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似你》彤辛

15、第十五章

　　唐廿廿不知道秋桐是从什么时候染上的起床气。
　　——和前两天不同，今天他从早上开始的低气压，到早饭后都没有消散的意思。

　　本来唐廿廿忐忑着怎么接近他，端着早饭的碗不知道何去何从，司衡却冰着表情，伸手主动摆好了小桌子。
　　“坐。”

　　“哦。”唐廿廿坐到床边，一只手蹭着桌子边，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把牛奶摆在桌子上。
　　别人说病人总有那么几天心情不好，需要同情与关怀。

　　唐廿廿不知道什么是“同情和关怀”，只得更加小心翼翼地观察司衡的表情。
　　不知道是司衡不爽的气场太强还是唐廿廿大眼睛太过于水润，她整个人被衬托得就像一只等着猫爪子落下来的小地鼠似的。

　　“喝牛奶吧？”唐廿廿捧着牛奶问。
　　“嗯。”司衡从鼻子里哼一声，伸出手，头并不往唐廿廿这边侧一下。
　　唐廿廿双手把杯子妥妥地放在他手里。

　　司衡一饮而尽。
　　晨光中，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脖颈挺拔，充满力道，唐廿廿盯了一会儿，触电似地别过眼睛。
　　“给……给我吧。”
　　她侧着头接杯子。

　　司衡听着唐廿廿磕磕绊绊的声音，脑海中闪过她昨天奋力给别人解释的画面。
　　——他是朋友，住几天就搬走了。

　　即便他看不见，他也能想象出她是多么尴尬地想要摆脱误会。

　　朋友。司衡呼吸都在郁结。
　　随后他不带感情地吐出两个字：“冰水。”

　　“早上喝冰的，对身体不……不好吧。”
　　自从上次秋桐因为没喝到冰水，仿佛难受了很久的样子，唐廿廿便留心给他准备了冰水，放在冰箱冷藏室里。
　　但现在他要喝时，唐廿廿又担心了起来，目光十分为难。

　　司衡凉凉地朝她的方向侧了一下脸，没有说话。

　　“……”
　　唐廿廿不知道秋桐怎么了。
　　他本就寡言，疼痛与好恶也很少看得出来，只有偶尔勾唇笑一下……
　　本是在思索秋桐健康状况的唐廿廿，不知道怎么的，目光不知不觉溜到了他的唇上……
　　脸“腾”地烧起来，唐廿廿忙别开眼，清清头脑，勉强凑上前去，小声道：“你哪里不舒服吗？”

　　司衡被她的关切弄的心里痒痒的，还未待说话，一只小手试探地摸上了他的额头。
　　身体猛地绷紧。
　　司衡看不见，听不见，全部感官聚集到额头，聚集在唐廿廿沁凉的指尖上。

　　唐廿廿颤颤地，轻轻地，一点点地触碰到司衡额头，压实，认真地感受他的温度。

　　司衡觉得自己心里纠结的火气消了，另一种火气却上了来。
　　“别动。”
　　他按住唐廿廿的手，紧贴在额头上。

　　“……”唐廿廿张了张嘴，怔了一会儿才成功发出声音，“秋、秋……”

　　“我有点不舒服。”司衡若无其事道，把她的手覆严，按更结实些，“你看看，我是发烧了吗？”

　　唐廿廿只是试探性地摸摸，没想到司衡真的不舒服。
　　“你等等，我去买体温计！”
　　她有些懊恼，怎么会连这么基本的东西都没有准备，这次出去要带一个小药箱回来，里面放一些常用药。
　　唐廿廿想着，手上动了动，发现动不了。
　　——司衡还在按着，没有松开的意思。

　　“等一下。”他低沉道。
　　“怎么了？”唐廿廿凑近，更焦急道，“要去医院吗？”
　　“唔。”司衡皱眉痛哼一声。

　　唐廿廿惊了一跳，“疼吗？哪里疼？”
　　司衡的手不知不觉改按为握，把唐廿廿的手抓在手中，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包着，不动也不语。
　　可这种虚虚的抓握，让他心里也虚虚的好像空了一块。司衡心思一动，用力攥住。
　　嘴里念道：“头疼。”

　　“头、头哪里疼？”
　　唐廿廿一只手被司衡牵着，另一只空闲的手紧张地悬在空中，不知道如何是好。

　　“别动。”
　　唐廿廿依言暂停了动作。

　　时间仿佛凝滞下来，屋里静得落针可闻，唐廿廿的担心，和手上的触感，一点点侵蚀着她，让她一点点颤抖起来。

　　司衡感觉到了，他犹豫一下，便松开手。

　　唐廿廿深呼吸，嘴唇有些发白。
　　“我没事了。”司衡看不出情绪，唐廿廿紧张惶恐的呼吸声，让他察觉到一丝懊悔。
　　他松开唐廿廿，身体也离得更远了些。

　　唐廿廿怔怔地，半晌点了点头。
　　“我好多了。” 司衡道，他的耳尖到脖颈，红了一片。

　　-

　　下午一点半，正是秋天日头最旺的时候。
　　商场送货，送电视机。

　　小伙子抬着电视机从逼仄的楼道里挤进来，激起一室的青春荷尔蒙。
　　唐廿廿站在阳台，远远地指：“安在那面墙上，谢谢……”

　　“好嘞。”小伙子擦擦额头的汗，环顾四周，大喇喇地道，“你们就住这？”
　　水泥地灰突突带着裂纹，墙皮发黄剥落，窗框向外凸着竟然还是木头方框茶色玻璃。
　　“我一个打工仔都不住这样的房子好吗？”

　　“……”场面十分尴尬。
　　小伙子摸头笑笑，“不好意思哈。”

　　他年纪小，才上班，因为管不住自己的嘴，已经被客户投诉过几次，他憋着吐槽的欲望，小小声嘟囔道：“我姥姥也不住这么破房子。”

　　“有多破？”一道男声传来。
　　小伙子往音源看去，见到司衡，他下意识站直，像遇见上司似的，嘴巴一下子缝上，看着稳重多了。
　　唐廿廿惊奇。

　　司衡又问：“很破吗？”

　　小伙看看司衡又看看唐廿廿：“除了她，都破。”
　　“……”唐廿廿手足无措。

　　他打开了话匣子：“这屋子，简直不像是人住的，又暗，又破。不通气、不通暖。”他指指头上的灯，“这破灯泡，看久了人都会瞎。”
　　想不通这地方还有人住。

　　尴尬地笑笑……唐廿廿环顾房子……也没有……这么破吧……

　　司衡摸着骨节，半晌道：“找人修一下。”

　　他思考着，是否要冒着风险，联系汪斌，尽快处理。

　　联系汪斌，司衡阴沉地想着，视力不恢复，他能相信任何人吗？
　　多一人知道他的所在，就多一分危险。

　　但……天气冷了，今早唐廿廿打了两个喷嚏。

　　他可以冒险。

　　唐廿廿听了司衡的话，忙摇头拒绝：“我没事。等你走了之后，我再找人……”

　　“什么？”司衡尾音上扬。

　　唐廿廿磕磕巴巴解释：“你现在生着病，不适合。等、等过几天，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再……”
　　她不知道为什么，越解释，司衡气场越低沉，唐廿廿声音越来越小，不说话了。

　　“随你。”

　　气氛由轻松转为凝滞。小伙目瞪口呆，加快了手里的动作，麻利地安上底座调好网。
　　“用流量。”他指指天花板，“麻烦给个好评哦。”

　　唐廿廿点头：“谢谢。”
　　小伙小声说：“你男朋友好可怕。”他瞟了司衡一眼提起工具箱一溜烟跑走了。

　　唐廿廿：“……”
　　她问司衡：“休息一会儿吗？”

　　“不必了。”司衡冷冷地表示，“看电视。”
　　“好。”唐廿廿点点头，决定不要打扰他的好，她拿上手机，走出客厅，掩上门。

　　-

　　电视机遥控在司衡指间翻弄，屏幕上画面凝固，也没有声音。
　　司衡缓缓绕下纱布。

　　光线渗透，隐隐露出红色来，司衡缓缓张开双目，睫毛随着动作分开，露出清湛的眸子。
　　冷漠、锐利，因为视线不足够集中，还未能显露出气势，但配上他冷峻的面容，已是压迫感十足。
　　司衡眼前模糊的光圈汇聚，显示出一点彩色来。

　　他俊眸微眯，面容毫无波澜，盯着液晶屏幕的方向，又转向屋内的装饰。
　　他试着晃动手掌阻断阳光，之后，试探，测试，不多时又缓缓地将纱布原样系上。

　　门外唐廿廿细碎的声音传来，断断续续。
　　“孟律师，恩，她……”

　　司衡顿了下，手掌捏紧了床单，仿佛不悦，鼻子里轻哼出声，还是忍不住掀被子、抬腿，迈下床向门口走去。

　　唐廿廿紧张地要把手机攥出水来，听着孟律师陈述，蚊子一样细小地发出：“嗯、嗯”的回应。

　　“她的医药费……恩。”

　　“开庭……”

　　唐廿廿明显哆嗦了一下。
　　司衡蹙眉，更近了一步，撑住门，侧耳听。

　　“孟律师，您有什么办法吗？”
　　“她……她不同意吗？”唐廿廿颤抖着，呼吸困难。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唐廿廿困难道：“谢、谢、谢谢，我会好好配合。”

　　“还……还有一件事。”唐廿廿道，“我……”

　　还未等她说完，唐廿廿背后传来木头碎裂的“咔嚓”“咔嚓”声。

　　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唐廿廿被这声音吓得立刻转头，正看到司衡从里面一个踉跄扑出来，长腿带出来一地碎片。
　　唐廿廿甚至来不及扶，司衡迅速从地上站起来。

　　老旧腐朽的木头门在司衡的脚下，呈诡异的姿势断裂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