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渡口》清泉为心

1、少侠拾孩不昧

　　麻塔村是个很小的村子，村里的住户不到百人。
　　今天算是村里除过年外最热闹的一天。
　　只因明镜台的百里公子来义诊了。

　　村口的大槐树旁，一早就排起了长队。
　　树下临时摆了一张半旧不新的方桌。桌前端坐着一位身着蓝白长袍的少年，看模样不过十四五岁，少年风姿绰约，举止潇洒有度，尤其一身皮肤白的醒目。少年乌黑茂密的头发只用一根白玉簪规规矩矩的束在头顶，微扬的剑眉之下是双圆溜溜的杏眼，眼珠漆黑，眼波灵动。跟来问诊的这些乡亲们一比较，简直鹤立鸡群。
　　这少年虽看着稚嫩，却不苟言笑，只拿一双美玉般的手认真把着脉，举止端庄老练，摸脉开方均不在话下。

　　这一身雪肤，俊美到不辨雌雄的少年便是百里安歌，来自太一山出云峰明镜台。今儿是他的义诊日，这是他们门派的规矩，每月的十五这天，都得外出义诊。

　　百里安歌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把村里面有病的没病的全诊了一遍。
　　村里人对于太一山来的侠士们总是充满了热情，每次有穿着蓝白长袍、背着长剑的侠士来村里，总能引起全村老少的重视。无论是上到九十九还是下到刚会走，都觉得这些来去无踪，医术出众尤其长得跟仙人一般的人，可能真是山里来的神仙。尤其是这神仙不但免费给看病，有时候还送药。

　　在一众大姑娘小媳妇赤裸裸毫不掩饰的注视中看完了诊，百里安歌抬头望望，觉得时辰尚早，谢绝了村长的留饭，收了摊，想着这会儿赶回去应该还能赶上艾翁开火。

　　如今正值盛夏时节，正午的日头灼人的很，在烈日下稍微待一会，感觉就能把人热晕过去。然百里安歌并不在意，他略微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褶皱的衣服，戴上斗笠便出了村。

　　麻塔村在太一山脉的西南方，附近有座小山头，当地人称其为秀山。
　　百里安歌刚走了没多久，就见到不远处，朦胧的秀山似在云烟中浮浮沉沉，乌云越聚越厚已成规模。百里安歌皱皱眉，虽头上依旧日头正好，只是这般闷热，想是大雨也要来了，不知现在全速前行能否在雨至之前回到门派。

　　百里安歌的风影步已是出神入化，此时全力使出，瞬息间便到了秀山脚下。待要继续攀山，却似乎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百里安歌沉思了会儿，剑柄在手心里敲了两下，觉得万般麻烦。
　　奈何心里实在是在意的很。
　　这犹豫不过在心头绕了一绕。
　　最终还是决定回头看看。

　　凭借着极佳的记忆力，百里安歌很快找到了发现异常的地方。

　　此处树林阴沉而寂静，郁郁苍苍，重重叠叠，望不到头。树下面茂密的灌木丛连成一片，盘踞在林木之间，如同浓重的绿色云团。
　　万籁俱静，悄无声息。

　　啧~藏得可真好。
　　百里安歌深信那东西还在，但是他现在找不到它。

　　在灌木丛里面窝着的，是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小孩。
　　小孩被山里大蛇追赶，逃至此处。好不容易蛇走了，她正打算离开。却见到一团白影飘了过去。

　　小孩受了惊吓，抱着头窝进了灌木丛里。
　　待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正催眠自己肯定是看错了什么也没有呢。那团白影竟然回来了。

　　等了半晌，见周围并没有什么异动，小孩大着胆子，透过灌木的缝隙去看。

　　几乎是四目相接的一瞬间，一股大力袭来，她被揪了出去。
　　小孩张大了嘴，做出“啊”的口型，却未发出声响。

　　接下来的一幕，才真的让小孩吓破了胆——那条大蛇竟未离去，它正张着血盆大口，一副伺机而动的样子，自己刚刚，怕是差点就进了蛇肚子。

　　百里安歌最先发现的其实是蛇，他本以为蛇狩猎的会是个有趣的小动物，却没想到抓在手里的是个孩子。

　　小孩也就五六岁，衣服已经破烂的看不出样子，灰头土脸，唯有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她显然受到了惊吓，此时扑腾的厉害，似在尖叫却没有声响。

　　那大蛇扑了空，却也没打算放弃。此时扭曲着身体游动着，随时准备再扑过来。

　　百里安歌不喜杀生。尤其还是这么个经年累月快成了精的。但也是因为这蛇太大了，它现在敢袭击小孩子，说不定哪天就为祸一方。
　　所以待那蛇再要扑来，便被一根树枝穿透，位置正是七寸处。

　　待收拾了大蛇，小孩安静了不少，她眨着眼睛看看大蛇，再看看眼前的少年，也知道这小哥哥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

　　百里安歌用一只手提溜着小孩，他对这个脏兮兮臭烘烘的娃娃很是嫌弃，想扔又有点舍不得这双眼睛。

　　“叫什么”
　　……
　　“你家大人呢”
　　……
　　小孩呆愣着毫无反应。

　　交流无果，百里安歌不耐烦了。
　　他将小孩随手一丟。就准备去处理那蛇，结果刚松手，被“放生”的孩子就手脚并用爬进了林子里，动作十分迅速。

　　咦？
　　这孩子怎么像野生的。
　　百里安歌又把小孩捉了回来。

　　莫名又被捉，小孩害怕的很，她可管不了什么救命恩人了，反抗的比刚才更厉害，甚至张嘴就要咬人。

　　百里安歌伸直胳膊，短手短脚的小孩乱扑腾着，却怎么都够不着。
　　看着手里又脏又不乖的小孩，百里安歌有点不高兴。
　　但既然捉回来了，好像再甩开也不太好。

　　“家在哪？”
　　……
　　“不会说话？”
　　……

　　真是个哑巴啊……

　　小孩被背朝天的摁到了地上，过分的是，由于怕她跑了，手边又没有趁手的工具，百里安歌直接把人踩在了脚底下,虽掌握好了力度不会伤着人，但被这么对待想必没人会高兴。所以等解放了双手的百里安歌麻溜的取了蛇胆后，再被提起来吃了一嘴泥的小孩，心里那点对救命恩人的感激彻底没了。

　　呸呸呸吐干净嘴里的泥，小孩倒也没继续挣扎，她虽然懵懂无知，却也本能的觉得自己怕是在这人手里讨不了便宜，天然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她识时务的很。

　　玉树临风的少年和脏兮兮的小孩面面相觑，颇有点敌不动我不动互相评估的意思。
　　就这么对峙了一弹指的时间，百里安歌便一手提着孩子，一手拖着大蛇，重又折回了麻塔村。

　　小孩就这么被两脚不着地的提溜着，不哭也不闹，这一路也不知都想了些啥。只是进了村子看到那么多的“人”之后，紧张的全身都绷了起来。

　　百里安歌刚结束义诊，按以往的惯例，短时间之内都不会再来。所以他这一回来立刻引起了村民们的围观，当然，那条大蛇也是不容忽视的。

　　但大家伙儿都知道百里公子不喜欢和人说话，尤其不喜欢说废话。所以只是远远看着，不敢上前询问。

　　百里安歌就这么一手提孩，一手拖蛇，和村民们相对无言……场面一时有点尴尬。直到弓着腰驮着背眼神不好的老村长来了。

　　“少侠可是忘了什么东西啊。”老村长颤颤巍巍，想着能让这位少侠再回来取的东西一定很重要，一会可得让大家好好找找。

　　然老村长刚抬起头来，就和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对了眼。

　　百里安歌几乎将小孩放到了老村长鼻子尖上。
　　“谁丢的？”
　　语气冷冰冰，听着好像还有火气。

　　“啊？”老村长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百里公子不是丢东西了，是拾孩不昧来了～
　　老村长将小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为防止自己眼神不好看错喽，还叫来了其他人一起辨认。
　　但大家伙儿都摇头。
　　“没见过。”
　　“不是我家的。”
　　……
　　老村长再三确认过后，来和百里安歌汇报，“不是我们村的。村里没丢孩子。”

　　百里安歌不死心的又把小孩往老村长脸上递了递。
　　“谁要！”

　　在场的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人接话。

　　“呃……这个……我们……”老村长斗鸡眼的看着眼前放大的小孩的脸，已经开始语无伦次。

　　等了半天，手里的孩子依旧没人来接。百里安歌扫了一圈村民，也看出这是个穷村子，怕是没人有余粮养个来路不明的孩子。

　　偏百里少侠出门的时候只带了很少的碎银子，如此也没法子出钱让村民养。

　　百里安歌只能把小孩收了回来，然后指了指那蛇，“给你们。”

　　等众人回过神来，哪里还有百里安歌和小孩的影子呢，而那条大蛇被留在了原地。
　　这蛇可有水桶粗，几人长，不说别的，光蛇肉就够村里人每家都分一大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