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夫》书了了

7、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我早跟你说了，他俩感情好。”笔头煞有介事地伸出一只手指作讲解状，“开学那天，我看见易因送陆宸来宿舍的。”

　　廖学探过头去：“还有这样的事？我当时见陆宸一个人，还问过要不要帮他拎行李，他一口就拒绝我了，人看上去也怪不知好歹的，冷着脸连谢谢都不知道说一句，我想着不帮我乐得轻松呢。现在看来，他是一早有朋友帮忙，才不用我的啊。”

　　回来听到这段谈话的易因有些哭笑不得：“不是，我跟他不熟。”
　　但声音似乎没能传到笔头几人的耳朵里，他们几个人围成一团，觉得廖学说得特有道理地整齐地点了点头。

　　自那以后，易因莫名奇妙就成了全班专用的陆宸传话筒。小到统计军训服装尺码、收班费，大到运动会报名、设计赛参赛，只要是稍微需要跟陆宸打交道的，不管难度大小，班上的人都爱找易因带话。

　　易因不愿意，但同班同学宁愿一直求他也不愿意去碰陆宸的钉子，他跟陆宸“关系很好”的名声在外，怎么也推不掉。无奈下，易因又硬着头皮去找了几次陆宸，可竟再也没在陆宸那里碰过钉子。
　　于是，他跟陆宸“关系很好”的名声，便更显得货真价实了。

　　易因跟陆宸关系真正好起来，是在某次联谊会后。
　　大一开学两个月间，笔头捣鼓大大小小的联谊好几次，美曰其名“学习减压”，到系里的，校内的联谊都搞了一次后，又千方百计联络了隔壁学校一班女生联谊。然而对象谈定之后，他们男生人数却不够。廖学和笔头为了凑数，软磨硬泡招数使尽，终于烦得易因答应了过去。这一去，就发现陆宸也坐在角落。

　　当时易因有些意外，向来孤僻的陆宸竟然也会来这种场合，也不知道笔头那群人是费了多少口舌才搞定这尊大佛。

　　易因稍稍多打量了一眼，酒吧里，一群人喝酒、玩游戏、跳舞。唯独陆宸一个人坐在那边，与气氛特别格格不入。陆宸有着高挺的鼻梁和好看的侧脸，但他实在太冷淡了点，导致轮廓都带点生硬的错觉。

　　易因正看着，低头的陆宸忽的抬起视线，两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易因没太在意，他转头开始在脑里思考起从这无聊联谊场合开溜的借口。但当时的陆宸没收回视线。那双眼睛，一直淡淡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易因，只是易因并未发觉。

　　易因跟廖学一群人坐，对面是几个清秀活泼的小姑娘。几个人说说笑笑的，讲得眉飞色舞，易因插不上话，便一个人默默吃水果拼盘。西瓜、苹果、葡萄统统撇到一边，唯独将里面的梨一块一块挑出来吃。

　　廖学从以前就有劝酒的坏毛病，这毛病直到好多年后都没彻底改掉。这天晚上，廖学拽着易因千方百计想灌他酒，尤其后来喝高了，劝酒更来劲。易因不太碰酒，只象征性地抿了两口，半杯都未喝下，廖学便怂恿整个桌子的人一同劝。

　　易因无奈，抵不过对面的的热情高涨，只能找了个上洗手间的借口偷溜出来。
　　他打开水龙头，郁闷要想个什么样的说辞才能把一桌子的人给拒绝了。正思考着，一个淡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不想喝？”
　　陆宸不知何时站在了身侧，他比易因高出不少，视线带些俯视，表情一如平时一般寡淡。

　　易因愣了愣，看清来者后，关上水：“恩，不喜欢。”
　　“那就拒绝。”

　　“你以为谁都像你能那么直接拒绝人。”易因的吐槽脱口而出后又觉得有些不妥，他干笑两声缓解了下尴尬，“就是……大家关系那么好，我总驳人面子，不太好。”
　　陆宸的表情，很明显是没理解易因无法拒绝的理由。易因估摸着就算解释了，陆宸也未必懂，他抽纸擦干双手，步出了洗手间。

　　两人刚出洗手间，廖学便隔着十来米的距离跟易因挥手，一副不把易因劝喝誓不罢休的架势：“易因，快来！一桌的人都等你呢！”

　　易因皱眉，着实有些头大。看来今天这几杯是逃不过去了。
　　他走过去，略不情愿地去够酒杯，但还未碰到，就被陆宸往后面拉了拉：“我有事要跟易因说，你们慢喝。”

　　“可是易因的酒还没……”廖学话说一半打住，他觉得跟陆宸这种完全没有“人情世故”概念的人讲酒桌文化也是白搭，便遗憾地耸了耸肩，放掉了易因，笑着跟同桌的人喝了起来。

　　易因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陆宸拉到了他坐的地方。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跟着陆宸一起坐下：“谢谢，麻烦你了。”

　　“不麻烦。”陆宸将水果拼盘往易因那里推了推。
　　易因笑了笑：“怎么会不麻烦，不好意思啊……”

　　“经常来麻烦也是可以的。”
　　陆宸的眼睛眯了起来，唇角是微抿的弧度。易因有些意外，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陆宸除了板着脸以外的表情。

　　接下来的日子里，易因继续做着陆宸的专属传话筒，一来二往，两人便真的熟络了起来。随着两人联系的逐渐频繁，易因越来越记不起对陆宸的最初评价。
　　后来，当宿舍照旧在讨论陆宸难相处时，易因甚至觉得那都是没理由的偏见。毕竟在易因眼里，陆宸怎么看都好相处极了。

　　易因提出的要求，陆宸几乎从来没拒绝过。不仅如此，陆宸对他这个朋友也格外细心仗义。由于两人的爱好、性格都十分相合，便越交往越密切，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发展成了班上有名的“连体婴”。

　　两年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易因觉得他和陆宸是一种良性的友谊，他把陆宸带进了正常的社交圈，久而久之的，陆宸也会跟班里的人交流，会出去参加活动，而陆宸帮易因解决各种课业和生活上的问题，让他同样受益匪浅。

　　易因有了陆宸这个朋友，就仿佛有了一把.万.能.钥.匙，无论是学业、生活、人际交往都统统被一手包办。在长达两年多的时间里，他没自己买过一顿早餐，陆宸每天会早起出去买，几天内不带重样的。遇到搞不定的课题，陆宸都能给他找来他最需要的资料书。易因和陆宸都不爱跟陌生人说话，但如果两人遇到必须要交际的场合，也向来由陆宸出面，滴水不漏地完成。

　　易因有时候想，用“连体婴”形容两个成年男大学生，虽恶心兮兮的，却并不失实。
　　他每天每天，从学习到课余活动，从一日三餐到消遣娱乐，无一不是跟陆宸一起完成。要不是两人不在一个宿舍，他和陆宸大概会一天二十四小时形影不离。

　　易因觉得，像他这么不善交际的人还能在大学交到朋友实属不易，更何况还是陆宸这么好的人。
　　只是易因从来没有意识到过陆宸对他的好有什么不一样。

　　两年的时间，他总在错失一些细节。
　　他没想过，为什么向来不合群的陆宸就偏偏会在那一天答应去联谊，没想过陆宸为什么上来替他解围，更没有想过，陆宸两年来的陪伴藏着怎么样的初衷。

　　他大大咧咧地跟陆宸说起自己想找女朋友的事情，兴高采烈地帮其他女生带情书给陆宸，总喜欢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却从未注意到过这些时刻，陆宸灰暗下去的眼神。

　　易因的生活在他自以为平静的轨迹下一如往常地继续。两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两年的友情平静如同深海的水面，看似不起波澜，只是深藏的暗涌在海底翻滚，旋转，随时要冲出水面。可惜他迟迟未觉。

　　人有的时候，以为很重视一段感情，实际上却在不知不觉中消耗这段感情。
　　就如同他，明明很重视跟陆宸的友情，却最终把陆宸真实的感情消耗到几近乏力。

　　他俩平静的友谊，一直延续到第二年的情人节前夕。
　　那一年的情人节本也没什么特别的，两个光棍去年一起过，今天谁也没找对象，自然还是计划一起过。在易因眼里，说是过节，无非是年轻人打着节日的名头找个消遣项目，他也没觉得每年跟陆宸一起过情人节有什么问题。

　　某天下课后，陆宸和易因照常从课室出来，准备吃过饭后下午出来打球。同班的一个女生刚好同路，便一直跟易因两人一起走。
　　在易因的引导下，陆宸渐渐也融入了班级，虽然大多时候仍旧不太热情，但变得容易交流了不少。这明显的改变，让他在班级里的评价和人气均有所提升。

　　女生属于性格比较活泼的那种，面临两个不太爱讲话的人依旧口若悬河。她的眼睛大大的，似是有些紧张地在下决定，却以随意的口吻，半开玩笑半试探地问陆宸：“我周六有空，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周六可不就是情人节，易因一听便知女生的用意，他想着，今年的节日，看来得自己一个人过了。
　　倒是陆宸语气不改：“我跟易因有计划了。”

　　女生有些没面子地垂下眼皮，她藏起被拒绝的尴尬，勉强笑道：“哦，这样啊，那不好意思了。”

　　易因感受到气氛的变化，他觉得陆宸这死脑筋是不好意思放他鸽子才拒绝来之不易的异性邀约，他在心里感慨陆宸“够兄弟”过头了，转而对宸说：“我俩天天一起，改天也没问题，我可以跟廖学和浩子他们玩，你去吧。”

　　安静。
　　陆宸像是没反应，低着头，一声不吭。

　　在易因表示不占用陆宸的时间后，女生惊讶地抬头，眼睛瞬间明亮起来，闪闪地充满期待。
　　但女生仔细打量一番，她觉得自己身边的陆宸，有哪里有些不同了。陆宸垂着的视线挡住了他的眼神，有什么压抑的东西盘旋在他身体周遭的空气，令女生竟然不敢再多说一句。

　　她识趣地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就随便问问。我想起来我宿舍也有活动呢，还是你们俩去吧。”
　　女生几乎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易因看着女生的背影叹了口气：“多好一妹子啊，你不去交流交流怎么知道自己喜不喜欢？”

　　陆宸还是不说话。
　　易因也察觉到陆宸的安静有些反常，似是生气了，只好作投降状：“干嘛？这都生气了？”

　　易因拽了陆宸一把：“行了，走吧。”
　　陆宸毫无预兆地拍开了易因拉他的手。

　　易因更加不解了。
　　沉默良久，陆宸毫无预兆地问：“易因，你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