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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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之中，莫里森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他咂着那淡淡的甜香，露出了微笑。哦，他想，原来是这样。
他一定是又躺在玉米田里睡着了。
夏末温凉的晚风吹拂着他的双腿，有狗在看不见的远处低声吠叫。而他正是17岁，最好的青春年华，永远都不会长大。
“他的腿伤成这样，组织已经坏死了，必须全部切除。”
金黄的玉米田倏忽间枯萎，经年的冰雪覆盖了苍茫的天地。
“伤情已经很清楚了，还要讨论什么？你不相信我们的判断吗。”
加比，别让他们这么做。我们是改造过的强化士兵，以前我受过更重的伤都能熬得下来，你记得的，你跟他们说……
“再不立刻手术，他就会有生命危险。莱耶斯已经死了，你们还想再失去莫里森吗？”
不，求求你们，别锯掉我的腿，别……
莫里森蓦地睁开眼睛。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腿，却发现双腿竟然毫无知觉。他心里一沉，断了链子的船锚无声无息地坠入深海，绝望，冰冷。
然后他发现他的手摸哪都没有知觉，
——因为他穿了一套超大号连体滑雪服。
我怎么穿成这样？我为什么这么饿？为什么我感觉我有一个星期都没吃东西了？
他茫然地转身，在快餐店的透明橱窗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块戴着墨镜的白面包正无辜地瞪着他，让他觉得自己更饿了。
这是哪儿？我在做什么？
“喂，你到底还要不要点餐？”
他抬起头，正对上快餐店店员不耐烦的眼神。一股黄油甜玉米的香味从厨房里飘过来，莫里森瞬间睁大了眼睛。
“点餐！我当然要点餐！”
他心中泛着猫咪见到鱼的狂喜，对食物的渴求冲昏了他的头脑。一时间，他把所有其他问题都扔到了一边。
“我看看……我要两个巨无霸汉堡套餐，四根鸡腿，一份黄油甜玉米，配份薯条，还有可乐不加冰。”
“一共45美金，”店员说，“你要扫码还是给现金？”
莫里森在身上摸了半天，只找到2分钱和一张去洛杉矶的机票。
店员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把装满食物的餐盘收了回去。
莫里森看着那盘散发着热气的食物离他远去，觉得这份冲击丝毫不亚于当年他眼睁睁地望着莱耶斯和智能中枢一起掉进了传送阵列。
莫里森坐在快餐店旁边的椅子上，面如死灰地看着面前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机场大厅。
毫无疑问，这里是苏黎世国际机场。
长达28年的智械战争耗尽了人类仅剩的不可再生能源。21世纪早期随处可见的绚丽灯光，如今已经成为一个国家拥有雄厚财力的标志。
这座灯火通明的候机大厅，就是瑞士赤裸裸炫富的证明。就那些镶嵌在天花板里的发光板，每一块的价格都要超过同等大小的黄金。
照得这么亮又有什么用呢？亮又不能填饱肚子，还不如抠下来换成玉米。他哀怨地想着。
从前，莫里森并不觉得钱财有多重要。他知道守望先锋给不起多高的工资，可这份工作体面又稳定，还允许办公室恋情。家里的支出都是莱耶斯在管，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卡里还剩多少美金。
如今，他终于有些理解了他说想在退休后买艘游艇环游世界时莱耶斯那复杂的眼神。
他抬头看了一眼机场的大屏幕，2073年12月24日，21点45分。
是两年前的平安夜。
那天晚上，他原本是想搭乘传送阵列，回美国跟哈娜和杰西一起过圣诞节的。
莫里森叹了口气，决定站起来到处走走。
倒不是他突然对这座富丽堂皇的机场产生了什么兴趣，主要是肚子里空荡荡的，坐久了真冷。
大厅中央的屏幕更新了传送阵列的班次。很多人都在那里寻找自己搭乘的航班信息，另外一些人则百无聊赖地看着旁边的机场快讯频道，现在正在播放索尼公司的最新产品广告。
“Playstation 16, 让您和家人一同体验游戏的快乐。不仅支持虚拟现实游戏，还能带您找回儿时的童趣。圣诞节期间购买，您将获赠即将推出的大型多人对战游戏《守望先锋》试玩版！”
“现在插播一条消息。”
他刚准备转身离开，听到这句话，顺便看了一眼屏幕。
“知名Youtube主播DVA，刚刚与她的爱机赶赴韩国釜山海峡。据悉，沿岸再次出现大量VX-N2型智能机器人。这种机器人虽然数量众多，但并不难应对，请大家安心过节，不必惊慌。让我们一起来欣赏一下她的战斗直播。”
一时间，候机大厅里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他们拥挤到莫里森身边，兴奋地看着屏幕上正与智械战斗的DVA机甲，发出啧啧惊叹声。
“看啊，是DVA！她可是我最喜欢的主播了。”
“连平安夜都坚持在前线战斗，DVA也真不容易。我去给她点赞打赏一下。”
“哇，好险。刚刚那个机器人差点就把DVA的能量护盾打破了，你看到了吗？”
莫里森神情复杂地看着女儿的直播视频。他看着哈娜坐在机甲里，一边作战一边操纵直播程序跟观众们打招呼，迎面涌来的是潮水般的智能机器人。
哈娜六岁那年说长大了想去当消防员的时候，他和莱耶斯为什么没同意呢？
虽然那活儿辛苦了点，好歹胜在安全啊。
他看着哈娜的侧脸。三年未见，他离开时只有13岁的小女孩以惊人的速度长大了，与他曾经的记忆慢慢重合。她留长了头发，通过了DVA驾驶员的选拔，而且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直播页面上就弹出了打赏金额超过1万美金的提示。
就算没有他和莱耶斯，她也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既然如此，他也就能放心地离开了。
两年前，他最终也没有迈出那一步。他在圣诞节到来之前离开了苏黎世机场，退掉了去美国的机票，给哈娜和杰西各买了一件圣诞礼物。
他希望他们知道他一直惦记着他们。他已经孤单地寻找了莱耶斯整整三年，又累又饿，比起任何一个时候都更渴望回到他们身边。
可是他不能。
爆炸发生的时候，他眼睁睁地看着莱耶斯和智能中枢雅典娜一起掉进了传送阵列。他紧跟着冲了进去，却发现自己被孤零零地扔到了西伯利亚的荒野之中。等他玩了整整三个月的极限野外生存回到欧洲的时候，他的墓碑上都已经落满了灰尘。
联合国甚至都没有认真寻找过他们的下落，只凭着几块盔甲碎片就说他们已经双双死在爆炸中，紧接着，解散守望先锋的提案就被各国政府通过了。
回想起刚刚那个绝望而冰冷的梦，莫里森第一次对这一切产生了怀疑。
如果他没有被传送到那么远的地方，而是像上次一样，被哈娜他们从废墟里挖出来送到医院，那他们是不是还会切掉他的腿，让他余生都在轮椅中苟延残喘，从此失去重新站起来的意志，最终连活下去的勇气也一起失去？
而莱耶斯为什么会变成他在酒吧看到的那个样子？在他身上又发生了什么？
他对这些一无所知。但是他已经知道，有很多人，或许都是他们曾经用生命守护过的人，打从心底地希望他和莱耶斯就这样死掉。
直播的视频中，哈娜已经用惊人的速度把那些智械全都消灭干净了。她转过身，冲着屏幕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对着大家比了个红心：
“DVA爱你哟~”
莫里森鼻子一酸。好在他戴着墨镜，没有人看到他流泪。
我也爱你，宝贝。他默默地想。
所以请你原谅爸爸，现在还不能回家。
因为如果杰克莫里森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恐怕不久的将来，死的就不仅是我自己了。
他转身离开，准备找个地方把机票退了，然后回到刚才那个快餐店点一整桶炸鸡。
什么playstation，让它见鬼去吧。反正《守望先锋》的正式版他都玩过了，不如只买送给哈娜的礼物就好了。
想着吃的，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没想低血糖带来的眩晕感一下子涌了上来，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
“你怎么了？”一个戴着兜帽的年轻女孩走了过来，“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太饿了。”莫里森感动地说，“谢谢关心。”
“我可算找到你了，你看什么呢？”
女孩看都没看莫里森一眼，径直走到前面，拍了拍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的肩膀。
那人正在看DVA的直播。女孩想拽着他离开，拽了两下都没拽动。
“你喜欢这个直播？”
男人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那……你是喜欢宋哈娜？”
男人点了点头。
女孩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认真的吗？虽然宋哈娜看起来挺成熟的，但她今年才15岁诶。老兄，你年纪都可以当她爹了你知不知道？”
“我总觉得她带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说不定我就是她爹呢。”
男人的嗓音沙哑，每一声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回响。
女孩看了看DVA，又看了看面前的男人。
“可是老兄啊，你们俩一个是牛奶泡芙，一个是提拉米苏，色号对不上啊？”
男人安静了片刻，转身掏出了两把□□。
“哇哦，”女孩后退了两步，“现在就开始吗？不是说等过了十二点再动手吗？”
“就现在吧。不知为何，看了这个视频，我突然觉得非常烦躁。”
死神抬起手，一枪打碎了机场大厅的显示屏。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1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