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球王子]破花》芸子熊猫

14、无名

　　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尾崎很快又拉开了和忍足的距离。
　　两人间突然出现了一个微妙的卡顿，女生这回倒是冷静得不像话，仅仅望了男人一眼旋即便起身走到了纸门的另一头。她根本不等忍足说话，动作利落地合上两扇门，就这样自顾自地交换了两人的床铺。
　　忍足微愣，用指尖触了触被这人袭击的嘴唇。脑海里回放起刚才两人短暂的对视，他看到尾崎在那时候下意识地抿了唇，心脏没来由地为这个小动作倏地悬提到了半空，明明被亲吻的当下都还不至于有这样的波澜。
　　话说……这算个亲吻？
　　男人的嘴角抽了抽，心说这个世界简直是乱了套了。
　　毫无征兆、毫无道理，想不通小姑娘到底吃错了什么药，没事凑过来亲自己一下算是怎么回事？
　　然而始作俑者把隔门关得紧紧的，什么都不准备解释。
　　也好。
　　绷起的神经松开了些，忍足一叹气，无言地关了灯，继续自己被打断的睡眠。

　　寂静的夜没有别他声音，只有房间里的挂钟硬是要把每一秒的长度都描绘清晰。男人觉得吵，用力闭住眼皮，在一片黑暗里忍受着那声音滴滴答答在自己神经尖尖上舞蹈。
　　一整夜都像是在数着时间，他本以为自己这一觉睡得很浅，可醒来时却发现并不是如此。
　　重新睁开眼时四肢还发着沉，精神不坏，身体没费多少力气就完成了自己的晨起开机。眼睛自说自话先去寻了本应严丝合缝的纸门，就看到那门整整齐齐地开着，被褥和衣物也被叠放得干净整洁。
　　人呢？
　　忍足轻声嘀咕了一句，四下又张望了几眼，就是没人。他只好晃晃脑袋，独自地洗漱起来：怎么一点都没听到小姑娘出去的动静？
　　不过他也不怕尾崎乱跑，反正人总在箱根，大概她也是想趁着好天气多出去转转吧。
　　至于为什么要用“也”……
　　忍足迅速整装待发，预备出门好好晒晒太阳，顺便走到稍远一些的地方寻觅早点。

　　就自己而言，他是不挑食的。日式餐食也好，西式点心也行，有时忙起来就算不吃他也不会觉出有什么不适。
　　就是不知道尾崎。
　　上次给她带的日式早餐她应该还算满意，一顿简餐骗到一声“谢谢”也算得上物超所值。用蛋糕凑活的那回她好像也挺开心，他记得这人当时整个眉眼都舒展开来了，乖乖巧巧，兔子毛被顺得服服帖帖。
　　所以她是更喜欢甜食的？
　　男人想起第一天见到小姑娘的时候幸平提到她喜欢糖，当时他把薄荷糖分给自己还是因为担心尾崎一口气吃得太多。那么她大概就是那种有甜食放在自己面前，无论多少都会迅速吞之入肚的类型？
　　眼前莫名浮现了些滑稽有趣的画面。忍足抿嘴笑笑，心想果然还只是个爱吃甜的小朋友。

　　脚下不自觉地就拐进了一家甜食店，他隐约记得人气不错，叫是现在时候还早，尚且不需要排队。他本只想随便选上几样点心，只要味道是甜的就行，不想店员姑娘热情非凡，愣是抓着他仔仔细细地介绍了将近半个小时。忍足心生无奈，但又不想打断人家的一片好意，便只好微笑着听，时不时配上点头来佐证自己没有走神。
　　最终往回带的甜品里多数他都叫不出名字，也说不清那究竟是甜食店的独创浪漫，还是甜食界兴起的新风尚。总之店员每样都说好，男人便干脆顺势多挑了几种。

　　就着柔软的阳光，忍足慢悠悠地晃回了旅店，他活动了一番颈关节，酸胀的感觉后知后觉地爬上肩头。他踩过一条小碎石铺就得石子路，迈了堪堪两步，突然一顿。
　　路尽头是恰好望过来的尾崎见守。
　　小姑娘也没想到会遇到忍足，人还有些发愣。她的短发被抓到后脑挽成一只小团子，扎不起来的部分湿漉漉地粘在脖颈上，打湿了一圈浴衣领子。
　　忍足抬了抬手本想和她好好打个招呼，可小姑娘移开视线，在自己原本的路线上继续走了下去，男人急走了两步想跟上她，却不小心被脚下凹凸不平的道路绊了一跤，他趔趄了两下，狼狈地稳住重心，看到走出一段距离的尾崎重新把视线投了过来。
　　不知怎地，他觉得某一个瞬间小姑娘应当是笑了的，她笑得又浅又短，忍足甚至不敢百分百地断言。她笑过后立即正色回来，原地停了会儿，像是在等男人跟上。
　　他就这么错过了打招呼的时机。

　　忍足悄悄用余光观察着尾崎，她毫无异样，一路平静地目视前方，漠然得刚刚好。她怀里抱着一个小木盆，是被用来盛装零零碎碎的小杂物的。内里的东西随着她的动作时不时地发出声响，其实并不恼人，但小姑娘不快地动了动眉头，没忍耐多久便把搭在自己臂弯的毛巾塞进盆子里试图止住那些东西继续乱动。
　　“就快走到了。”忍足忍不住道。
　　不过他也知道小姑娘照例不会理会自己，她单手圈着木盆调整了一会儿，在还差大约二十步就能回到房间的距离终于收回了手。
　　“我还以为你真不去泡温泉了。”男人先一步替尾崎拉开门，小姑娘默不作声地走进去，把木盆摆到一边，从里面把那条白毛巾又扯了出来。她放下脑袋上的小揪揪擦起头发，尾崎擦得认真，忍足只好凝着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脚下多走了两步，把手里的早餐轻轻立到了矮茶几上。

　　尾崎的视线没跟着往那里去，始终低低地垂在面前的榻榻米上。她安静地擦了一会儿，高高抬起的手臂上浴衣袖子滑下来了一点。
　　“早上没有人。”蓦地，她答。
　　忍足一顿，望见臂上有丑陋狰狞的乌青霸道地霸占那片白净。
　　他少有地懊恼起来：怎么会忘了？这伤他明明是见到过的。
　　男人苦笑：“这么重要事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
　　可尾崎反问得很快：“为什么？”
　　这话把忍足噎了个严实，他把嘴张了张，思索了半晌愣是没能回答上这句“为什么”。

　　“我……也去泡会儿。”他又叹了气，没再去接小姑娘的话，试图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期待了有些时日的温泉上。可末了，他还是忍不住多嘴又叮嘱两句，“早饭放那里了，多买了几样，你随便挑着吃一些吧。”
　　尾崎垂下手，终于舍得瞥过来一眼。
　　忍足品味不出她的这一望里有什么含义，就看到小姑娘松了口气似地竟又微微笑了些，点了点头，轻声对自己道了声谢谢。
　　怎么又道起谢了？男人纳闷。纳闷尾崎也纳闷自己。
　　他迅速整理好东西短暂地离开，逃似地，逃离后又越来越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旅店所属的温泉分成男女专用的两半，中间被高高的竹屏隔开，看只能看到屏那头袅袅蒸腾起的雾气。早晨的时间确实没有什么人，隔壁听不见人声，自己这边也不过再多了两个早起享受的老头。
　　男人把脚探进温泉水里，这水泡起来倒是没有上头萦着的那层厚厚的蒸气看起来那么烫人。他慢慢把自己的身子全都浸到水里，深深吐了口气，跟前的水面瞬时冒出了一连串泡泡。
　　他于是闭上眼睛，感受着温热包裹住身体，思绪忍不住混沌繁乱起来，头脑不由自主，终于开始把昨晚那个无名的亲吻翻来又覆去。
　　尾崎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一觉醒来正常得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一个亲吻自然没什么要紧，他自诩不至于沦落到要为高中小女生的示好而抓心挠肝，只是动作的发出者是尾崎，小姑娘性子凉薄又习惯近乎执拗地保护自己，明明应该防着他继续介入她的生活才对，怎么会反过来做出这种让人费解的举动呢？
　　因为酒精？
　　忍足睁眼把身子往上提了提，温泉水堆在胸口久了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么说倒也没错，昨天晚上她本来就是噩梦惊醒，慌乱中又误喝了啤酒，两样加在一块儿指不定搅得小姑娘神志不清。
　　所以只是“酒后乱性”而已？
　　男人眨了眨眼睛，觉得他这会儿怎么这么像在拼命自己说服自己。
　　“毕竟，不然会很麻烦的啊。”他道。身旁的老头投来不解的目光，忍足只好笑着摇了摇头，意思是这只是自说自话不需要在意。

　　他只在水里呆了十余分钟就起身了，浑身暖洋洋的，忍不住犯起了困。
　　忍足打着哈欠系上了腰带，他绕过旅店的玄关，和正巧从屋子里走出来的老板娘打了个照面。女人今天换了身水蓝色的和服，式样比昨天的简单些。她优雅地欠了欠身对男人问了好：“昨晚睡得好吗？”
　　忍足停住脚步笑笑地点头：“睡得很好。我们都很喜欢这里，下次有机会一定再来。”
　　“啊呀，客人们不是明日才回去吗？怎么说得像是今天就要告别了。”老板娘摆着手，像是要阻止男人再说，可忍足却像是没读懂对方的肢体语言似的弯着眉眼继续下去：

　　“这些话说不定留到明天就不会说了，还是早些说出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