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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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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维忠迷迷糊糊有些意识时,耳边响起家人们惊惧的哭喊。
他吃力的睁开眼,眼神浑浊的望着那道灰白色的人影,心底蔓延出无边恐惧,他以为自己咬紧牙关,那些人会想方设法保住妻儿子孙的命,竟是他异想天开。
眼前这个眉目清俊的少年,不仅仅容貌出挑,手段更是层出不穷,连他都招架不住了。
难怪皇上对他委以重任,此人心思深沉却能从容不迫,圆滑老练得可怕......
“咦,他好像醒了。”四目相对,傅佑远浅笑着开口,“他好像要说点什么。”
语声落下,鞭打李家家眷的狱卒急忙丢了鞭子,急步走向气若游丝的李维忠。
李维忠艰难的张了张嘴,最后朝狱卒吐了一口痰。
狱卒勃然大怒,捡起地上的皮鞭就朝李维忠长子李志文挥了过去,痛得李志文嗷嗷大叫求饶,声音凄厉,求饶声充斥着整间牢房,其余李家众人俱齐齐瑟瑟发抖。
“为什么......”李维忠目光定定望着少年郎,无论如何也将他看不透。
他已凭借这桩事入了大理寺,何不见好就收,越往下牵扯的人越多,他难道不知,锋芒太露迟早会被推向风口浪尖吗?
傅佑远嘴角含笑,手指着自己,轻声反问,“李大人是在问我吗?”
“为什么?”李维忠喃喃重复着这句话,仰头对着暗淡的光,心有不甘。
傅佑远抬脚微动,黑如点漆的眸子亮若分明,声音轻轻润润的,“我啊初来乍到,总得投石问路,这不看你好说话,专程来问问你吗?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哦?”
他语气诚恳真挚,任见惯官场形形色色嘴脸的李维忠也听不出破绽来。
良久,他轻轻呵出口气,眼里的神采渐渐向四周消散,鲜红的唇轻颤道,“昭武侯。”
他知道,不从自己这得到什么傅佑远不会善罢甘休,也罢,告诉他又何妨,朝堂牵一发而动全身,岂是他小小的大理寺少卿撼动得了的,告诉他又何妨。
狱卒等着他继续往下说,见他垂眼后许久没吭声,抬手拍他两下,这才发现他双眼没了焦距,探向他鼻尖,侧目禀道,“大人,断气了。”
傅佑远略微失望,“哎,他若早说出昭武侯不就好了?如今落得个污名不说,家人跟着受牵连,罢了,看在同为朝廷效力的份上,让李家人领回去埋了吧。”
他眉头轻皱,似乎在惋惜什么,在场的狱卒们却为之动容,见惯了趋炎附势捧高踩低的小人,像傅大人这般和善温良的人已经不多了。
狱卒们手脚麻利将李家人放了,这时候外边急匆匆闯进来群人,细看,个个衣着华丽,神情愤然。
“傅佑远,谁让你秘审犯人的,皇上下令三司会审,你敢违抗皇命?”说话的是位中年男子,穿着身暗色祥云纹大袍,身上披着件黑色披风,怒目瞪着傅佑远,脸色铁青,“李维忠呢,哪儿去了?”
傅佑远身形挺然如松却是一脸笑意,“死了啊,你们来的时候没看见李家人接他回去?”
几人面面相觑,确实见着李家人抬着个血肉模糊的人,那就是李维忠?
男子怒气更甚,“谁让你动用私刑的?”
傅佑远面露困惑,偏头看向身侧的狱卒,“大理寺禁止严刑逼供吗?”
狱卒连忙摇头,声音掷地有声,“不禁,只要能让犯人开口认罪就行。”
傅佑远侧目,“你在这做多久了?”
狱卒听清楚傅佑远话里的意思,挺着胸脯道,“属下已做了八年了,历任大人们都是这么对待犯人的。”
换作上任大理寺少卿,刑罚更重,李维忠捡个全尸该感到庆幸才是。
傅佑远无辜的摊手,“大人,你听,下官不过依规距办事......”
“那他招认了吗?”中年男子语调冷如冰窖。
傅佑远抿了抿唇,眼波流转,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
狱卒心头不忍,急急替他回道,“招了,李大人对他犯下的罪供认不讳,大人若不信的话请看他签字画押的罪状!”
几位大人上前,粗略浏览几行后暗暗心惊,李维忠入狱后像哑巴了似的,问什么都没反应,上边意思是他既大势已去就把所有罪责揽下,却不想傅佑远用两个时辰就撬开了他嘴巴,还将昭武侯牵扯进来。
几人面面相觑,眉头紧蹙,隐隐感觉事情会越来越棘手。
便是苛责傅佑远的中年男子都没了话说,只冷冽瞪着傅佑远,恨不得将其瞪出个窟窿来,
傅佑远似无所察,修长的手划过腰间钱袋,顺势解下来递给旁边狱卒,“辛苦了,有机会我请兄弟们喝酒。”话完,朝呆若木鸡的几位大人拱手,不紧不慢离开。
留下几位大人神色各异立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长街寂静,百米外摇曳着烛火,有个头发花白的婆子领着个少年郎卖馄饨,味道飘香,老远就能瞧着热腾腾烟雾。
傅佑远吃了碗馄饨,又捎了碗带回府,离开时遇着大理寺出来的几位大人,他笑着过去,主动与他们攀谈起来,态度热络,神色谄媚,无端让人脊背发麻。
夜深了,雪越下越大,安宁睡得不踏实,好似又被困入寒冬的溪流中,水覆至腰身,身子瑟瑟发抖,而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里,无人听见她的呼救,更可怕的是,她拼尽所有力气也发不出声音,她哑了......
她睁开了眼,脸色惊惧的盯着梅花图案的帐顶大口大口喘气。
因着恐惧,双手紧紧抓着被子,潮红的脸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梦里冷,醒了却热得发闷。
她踢了踢被子,转头望向漆木高柜上的沙漏,这才发现床边坐了个人。
安宁擦了擦汗,精致的五官莹莹动人,“你回来了,今个儿可还顺利?”
“你是问朝堂的事还是父亲替你议亲的事?”傅佑远咧着嘴,笑得纯净清雅,“贪污案由三司会审改由我全权负责,你弟我算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了,至于你的亲事,父亲身体不适,短期内该没功夫管你,你说顺不顺利?”
安宁坐起身,竖起身后的枕头垫着后背,眸色晶亮的朝傅佑远竖起大拇指,“双喜临门!”
看她精神尚可,傅佑远命丫鬟将馄饨端进屋,记忆里熟悉的味道飘来,安宁欣喜自然,“还是你记着我喜好,我以为福婆和孙子早收摊回乡下去了呢。”
这家馄饨摊几十年了,以前安宁时不时爱偷溜出门买,后来发生许多事,福婆说她身体不好想回乡下养老,她以为再也吃不到了。
“在哪儿过日子不是过,乡下不见得比城里清净。”傅佑远找了条小桌架在安宁两侧,温声提醒,“慢些吃,你要喜欢,等你身体好了我带你过去吃个够。”
安宁双手捧着碗,眼馋盯着馄饨上的几粒葱花,话比平时多了起来,“福婆儿子儿媳死得早,她独自养着孙子,摊子忙的时候我还帮过忙,福婆喜欢我,曾说要给我煮一辈子的馄饨......”
说到后边,她突然不说了,如扇的睫毛贴在眼睑轻轻颤动。
傅佑远快速伸手,夺过她的碗自己吃起来,“人福婆随意寒暄两句你还当真了?脸皮一如既往的厚!”
眼看小碗馄饨没了大半,安宁哪儿有心思想其他,抢回碗,睚眦欲裂倪着油光满面的傅佑远,“你没吃吗?怎还跟我抢食?”
“尝尝京味的馄饨到底有何不同寻常之处,老实说.....”见安宁眼神冷飕飕射来,傅佑远软了声,“确实比晋城的好吃很多。”
经过番逗闹,安宁心情好了不少,两颗下肚,问傅佑远还要不要,她肠胃弱,什么食物都不敢多吃,解解馋已心满意足了。
傅佑远速度快,风卷残云的速度消灭了剩下的馄饨,完了捧着碗,滋溜滋溜喝起汤来。
明明容颜清秀俊美,动作却粗鲁得很,绿蚁进屋看得好笑,整个府里,也就少爷能逗小姐开心了,如果少爷不在,小姐几乎没怎么笑过,常常一个人坐在窗边想事,身形单薄而孤独,看得她跟着难受。
此时见小姐笑靥如花,她语气轻快起来,“小姐,东山院那边又闹起来了,老爷昏昏沉沉的嚷着管家去庙里请道士来做法,说宅子风水不好。”
傅平章好迷信,曾为了长生不老绝食好几天,饿晕过去仍不肯进食,还是听到傅佑远跟郑氏商量要不要给他打棺材他才清醒过来,此后不追求长生不老了,但仍时不时招些江湖道士进府看风水。
府里的门,窗户,凉亭,隔三差五拆了修,修了拆,每年不折腾个两三回他就浑身不舒坦。
这才来京城多久,就又开始了。
安宁素来不过问府里的事,只是替傅佑远难过,傅平章年轻时嫌弃他们母子碍事,纵容郑氏将他们赶出府,后来要不是傅平章身子出了毛病大夫说他再无子嗣,他不会想方设法将傅佑远接回府,随着傅佑远越来越出息,傅平章紧紧想把他拽在手里。
谁能想到,自私虚荣的傅平章谁的话都不听,独独拿傅佑远没辙,傅佑远说十句,九句他都不敢顶撞。
正因为这样,傅平章要作妖,只有傅佑远才拦得住。
“京城不比晋城,由着父亲胡闹恐会叫外人钻了空子,母亲性格又太过柔弱……”
“此事我已有对策,你安生养身子,真要疼我这弟弟,痊愈后帮着母亲料理后宅我感激不尽……”
傅佑远笑盈盈朝安宁拱手,“长姐,为了你弟往后的前途,只得辛苦你了。”
郑氏太过柔弱,凡事又以傅平章为重,后宅交给郑氏迟早会出乱子,有安宁看着他在外才能后顾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