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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君遥犹立 ...

  •   今日天公不作美,午后便见窗外日光暗沉。上官浅侧卧在床榻间,凝神听了半晌,果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宫远徵冒着雨走过来。

      也许觉着两宫相距很近,也或许只是嫌弃麻烦,竟未打伞。

      房门本就未关,他步履匆匆径直而入,待走至整面的白纱屏风后头,其衣角发梢处皆是湿透,滴答水声悄然响起。

      她轻轻咳嗽了两声,以勉强打起精神的姿态询问:“徵公子……有事寻我么?”

      少年默然,垂手而立。

      方才走进来时,脚步很快,落地又重,似有什么心事,如今倒不发一言。顿了顿,方压低声音道:“听说,你病了。”

      “偶感风寒,休息两日便好了……咳咳,无甚要紧的。”她又咳嗽了两声,带着微微的鼻音,听起来很有几分虚弱。

      隔着屏风,影影绰绰的,瞧不真切那一头。宫远徵只能瞥见她穿着身素白的寝衣,倚靠在床柱边上,乌发如云。

      他垂下了眼睛。

      “是病……还是别的什么?”少年的语气有些阴沉,紧接着便提步,似打算绕开屏风往里去:“不若让我瞧一瞧,也好对症下药!”

      上官浅不由有些错愕。
      不知宫三发的哪门子疯。

      待少年修长匀称的手指要挑开珠帘的刹那,忽闻门口处传来一道男声:“远徵。”

      那声音低而悠长,脚步声亦是由远而近,带着不紧不慢的意味:“听下人说……你来了这里。”

      “哥。”宫远徵立时便不动了。
      侧转过身面相来人,手搁身侧。

      宫尚角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气度,待见了眼前情景,却微微蹙了眉,道:“怎么也不知道用雨具,还不赶快去换下湿衣。”

      真是关心弟弟的好哥哥。

      上官浅不声不响,只在对方投来视线时报以微笑,柔声细语:“徵公子说要替我诊脉,正想劝着先去换衣呢……我已吃过药的,又是普通风寒,何必再劳动公子呢?若也害了病,却是我的罪过了。”

      她说了那么长段的话,一点咳意也无。认识到这点,少年郎攥拳,又松开。

      “你是角宫——未过门的夫人。”他着字重音,隐约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在里头。

      随后停顿了许久,发现未被打断或纠正,更是胸腔发苦,短促地哼了一声:“我虽不关心你,但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不想哥哥难受。”

      宫尚角眼观鼻鼻观心,眸光却温和下来:“她的病我知晓,过两日便会痊愈的。”

      无锋用来控制手下的半月之蝇,竟是宫门提升内力的秘药蚀心之月。若非宫子羽拿出了证据,他当真半个字都不会信。

      而这个消息……她知道吗?

      宫尚角心下思忖着,却没有看向她,只是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快随我去换衣,有事要告诉你。”

      语罢,只淡淡留下一句“好好休息。”
      率先转身而去,眸光沉静。

      宫远徵却破天荒地没有紧随其后,皂靴略抬起又落住,唇角下撇:“你……无话要同我说?”

      今日遇到宫紫商,对方枉为商宫之主,向来跟在羽宫后面跑,还说了些有的没的,他听不太懂,却觉得被蒙在鼓里很是憋闷。

      “有的。”病中的少女笑了笑,声音既软且轻。她依旧伏卧在床头,身形单薄娇弱,整个人呼吸也是浅而急的,额头挂着细小的汗珠,好似不间断地在忍受痛苦。

      然而她在笑,檀口微张,杏眸雾蒙蒙的:“角公子并没有说……他关心我啊。”

      宫远徵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也看不懂珠帘后她此刻的神情,只觉得一夕之间仿佛所有人都有了古怪的变化。

      独他茫茫然无所适从。

      [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脑海里响起这句话来,熟悉的语声,是哥哥的。又和今日宫紫商尖锐的语调重合:

      “无锋给宫门男子定制了新娘,弟弟喂,还好你尚未成年……这些危险的女子,都由你可怜的哥哥们消受。”

      *

      昨夜,半月之蝇的发作令人生不如死,腹内灼烧,四肢百骸如同支离破碎。

      宫尚角亲眼见到了,濒死一般,似乎比他蚀心之月发作时更厉害。而她硬生生捱过去,今夜只如大病初愈……苍白、憔悴,却难掩姿容之娇美。

      “远徵弟弟开的补药,能帮助调理内息的。”他说。一手拿着药碗,一手扶着她,慢慢将药喂到少女唇边。

      这碗药搁了会儿,早就不烫了,这样一勺勺地喂,病人也听话地吞咽,没几息工夫便饮净。

      “……苦吗?”宫尚角突然问。

      “药总是很苦的。”上官浅点了点头,眸光在烛火的映衬下愈发朦胧:“但宫二先生亲自喂我喝药,便不苦了。”

      眸光似依恋般缱绻。

      男子一时没有做声,好像笑了,又好像没有。顿了顿,风轻云淡地说:“你中的不是毒,而是烈性的补药。往后,多多调理身体减免苦痛,不必忧心。”

      从怀中掏出一方玄帕,轻轻为她擦拭唇角沾染的汤药痕迹。她的脸太小,真如巴掌般,随意便被遮住半张玉容。

      “公子,会一直保护我吗?”
      只露出一双眼睛,凝神望来。

      “做丈夫的,自然会保护好自己的妻子。”他语声毫无停顿,收起帕子后又扶她躺下,掖了掖被角。

      宫二先生大抵从未做过这等伺候人的活计,竟是坦然自若。而姿态冷静自持,连许诺都仍是那般高高在上:

      “只要你心口如一,乖乖留在角宫之内,不论将来境况,我保你平安无事。”

      最后一个字落下,大手压在锦被边缘,他也回望着她,眸光平静,等着她再表衷心。不论真假,都要听。

      但眼前的小女子偏偏不答,挣扎着要重新坐起,他皱了眉头,保持着撑住躯体侧身下压的姿态,手却迟迟不松开,逼得少女用另一截藕臂掀开身上的被褥……

      ——如乳燕投林,扑个满怀。

      宫尚角一时竟怔住。
      长臂微动,却没有推开。

      少女身量太娇小,似乎单手便可抱住,但他也没有同她相拥,只是略略低首,高挺的鼻峰需抵幽香发际。

      兴许是没被拒绝,他感觉怀中的女子大着胆子,在自己胸膛蹭了蹭,像黏人的小宠似的。

      “公子的心,好像跳得有些快……”她没有抬头,于是语声在压抑处显得沉闷,尾调却微微上扬,透着种狡黠的意味:

      “难道——已被我过了病气吗?”

      宫尚角明明知道,她这是在问:为什么他这般肯定,无锋的半月之蝇不是毒?了解得这般清楚,自会怀疑他身上也有。

      偏偏急促的心跳又漏了半拍。
      柔弱无骨的小手轻轻抚了上来。

      他没有答,她也未再追问。
      静谧的房间内,唯呼吸可闻。

      夜深了,窗外风声渐起。

      “我与宫二先生,有共同的敌人。自然也想尽绵薄之力。但女子以夫为天,公子要我待在角宫,我自是哪里也不会去的。”

      少女语声乖顺又软糯,假如不去计较虚情或是假意,宫尚角想,她的声音倒是比出谷黄鹂还动听。

      思量间,又听她小小声地叹了句“好冷”,然后往他怀里贴得更紧,柔弱无依地靠着男子滚烫的躯体,声音更堪惹人怜:

      “——既然夫妻一体……角公子……能替我们两个人报仇吗?”

      纤纤玉手摸到了他的腰处,尾椎骨刺激得发麻。宫尚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面上还是那副矜持冷傲的姿态,将那只游走于作乱边缘的手握住:“你我尚未大婚。”

      男子视线幽深,沉静扫过怀中少女在动作间微敞的领口,与乌发流泻的山峦曲线处。顿了顿,伸出手,悠悠替她整理。

      最后指尖微动,仍是抚上那张瓷白小脸,黑如点漆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瞧过来,盯着上官浅微抿的唇瓣。

      直直的、像鹰隼俯视孱弱猎物:

      “……莫要太贪心。”
      语声压低,隐含告诫之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君遥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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