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谎言拥抱你》余斐声

8、羽姐姐有难

　　周三是永远是一周里最痛苦的一天，经过两日的折磨，本就痛苦不堪，再往前看看，却还有三天。我拖着像是灌了铅似的双腿，慢吞吞地挪到教室，一屁股坐在座位上，动也不动地伏在桌子上，感觉整个人被掏空。
　　“张浦城，早饭吃了吗？”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抬起头，胖子拎着一兜小笼包站在我面前，热腾腾的水蒸气把塑料袋子都笼上了一层水珠子，里面歪歪扭扭地插着两根竹签。
　　“给你。”他把小笼包放在我桌子上，不知从哪又掏出一杯豆浆来。他的小眼睛有点不敢正视我，眼珠子左左右右地转了两圈，用余光瞟着我。
　　“无功不受禄，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就直说吧。”凭我对胖子的理解，他拉下面子竟然主动来破冰，一定是有求于我。我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那个，作业借我抄一下呗。”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
　　“啊？”我突然想起，昨晚白羽没来给我补习功课，我作业也没做......
　　“我...我今天也没做......”我有点尴尬地说。
　　胖子的脸色立马就变了，两眼瞪得圆圆的，一副恨不得把我吃掉的样子：“张浦城，我以前给你抄过多少次作业，现在你连一次都不借我。不就是傍上了一个什么大腿么，哥儿这个朋友也不需要了是吧，呸。”说完，他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那摇摇晃晃的身体，似乎把左右两侧桌子上的书都震得抖了起来。
　　“胖子，不是，我昨天真没做，不信你自己看看。”我慌里八张地从书包里摸出几本习题册，朝着胖子的背影吼着。
　　“张浦诚，你又没做作业呀？”学习委员金玲玲不知什么从我背后出现，发出几声冷笑，“呵呵，真是好不过三天呀。”
　　我白了她一眼，那张写着“我是好学生”的脸上满是不屑，真是令人作呕。
　　胖子在前面呼呼哧哧地吃着包子，也不抬眼看她。
　　金玲玲走过胖子身边扫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果不其然，那天放学后，我和胖子一起被班主任大人约谈了。
　　“张浦城，你不要好好学了两天就又松懈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能有什么好结果。大家都不笨，学习就是一个毅力的大比拼，需要我们长期往复坚持不懈的努力。”感觉班主任的唾沫星子在我脑袋顶上乱飞。”
　　“知，知道了。”我小心翼翼地说，“昨天我病了，所以作业有点没做完，杜老师，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病了要多注意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老师希望你再接再厉，把前几天的优良传统坚定地发挥下去，坚持下去，争取最后高考能有个好结果。你回去吧。”班主任朝我挥挥手，终于良心发现了似的，将我刑满释放了。他转过头对胖子吼着，“高大洋，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是一点要上战场的觉悟都没有，还要不要考大学了。”
　　我拎着书包灰溜溜逃似的溜出了办公室，刚想抬腿下楼，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我站在楼梯口，瞅了几眼胖子还在被臭骂的那间办公室，焦急地看了看表。
　　过了好久好久，直到校园里的人渐渐都散去，只剩三三两两晚回的值日生嬉笑着走过，胖子才垂头丧气地从老师办公室里走出来。他低着头踢着脚下的路，半死不活的样子，一脸生无可恋，像极了一只斗败的大公鸡。我赶忙凑上去：“胖子，你没事把？”
　　他有气无力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三个字：“死不了。”
　　我扯了扯他手臂，他粗壮胳膊上的肥肉像巨型橡皮糖一样晃来晃去。
　　“喂，哥们儿，不至于把，又不是第一次被班主任骂了，咱们不早就像打了灭火细菌一样，免疫了。”
　　“你在这少猫哭耗子，平时给你抄了那么多次作业，关键时候一点鸟用也没有，还在这说风凉话。”胖子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着，留下我在后面一路小跑。
　　“什么猫哭耗子，还生我气呢。咱俩都快认识三年了，不一直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蚁，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嘛。”我紧紧地跟在胖子屁股后面，也不知他是被老师骂了心情不好还是真的还生着我的气呢。
　　“谁跟你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这都开外挂了，我可玩不起。”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冷笑道，“怎么，今天外挂被查封了？”
　　“不是，胖子你别说你不玩游戏，还懂挺多呢。”
　　“说吧，你找我到底想干什么，要不是有事开口，你张大少爷会跟在我高大洋屁股后面低眉顺眼吗？”胖子仿佛看穿了一切，“哦对了，我不会再抄金玲玲作业了，对你而言基本没有利用价值了，以后没什么事儿可以不用再找我了。”
　　“嗨，以后你抄我的，哥们保对行不！”我在后面拍着胸脯说，“昨天是个意外，哥们儿喝酒喝大了，忘了写作业。”
　　听到这，他停下脚步，转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我：“张浦诚，你不是想来给我秀你找到了抄作业新门道的吧。”
　　“你猜呀。”我有种终于成功引起了胖子注意的成就感。
　　“没兴趣。老师说了，我不是读书的料。我以后敷衍都不想敷衍了，读完高中，早点出去谋点生路赚钱，做男人该做的事，养家糊口。”胖子坐在校园正中间一颗大树下的石凳上，夕阳的余晖照着整个沸腾了一天而安静下的校园，也洒在他在前面走着的胖胖的身躯上，我看他的背景，脑子里还回响着他刚才的那番话，这一刻，他看起来有着远超出同龄人一般的成熟。
　　“高大洋，你不是说过你要上个好大学，用知识改变命运吗？”我觉得不能任由胖子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下去。
　　“张浦诚。”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变得很陌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少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能当生活的RMB玩家。谁不想上大学，他们都把大学说得那么美好，但现实却又很残酷。生活永远不是我们生下来就完事了，那只是一个开始，首先我们要活着，对大多数普通人来说，活着就是所谓的生活。”
　　眼前的胖子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从来没有这么深沉过。
　　“哎哟，你说了一大堆什么啊，啥时候变得这么文艺了。生活要活着，活着要吃饭，走走走，我请你吃好吃的去。”选了理科班的我好久没上过政历哲，被他的话绕得快晕了过去，赶紧扯开话题。
　　“所以，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胖子警觉地问我，并没有成功地被我带出话题。
　　“我……”我本是想问胖子和那个学妹之间的事情，但很明显，现在不是跟情绪不稳的胖子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说不定又会刺激到他哪根神经了。
　　我胡乱地抓了抓耳朵：“我想问你为什么不跟着金玲玲了。”
　　“不重要了。”他站起来，与平日的摇摇晃晃的背影相比，显得异常坚定。
　　什么不重要了？金玲玲？作业？亦或是青春期的我们在老师和家长前的拼命保留的自尊？还是我和他的友情？我站在原地，愣愣地想。
　　“一起去吃螺蛳粉吗”他突然回过头。
　　“好……”我还没出口就又憋回去了，我抬手看看表，“不……不了，我还有事。”
　　胖子摇了摇头，嘴角往上轻蔑地撇了一下，他把书包放到肩头上，吹着口哨大步朝校门口走去。
　　六点五十五，推开门，我舒了口气，还好没回来晚，要不然又要让白羽等我了。我从卧室里抱出昨天换下的衣服，一股脑地丢进了滚筒洗衣机里。洗衣机哗哗地转起来，隔着洗衣机的玻璃门，我看到水花搅动着洗衣粉，卷起的白色泡沫，像极了一片片飘着的白色羽毛。我脸上不由地浮现出一丝笑意，像想起什么似的飞奔出去拿出手机。七点五分了，白羽怎么还没来呢？

　　“或许是堵车吧，这个点或许是晚高峰呢。”我默默地安慰着自己，看到桌子上摆着白羽第一次来喝咖啡的杯子，“对了，烧点热水去。”
　　电热壶的水“咕噜咕噜”地沸起来了，然而白羽却还是没来，我望着窗外，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像白羽这样正直懂事的女孩子，不像是随随便便不守时放人鸽子的。我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她那句“周三见”，不停地看着墙上滴滴答答走过的闹表，越发不安。
　　“不行，我得打个电话问问 。”我从沙发上跳起来，拿起手机拨通了白羽的电话。
　　“嘟——嘟——”无人接听，我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了起来似的，那种不祥的预感越发深刻了。
　　“嘟——嘟——”
　　“至少不是无法接听，说不定她在做别的什么事呢。”我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继续拨着。
　　“喂？你谁啊，一直打什么打啊，催命似的烦不烦。”电话接通了，但是那声音却明显不是白羽。
　　“你又是谁啊？我找白羽，她在哪？”我语气很急迫。
　　“白羽？白羽犯事儿了，正等警察来处理呢。”电话那边的声音似乎有点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了。
　　“白羽怎么了？你把电话给她，我要跟她讲话。”
　　“小诚，我没事，我在宿舍呢，我没犯事，你不要担心……”电话那边勉强听到白羽的声音，似乎带着哭腔。她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宿舍？我突然一拍脑袋，刚才那个声音就是上次在白羽宿舍楼下见的那个不怀好意的香奈儿。我早就觉得他们宿舍的三个人有点奇怪。她们为什么把白羽的电话扣着了，白羽惹上什么麻烦了吗？警察来了？
　　我来不及继续想下去，来不及拿起手边的外套，一刻不停地冲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