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人》榭兰亭

21、第二十一章

　　（三十三）
　　这天下午，甲方的团队继续看展，徐佳慧对郝眉的态度好了不知多少，言谈之间透着一股子亲热劲儿，让团队的其他人叹为观止。
　　郝眉仍然是上午那样礼貌得体，甚至比上午更加得体。
　　得体到仿佛没有灵魂。
　　在这个下午，郝眉在人潮汹涌的展厅里，灵魂出窍地想了许多。
　　自他发现自己对KO别样的心思开始，短短的十几个小时里，他发现KO对他也有些特别。然后在他还来不及分析清楚这种特别意味着什么、该如何应对的时候，徐佳慧给了他当头棒喝。
　　他突然意识到，他所谓的别样心思，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是危险的，这不是虚幻的游戏中大张旗鼓的结婚，没人在意他们中谁是人妖谁是妖人，他们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眼光，甚至不用对彼此负责任。
　　若是单相思也就罢了，如果是两情相悦，这种危险性就会更加被放大。郝眉问自己，如果KO跟你是两情相悦，你敢跟KO在一起吗？
　　郝眉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时刻都在留心给他张罗婚事的父母。
　　所以说，是不是这一刻横空出现的徐佳慧正是老天派过来提醒他的，提醒他要清醒，要知道什么是你要不起的，什么是你给不出的。
　　郝眉想起多年前，他在新闻上看到一个西方国家用一块钱的价格卖出了一座古堡，当时他羡慕异常，说一块钱我也给得起啊，我也想要一座古堡，但是父亲却笑着告诉他，虽然买下城堡只要一块钱，但这座古堡的保养、修缮以及里面已经变成艺术品的所有部件的维护费用是一个天文数字，只有顶级富豪中最顶级的那一小撮人才有能力承担。
　　他在一天前产生的想法，和当年那个想要古堡的自己何其相似。他曾一厢情愿地认为只要KO也有同样的想法，在一起就会如同交付一块钱一般的简单，但现实立刻抽醒他，告诉他你支付不起的，并非是那一块钱。
　　一个下午的时间，其实不够郝眉理清思路，然而在纷乱的思绪激荡下，他匆忙做了一个让他后悔了很久很久的决定。
　　KO在办公室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匆忙地往家赶。
　　站在熟悉的门口的那一刻，他甚至有些近乡情怯的意味，他不知道打开门里面有什么，郝眉回来了吗？如果他回来了，会和自己说些什么？如果他没有回来，自己是不是应该准备
　　些什么等他回来？
　　只是显示很残酷，KO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用钥匙打开门的瞬间，里面是这样的情景。
　　最开始，熟悉的暖黄色灯光让KO的心鼓胀起来，他加快步伐向前走，穿过玄关，就看到了厨房里的两个人。
　　没错，两个人。
　　徐佳慧正站在开放式的厨房里，鼓捣着一台破壁机，嘟囔着是不是应该再加点水，郝眉站在她身后看着，显得格外别扭。
　　KO在看到徐佳慧的瞬间，鼓胀的心就如同被戳破了的气球一般，如果说第一个瞬间他还多少有些不清楚情况，但在与郝眉视线相对的瞬间，看到他越发别扭，几乎是局促的神色，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一时冲动吻了人家，发现人家是装睡的时候没有立刻澄清，反而在期待回应，是他自己，让自己陷入了如今的境地，不是吗？
　　而此刻，被郝眉带回家来的女子他也认识，是据说身为“真正的千金小姐”的徐佳慧。
　　这是猴子告诉他的形容词，关于“徐佳慧对你一见钟情”的说辞，KO丝毫都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是看到郝眉和徐佳慧站在一起时，感慨郝眉这一次找的人比之前的那个靠谱。
　　这是最温和的拒绝，不是吗？
　　KO敛下翻涌的情绪，甚至在嘴角扯出了一抹笑容。“郝眉。徐总好。”KO打了个招呼，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郝眉僵硬地笑着，刚想说话，却被身边女人的声音打断了。“KO！你回来啦？”徐佳慧声音中带着愉悦，好像肥皂泡泡爆炸一样，所以，哪怕她不是在自己家却说出了本该是主人才说的话，哪怕她总是自我中心，但是不可否认，这个衣着妆容精致得体、身份高贵的女人用异常快乐热情的腔调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惹人生厌。
　　她很优秀。郝眉想，他再一次告诉自己，这个女人配得上KO，自己没有做错。
　　然后他就看到笑眯眯的徐佳慧，以一种小女儿一样的姿态对他眨了眨眼。
　　郝眉猛地反应过来，按照他们之前的约定，他应该借故离开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瞬间他居然万分不愿意让徐佳慧和KO单独呆在一起，仿佛有一种预感，如果此刻他离开这件房子，将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郝眉~”徐佳慧笑意盈盈的声音又响起来，她轻轻戳了戳呆立着的郝眉的胳膊，说：“你刚不是讲要去买高脚杯来喝酒用。”
　　郝眉的身体颤了一下。
　　对，他要离开，给徐佳慧和KO一个独处的空间。
　　他慌乱地拿起外套，胡乱点头答应着，不经意看到了KO蓦然睁大的眼睛和震惊的神情。
　　他几乎夺路而逃。
　　冲进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一脚油门踩下去，直到背后那盏灯光被远远抛下，郝眉才不知是泄气还是松气地慢下了车速。
　　出来以后才发现，自己其实没有地方去。
　　而越是漫无目的地晃荡着，郝眉越是觉得，如此狼狈，几乎像是逃命一样离开属于自己的屋子，实在是一件逊毙了的事儿，哪怕是为了KO。
　　是啊，他是为了KO。
　　他是为了KO的将来、他的前程，以及……为了给他与他尚未开始就是错误的关系划下句点。
　　他竭尽全力说服自己，想要显得自己大义凛然，但心里的某个地方却有撕扯一样的疼痛，从隐约变清晰，从轻微变剧烈。
　　午夜，开车瞎转了几个钟头之后，郝眉将车开进了一条酒吧街，开始一杯一杯的点威士忌。他告诉自己，坚持一下，等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三十四）
　　郝眉被沸反盈天的手机铃声吵醒，他抓起手机，只来得及看清上面“肖奈”两个名字，手机就彻底黑掉，没电了。
　　他头疼欲裂地从床上坐起来，眼前是一片一片五颜六色的星星，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在哪儿。
　　昨天在酒吧喝到趴，吧台里的服务员要拿他的电话叫朋友来接，但被他拒绝了，最后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酒吧对面的一家宾馆，开房睡了一觉。郝眉捂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苦笑一声，他昨晚的情况，没有被打劫、没有被仙人跳，能全须全尾地找到睡的地方再睡到天亮，实在是老天帮忙。只能说帝都的治安变好了。
　　郝眉砸吧砸吧嘴，嘴里干得连一点儿唾液都没有，还散发着一股怪味儿，让他很想再去吐一吐，他挣扎着翻下床，摸到洗手间洗了把脸簌了口，又回到床边拿起床头柜上赠送的矿泉水一口气干了，才觉得好了一点儿。
　　头非常疼，宿醉的后续效果不一般，但昨天的很多记忆，还是慢慢开始清晰了起来。
　　女人娇俏的眼神将他从自己的家里赶了出来。
　　而KO，郝眉在回忆中重温他最后和KO对视的那个瞬间。似乎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不止有震惊，还有一种冰冷的失望。
　　他为什么失望，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郝眉似乎被点醒了一般开始摸手机，摸到手机后才想起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他站起来穿起外套，退了房之后直奔自己的车子，上车摸出车载电源给手机充了电，开机。
　　然后手机就像疯了一样震动起来，惊得郝眉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全是未接来电，徐佳慧打了四通，几乎是连续打的，肖奈打了六通，最后一通是今天早上，从昨天晚上九点开始到深夜，肖奈、愚公、猴子都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更可疑的是，其中夹杂着一个熟悉的未存号码，郝眉用IT男的记忆力回想了一下，记起来是他们小区的青岛保安小哥。
　　上一次KO入院的时候他曾给这个小哥留过电话，后来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郝眉直觉出事了，但是面对肖奈猴子等人，郝眉一时还真不知道该给谁回电话，他脑子里乱糟糟的，竟然不自觉地把电话给保安小哥拨了过去。
　　“喂！”大嗓门的保安小哥永远元气满满。
　　“您好，您昨天晚上给我打过电话……”郝眉试探地话还没说完，就被对面小哥一叠声的咋呼打断了。
　　“哦哦哦，是你啊，对对对我给你打电话呢，咿呀你是不知道啊，你家那个高高帅帅的另外一个小哥，就是上次被救护车抬走那个……”
　　郝眉心里咯噔一下，剩下的一点儿酒意立刻就醒了。
　　“他怎么了？”
　　“又被救护车抬走了！”
　　保安小哥似乎特别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啧啧不已，郝眉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怎么回事儿？又是胃病吗？”郝眉急切地问。
　　“这个……”小哥卡壳了。
　　“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这个真不知道！就看见抬出来的时候脸那个白啊，没人色儿了，不过倒是没有跟上次一样血流成河。”
　　“那在哪个医院知道吗？”郝眉心急如焚。
　　“不知道……”小哥似乎特别纠结自己没有打听到关键信息，解释道：“这次有个女的在旁边，哟老凶了，吼的医生都跟孙子一样……”
　　挂掉保安的电话，郝眉立刻给徐佳慧打了过去，他没有打肖奈的电话，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肖奈此刻正鼓着劲儿要教训他。
　　电话响了很久，久到郝眉几乎要没有耐心等下去的时候，终于通了。
　　“喂，郝先生。”徐佳慧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郝眉皱了皱眉头，但此刻并不是追问为什么他又从“郝眉”变成了“郝先生”的时候，他开门见山地问道：“徐总，请问昨天晚上出了什么事儿，我刚才听说……”
　　“郝先生。”这是郝眉今天第二次被电话另一头的人打断，徐佳慧清冷的声音跟昨天那个娇俏可人的姑娘大相径庭，她仿佛终于回到了千金小姐的人设。“首先我想申明的是，我已经向KO先生和肖总真正的道歉，但是这件事情，我也是受害者，我并没有任何过失，但是却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和惊吓。”
　　“到底怎么回事？”郝眉追问。
　　“你作为KO先生最好的朋友以及同居室友，在我明确向你吐露说我希望能和KO先生交往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KO先生不适合与女□□往？当然，有可能你也不知道这件事，我建议你去问医生，不要来问我，我现在已经在机场准备回去了，未来我们跟贵公司的合作会有另外的专业人员跟进。”徐佳慧的应答非常得体，郝眉却蒙了。
　　什么叫不适合与女□□往？
　　KO为什么会又进了医院？
　　“那您能告诉我他在哪个医院吗？”
　　“301，精神科。”徐佳慧说完，就挂掉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