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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离岛沈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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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乔回过头,朝他们礼貌地笑了笑:“诸位,许久不见。”
他看上去还非常年轻,容貌英俊得不像话,侧脸线条柔和中蕴着锋锐的棱角,眉眼深邃,微微下拉的嘴角透着冷肃而缄默的气息。但在场的众多名流,显然都没有因为他的外表而看轻他,相反,他们的神色各个都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沈乔,离岛沈家的沈乔。
香港有两个出名的沈家,为示区分,人们通常称基业在九龙的沈期家为九龙沈家,基业在离岛的沈乔家为离岛沈家(1)。早几十年,离岛沈家是当之无愧的顶尖豪门,赫赫有名的中宁企业,不过是他们家族产业的冰山一角。而即使从90年代起家族便开始举家北上,几十年的积累也仍然令他们在香港两道上都拥有强大的影响力。至于沈乔本人,事迹更是辉煌得一言难尽,倒不是因为他本人手腕多么强横,而是因为在二十岁接掌家族之前,他是个演员,得过国际影帝。
弃影从商,还能维持彼时正危机四伏的家族不至衰落,难度远比他们这些从小就被培养的继承人大,加上他当演员时实在出色得过分,这些平均年龄四五十的大佬们敬畏这个比他们小上十几岁的男人自然也不足为奇。
而更棘手的是,沈乔、或者说整个离岛沈家都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他们家是出了名的满门忠烈世代贤良,抗战时组织华侨支援钱财米粮,抗/美/援/朝组织船队运送物资,要是53年三/大/改/造时他们在大陆,估计也得学荣家当家人(2)无偿捐献商业帝国。就说最近这几十年,也干了两件大事:一件是沈乔的父亲在84年公开在谈判中支持中方,在香港引起轩然大波,次年一月出行时被暗杀,ZF正式追认烈士;一件是97年二月英方想着中方没有主心骨蠢蠢欲动那会儿(3),沈乔在四天后的柏林电影节颁奖典礼上公开宣布放弃英国国籍,用中文发表了一个至今还被人津津乐道的爱国演讲,举世轰动。
这种为国家做出巨大贡献的家族,国家自然也不会薄待。04年沈乔一回北京就受到高规格礼遇,此后一直在商场风生水起。他的背景与家风,决定了他在这次审查中势必绝对以国家利益为先,加上离岛沈家一向在香港自成一派,与其他家族没什么利益往来,想暗搓搓求通融,基本没门。
对于黎荣来说,跟沈乔打交道还有另一个问题。他还没继位时他父亲有个弟弟,这个叔叔平时不怎么管事,膝下就一个在美国的私生子。96年那个叔叔去世了,他爸想顺便把他手上的股份和财产拿过来,谁知离岛沈家插了一脚,硬生生没成。
他那个堂弟现在在大陆,估计这辈子都不打算回香港,每年代替他来参加股东大会的都是沈乔这个现任家主。沈乔似乎对他很不待见,本人又极能整事,每年过来干的事就是变着花样给他添堵,烦不胜烦,又修理不得。
虽然潜意识里还是觉得沈乔应该不会做得太过分-------他本身也应该没那么大权力,但这次他要出的血肯定比想象的多。黎荣锁紧眉头,忽然有些担心沈期:他本来就有麻烦,遇上沈乔只怕更不好办。他下意识抬头看向沈期,愕然发现这个不正经的家伙神色居然轻松了许多,仿佛全然没意识到眼前事态的严重性。
难道这么快他就想出了对策?
黎荣这边百转千回的心思沈期自然不知道。他正埋着头刷刷刷发短信,在一众或相互交谈,或拧眉凝思的大佬中独树一帜,鹤立鸡群。
“你丫来香港了居然不告诉我!幸亏我一直揪着觉得你眼熟!入场采访会前合影特么一个都不来!整天装神秘躲媒体你还当你影帝啊!”
两分钟后他的显示屏就亮了:“国家特派,我有保密义务。散会后明兰会所见。”紧接着又跟了一条,“还有,注意用词。”
“知道了,就你讲究多。”
收信人,沈木头。
沈期锁上手机,心情相当明媚。全然不知道三排之隔,有个人正为他提心吊胆。
是夜,明兰会馆。
“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你,让别人吸二手烟是很不好的习惯。”沈期落座,嫌弃地掩了掩鼻,“你为什么就不能把你对你侄儿的爱分我一点?至少做到在密闭空间里,别对着我抽烟。”
沈乔默默地把掐灭了手中的烟。
明兰会馆是香港知名的高级会馆,会员制,来往人员俱是业界名流,自然没有强制要求不许吸烟的规定。沈期还记得当初沈乔在香港时他们约着玩,此人从头到尾烟不离手,打台球时都要夹着。
这几年不知是不是为了修身养性,已经少抽很多了。
沈期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残存的烟雾混着不算明亮的灯光,衬得沈乔英俊的脸孔有了些迷离的色彩。他只比他小四个月,看上去却还像二十几岁的人,一半是因为天生混血,既有西方人耐老的立体骨架,又有东方人细致的好皮肤;另一半就是因为其人私生活实在太过检点,除了爱抽烟没有任何不良嗜好,连夜都很少熬。
有些人就是命好。即便遇上同样的坎,过坎也过得也比别人容易。生存之余还能有闲心搞搞情调坚持下信仰,也算是福气了。
他跟沈乔是在一场晚宴上认识的,虽然没几年沈乔就回了北京,但交情一直都在。虽然香港没几个人知道他们私下还有一腿,但真正的朋友自然不是拿来炫耀的。
“我昨天才决定来香港,两个小时就上了飞机。到香港忙着安顿小霖,就算想通知你也赶不上。”沈乔切了块牛排,算是正式回答了沈期在会场上问他的问题。
沈期本来也没想多计较,初心可能只是发发牢骚:“那你怎么安置你家小公主?人家可难得有个想回来的暑假。”
“他教父一直想接他过去住住,正好趁这个机会满足他。明年他毕业了肯定还是得回国,没必要在乎这三个月。”
“就你想得美。他回国进了娱乐圈要是立马红透半边天,整天做空中飞人,哪有机会跟你天天待着?”
“那都是以后的事。我有个事得请你帮忙。”沈乔放下刀叉,直视着沈期,“我家还要打扫一段时间,之前先住你这里。租金已经打到你账上了。”
沈期手一抖。
“你作为陆方的特邀顾问,难道不知道避嫌吗?”沈期干巴巴地说,“难道上面没给你安排住宿?”
“安排了,但我推了。”沈乔下意识又点燃一根烟,沈期看着,已经懒得阻止他了,“至于避嫌,你还真不用担心。你本来就是我的任务对象,住在一起我还更有助于像上面交差。”
沈期脸色一阴。
沈乔仿若浑然不觉,继续自顾自地说:“如果不是为了你,我大概也不会来香港待上这三个月,如果过来的不是我,你现在只会比现在麻烦百倍。”见沈期脸色稍微缓和,沈乔才又继续道,“你是不是一直以为,国家想要的是你那几项药物的制作技术?他们派我过来,就是为了游说你主动放弃?”沈乔眉眼一扬,语调忽然轻松了些,“沈老七,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不紧不慢,抑扬顿挫且饱含情感张力,不仅得益于他影帝级的戏剧功底,也得益于他对此的完美运用。沈期虽然还没放下警惕,内心却不由自主松和了下来:“那你想干什么?”
“如果抛开一切外在因素,我当然希望你能把它们上交国有。医疗这样的民生大事,不应该存在私人垄断资本的抬价,诺贝尔奖级别的成果,对国家的医学科技发展也很有帮助。”沈乔按灭了烟,“不过国家不是强盗,自然不会强迫你。从我本人的角度上讲,我也不希望那几种药被拉成白菜价,起码E.G.不可以。”
“哦?然后呢?”沈期挑眉,但神色显然平静了下来。
“我在飞机上和许副部长讨论过了。这种高端戒毒药本身需求并不算太大,尤其是和在美国的市场相比,中国市场不过是零头。你总也还是要在乎下你正和毒瘾斗争的同胞。虽然我知道你自己就是惯掉在钱权里,但适当为国奉献下,总不至于违背良心吧?”
“你的意思是,我把两个市场分开,实行两项定价系统?”沈期端起酒杯。
“聪明。”沈乔赞许地说,平素冰冷的眼底有了些波动的情感,看上去分外令人沉湎,“许副部长也很赞同这个提议。不过他建议,最好还是在大陆建厂。如果你能在这方面为人表率,产业园的事,自然也不必要再掺和了。”
沈期沉默不语。
他当然知道这个条件对他这个有前科的人来讲有多么优惠,沈乔想必也花了不少力气,就算有一半是为了他在美国的利益,也绝对是仁至义尽了。或者换句话说,他当年在金融危机中捞的钱在当年可是天文数字,这些年挣的钱本质上也是当年那些钱的子子孙孙,他放弃一点点蝇头小利换既往不咎,绝对是笔划算的买卖。
只是潜意识里,他还是有些排斥这个提议:在大陆建厂,自然不可能再完全由他独立运行。为了保护自己动用程叔的心血,某种意义上甚至是一种出卖。那个研究所,是自己最后的,来自于家庭的净土,出于再高尚的理由,再迫切的需要,他也不想就这么把它让出手。
“有人告诉我,我可以降低美国那边的价格,从而变相降低大陆的。”沈期沉默片刻,慢慢地说,“木头,其实我觉得这个提议也不错。”
包厢里有一瞬的沉默。沈乔看了他一眼,凉凉道:“你前男友说的吧?”
(1)离岛和九龙都是香港的地名,装X所用不必在意 ’ω’
(2)荣家当家人就是荣毅仁同志,各位可以百度下他的光辉事迹,非常让人尊敬的企业家。
(3)1997年2月19日,伟人去世,没有等到到中国的土地上走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