卡在哪儿?你怎么知道密码的?店员怎么允许你刷卡?我要去报失,我拒绝承认这些交易……”阿卡莎懒洋洋的看着我嘶吼,笑眯眯的道:“别傻了,我变作你的模样,连签名都是一模一样的——好了,大床让给你睡,别吵了——大惊小怪的,难怪嫁不出去。”我深吸一口气,正欲反击,她用危险的眼神看着我,说:“傻女,安静,去把面膜敷上——那可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礼物。做个乖孩子,去吧。”

      我发现自己乖乖的敷上了一张LAMER补水面膜,乖乖的再次坐回软塌,乖乖的不发一言——这并不是我本意!只不过行动似乎不受大脑的指令。我不多的优点中有一项叫做“适应能力强”,还有一项叫做“冷静缜密”。既然局势不清,让我拨开重重迷雾找到只有一个的真相吧!阿卡莎为何而来,如何肯走,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她却凭借读心术的优势抢了先机,她做出一副我其实就是天使的样子,亲切的对我说道:“小姑娘,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不要问我是哪个上帝,基督教□□教还是佛教拜火教,只要是个神,都要笑的。你就省省脑细胞吧。我首先声明我来这里不是危害你的人身安全、破坏社会和谐还有什么团结安定的,我来这里是真心实意的想帮助你。你的生活是否不尽如意?你是否每天都感觉碌碌度日莫名空虚?”我警惕的看着她,这,不会是邪教传教士吧?她读懂我的内心活动,不耐烦道:“虽然我不赞成没有信仰,可也没有硬拉着你皈依哪门哪派。我想说的,我在这儿,是想要帮忙,想要你获得真正的喜乐安宁,哪怕只有刹那。”她打了个响指,我瞬间恢复了言语能力:“那么,需要我用什么来交换?”她笑容可掬:“好说好说,真到那时再说吧。”她吞掉了最后一颗巧克力,放佛才看到似的,惊讶道:“咦,这小纸条是什么?”我还在思索她的意图,随口回答:“算是签文吧,不过整盒都是你吃的,也不灵了。”她任性的说:“那就以最后一个为准——Whenever loves, believe in the impossible.(无论何时爱,相信一切皆有可能)。”她面露雀跃之色,小心翼翼的收好纸条,居然很温柔的跟我道了晚安,便消失在空气中。

      一夜安然。

      每个周一的清晨,我都会异常痛苦,在床上挣扎良久,在迫近迟到时,飞速完成洗脸刷牙穿衣化妆飞奔出门的步骤。这个周一是例外。当然接下来很久的每个周一都是例外。阿卡莎唤醒我,在清晨七点——而我平时都是八点起来,凭借公寓离公司只有4公里的优势,所幸从未在九点后到达。阿卡莎叫了早餐外卖——豆浆和饭团——在我出门的时候还体贴的递上了我的大A4包。在我出门后,她依然亦步亦趋。我终于爆发:“你不能跟我去公司,绝没可能!我怎么向人介绍你,尤其是你鬼似的飘在空中!”她无辜的眨眨眼:“可是别人都看不到我的呀,你看你看,你这样大吼大叫,别人当你神经病呢。”我尴尬的向四周望去,果然,周围的人快速绕过我,表情有惊恐、怜悯还有嘲笑。我小声追问:“为什么只有我看得到你?”她高深莫测道:“目前看来,若我不借用幻术,这座城里只有你能看见我。”

      电梯间中,与Herri狭路相逢。一起进公司那批人,只剩得我同她还有Gigi还坚守阵地。当初的那群意气风发刚刚毕业的新鲜人,现如今或另谋高就,或不甘忍受重负寻了一份能过正常人生活的工作,或在升职时有所障碍甩手走人,只剩下我们三个从当年稚嫩的小朋友熬出了头,好歹混得个经理的头衔。当年Gigi同我,傻得像牛,虽然分做不同的项目,却都是项目上的拼命三郎:我当年做某个在长江流域二线城市的项目,每天工作超过十六小时,从不知周末为何物;Gigi小朋友时期做的项目虽在本城,却有着半年不回家(吃住赶工都在酒店),连续三日不合眼的纪录。Herri与我们不同,她从来都比我们精明,她一直走上层路线,将高层每个人都服侍得妥妥贴贴,这也不能不令人称赞。所以,即便她没有很辛苦,即便她的证书很没水准,她依然岿然不动稳步前进。其实,我们之间本来没有什么的。只不过某年某月某一日,我恰巧发现她迎合某高层不断踩低同期的一位同事,不久那位同事被劝退。大概,我还残存那么一点点正义感吧,从此与她日见隔阂。Gigi一向瞧不上她讨巧卖乖,渐渐和我走近,正如同她的上级和我的上级走的近。这就是传说中的派系了吧。不过面子上的功夫,大家都是会做的。

      Herri看着我,夸张的喊道:“Mia,你的气色真好,昨天做了facial(美容)么?”这便是所谓外企的坏习惯了,港人马来人太多,还有一些会半吊子中文的国际友人,说话就这样中英文夹杂了。我笑着回道:“睡得多,再加上一张LAMER。你看起来更年轻了,不知道的以为你是90后的小朋友呢,跟男友甜蜜的吧?”说起来心酸,我们进公司不久先后同相处多年的男友分手。我们再接再厉,不过近两年我基本放弃,她还在屡败屡战中。她的现任与她进展不错,每天的接送,情人节的99朵玫瑰,她手上闪耀的卡地亚三色金指环,无不说明好事将近。我见过那个男人,三十几岁的中年男人,样貌普通却长了一双桃花眼,穿着也很见心思,只怕有点花心。Herri姿态摆的极低,对他说话小心翼翼,贴心而温柔,即便他在她加班赶工的时候要去夜总会应酬,她也笑着说少喝点酒不要酒后驾车——好歹她也是名校毕业,收入不菲。我私底下为Herri鸣不平时遭到了Gigi的嘲笑:“算了吧,她又不好看,年岁也不小了,你以为男人找女人看的是什么?学历、能力、工作一钱不值,关键是丰乳肥臀美丽青春,若不能兼得,有一样也是好的。她占了哪一点?挂住那小老板赶紧嫁了是正经。”Gigi有资本这样说,她高挑俏丽,举止中有天生的优雅。刚入职那会,大家都猜测她是体察民情的大小姐,待到发现她做牛做马丝毫不懈怠,一只驴牌包包拎了两年,流言蜚语才销声匿迹。

      Herri脸色一滞,却没接话。我有些不好意思,唐突了。走出电梯,她突然轻轻对我说道:“太累了。我们年少时的爱恋不是这样的,可是怎么突然不见了?”她抬眼看着我,眼睛有层薄薄的水气。我有些惶然,说:“时间还早,不如我们把包放在办公室,悄悄溜下去喝杯咖啡?新开的那家Jenny据说味道正。”她看起来很疲惫,但还是坚定地摇摇头,说:“不用,好多事呢,谢谢你。”

      阿卡莎静静在我耳边说:“她真是一个可怜人哦,得到的永远没有想要的多,更可悲的是还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我没接话,心里却想着那句“年少的爱恋怎么不见了”。我想我患上了爱无能,那之后的每段恋情开始的时候不见得欢欣,结束的时候也不曾难过。阿卡莎严肃道:“不,你没病。你会再次品尝爱情。这将是我送你的礼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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