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恨君却似江楼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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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慕宣檀突然端了些糕点走进来，小葱会以为，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当时小葱正坐在地上，仰头望着阿姜。
也许是他盯着阿姜盯了太久，一直闭着眼睛的阿姜终于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
“看我做什么？”
“我就想看。” 小葱笑了笑回答。
然后阿姜就又闭上了眼睛修行打坐，没有再理他。
小葱继续仰头盯着，五官如同冰刻出来一般的阿姜。
这是小葱第一次回想起了他呆了不知道有多久，反正有许久许久了的那座大雪山。那雪山之上满是冰雪，一年之中只有少少的几天稍微温暖一些，地上能够冒出几棵不太怕冷的小花儿来。然而只是一瞬间，就又消失无踪了，雪山还是那座光秃秃的雪山。
小葱几乎从来没有想到过那座什么都没有无聊至极的雪山，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回想了起来，雪山的模样一点一点的出现在了记忆之中。
先是他经常呆着的那座山峰，那里的阳光最好，他最喜欢在那里晒太阳。那天一直晴空万里的天突然就变得黑云密布，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天上就突然掉下来一个人。那人摔得可惨了，胳膊腿都断了，满身的雪。当时吓了他好大一跳。
他一度以为这个人已经死了，然而最后这个人还是被他救活了。
这个人就是他的阿姜。
再山峰脚下不远的地方，有个山洞。那里住了两只圆滚滚的熊。他自他们是小熊崽子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他们了，看着他们不怕冷的在山上滚来滚去，一不小心就小圆球似地骨碌碌地滚下山去了。他是把那两只小熊崽当晚辈看的，然而那两只熊崽子也不太敬老尊贤，哪次看到他都跟见到鬼似的，跑得屁滚尿流。
他当时就是把阿姜拉到这个山洞来休息的，当时从阿姜身上流下来的血都把洞里的残雪给染红了。然而这个快死了的人还是趁他不注意，就一口咬掉了他一个根尖尖儿，那可是他长那么大第一次受伤，可疼可疼，当时他把这个人扔出去的心都有了。
然而第二天，当和那个苏醒的人对上眼睛的时候，他就又改变了主意。
那个人好了，就出去打了猎。捡了柴火，逮了兔子，做了烤肉。他还记得他吃第一口烤肉的味道呢，那简直是惊为天人，比他把根塞在土里吃土和雪的味道要好得不知道多少。
然后在几个山峰之外，是长着雪原果的地方，他曾经挖出来带回来给阿姜吃过。阿姜说那个可好吃了。他还想摘大捧养在他们的院子里，可是后来就给忘记了。
然后还有……
小葱摇了摇头，真是奇怪，他在雪山之上住了那么久的时间，然而记住的却只是这几个地方，其他的地方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而这些地方，哪里都有阿姜。
他都离开了两百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回去。
他的小木屋早就不见了，然而他的老家并不是那小木屋，他是住在雪山上的，雪山是不会跑的。
小葱迷离着眼睛想得入神的时候，只听一声轻响，接着是几声轱辘轱辘的声音。
他渐渐回神，见到一个东西滚到了地上，晃了几下，吧嗒一声拍在了满是冰的地上。
定睛看时，那正是他给阿姜缝的皮制蒲团。
“坐下。” 头顶传来阿姜的一声。
小葱看了看阿姜，又看了看那蒲团，他爬起来，啪嗒啪嗒跑到蒲团边，将那蒲团捡起来，垫在屁股下面，噗通一声坐了下来。
他忽然就把什么雪山给扔到九霄云外去了，反倒是乐滋滋地抬头对着阿姜：“谢谢老祖。”
阿姜还是关心他的，怕他冻到呢。他有阿姜的结界，其实是根本就不会冷的。
这时候褚无咎早就再次闭上了眼睛，然而小葱倒是也不以为意。
他的眼睛盯着褚无疚从冰台上垂下来的长袖子，眨了眨眼睛。先是伸出手碰了碰，然后马上抬头，看到阿姜没有注意。
于是索性悄悄的向那里蹭，最后将自己的脑袋放在了阿姜的那宽袖上枕着。阿姜的袖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比冰台还要凉。小葱的脸本被冰得一僵，但是到底还是没有起来。他就着阿姜的袖子蹭了蹭。
最后肥了狗胆对仰头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褚无咎，对着褚无咎道：“老祖，我想要一直跟着你，一直一直。你对我好，我也会一直对你好。就……就咱们两个。 ”
小葱大着狗胆表完了衷肠，就一直盯着阿姜。
然而阿姜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的，表情一动不动。直到小葱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阿姜才睁开了眼睛，再次看向他。
小葱与他对视，他想他要是答应了。他就原谅他这么多次的不告而别，就原谅他把他忘了，原谅他要成亲了。
他带着那个什么真人走了的时候，他是真的生气了的。
但是如果阿姜这时候回答他的话，他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还要保证不成亲了。
小葱看着他的嘴动了动，几乎就要说些什么。
然而，正是这个时候。那个小葱已经从脑海中排除了的人，就又出现了。
那么突兀的一道声音自结界之外响起。
“无咎。”
然后那个人就这么大喇喇的进来了，连通禀都没有。
小葱看着阿姜的视线满满从他的脸上移开，转向了那个突然进来的人，最后从冰台上走下来，迎向了那个人。
小葱头下枕着着的宽袖一点一点被抽走，最后他的脸直接贴在了冰台之上。
小葱将脸从冰台上抬起来，低着头，摸了摸胸口的位置。
突然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分不清自己现在究竟在哪里。
他坐在地上的蒲团之上，抬头看着门口站着一个颜色绝好的人抬手将一盘子的糕点递给了阿姜。
“做了些东西给你。” 来人正是慕宣檀。
慕宣檀将一盘子糕点递过了给了褚无疚。
那盘糕点每一块都被做成了花朵的模样，通体雪白，上面只沾了一瓣赤红色的不知道是什么花的花瓣，摆在一起，端的花团锦簇。
“谢谢。” 褚无疚只从其中捻了一个放入口中吃了。
慕宣檀又从中捻起了一个走到了坐在地上，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的小葱身边，将手里的这块糕点递了过去。
“小友，你叫什么？” 那个绝好的容颜，展起了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和微笑。
然而却是对错了人。
小葱头也的不抬的看着远方的地面，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谁也没有见到一样。
“薲之。” 洞口的位置传来阿姜的声音，那声音里满是不赞同。
小葱慢慢抬起头来与阿姜对视。他没有说话，阿姜也没有。但是他却能从阿姜的眼中看到越来越浓得不赞同。
小葱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之前他被发怒的阿姜关过很多次的冰屋，但是都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他被排除在外的那种感觉。一直一直以来，就算是阿姜不记得他了。但是这里也只有他们两个朝夕相对，他们两个是一起的。
但是现在好像有哪里有些不同了。
阿姜现在是和这个人一起的，他被排除在了外面。
恐慌与委屈同时从脊梁上爬上来，同时小葱还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明明之前一切都好好的。
若是平时，小葱想自己肯定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但是这一次一想到大不了他就回雪山，他也就无所畏惧了，睁大了眼睛回瞪向阿姜。
他真的生气了，他从来没有对阿姜生过气，但是这一次，他真的生气了。比小梅的那一次还要 生气。
然而阿姜只是依然在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渐渐有了些小葱看不懂的东西。
正在这个时候，慕宣檀笑出了声，打断了这诡异的宁静。
他走到褚无咎的身边道：“你这小童倒也真是有趣。胆子不小。”
在听到了慕宣檀的话后，褚无咎才收回了目光，摇了摇头。 然后看向小葱道：“薲之，倒茶来。”
小葱不可置信地看向阿姜。
“去倒茶来。” 褚无咎再次重复了一遍。
小葱看了阿姜很久，又将视线从阿姜身上转移到他身旁的那个人身上。那人就站在阿姜身边，笑吟吟地看着。
他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到了外面去。
洞府的禁制晃了晃，又再次恢复了原状。那哒哒地跑走的声音，还残留在冰上回档，稍许，才恢复了平静。
褚无咎看了看那微微波动的结界，进阶化神那么久，他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丝恼怒情绪。而在这一丝恼怒之中，又有些理不清的，似有似无的情绪。
最后，他还是收回了目光。
这时候只听慕宣檀笑道：“我们这些老鬼活了那么多年都活木了，许久没有见到这样活灵活现的小孩了。”
“不服管教，顽劣不堪。” 褚无咎摇了摇头，也许是他对那灵植太过容忍，才让他这般目无尊卑，又不思向上。
如果他飞升，那灵植恐怕是一辈子也修不成正果了。
慕宣檀将手中一直端着的点心放下，弯身的时候，用余光扫了一眼已经复归平静的结界。
又转身对着褚无咎眯眼笑道，“我看外面那小园子侍弄得很好。那孩子是木系灵根？”
褚无咎看了慕宣檀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无咎，那不若将那孩子交给我教导一阵。我看那孩子灵动可喜，与我倒也有缘。而且你是冰灵跟的修者，与他不同。一些修习的方法，还是不同的。而且，我现在也缺个童子来侍弄药田。”
慕宣檀随意地说着，转了个身，看到距离冰台不远处的一个木架子，怔了一怔。
若他没看错的话，那架子分明是用阴阳树的树枝所制的。阴阳树虽说是生在地火峰之上，然而却也不是谁都可以碰的。
他止水宗每隔百年才有机会用极品丹药从三清派换得一枝。
他与褚无咎定亲了，才得了额外的一枝。也是悉心收藏了，用来炼制调节阴阳经脉的丹药。
然而这架子，却是大喇喇地整个都用阴阳树做成的。慕宣檀心中是波涛翻滚，他伸手壮似随意地摸了摸那架子，在这寒天冻地中的温和触感，除了阴阳树不做他想。
他的视线向上移，这无价之宝的架子上面，却只是放了一面的破铜镜。那是面传音镜。然而这铜镜却是十足的滑稽，用了两根阴阳树的细枝，在上面贴了个叉，让本来碎成一块一块的铜镜好歹变成完整的。
然而虽然完整的，上面的阵法破了，也是无用的了。
这么珍贵的一个架子，竟然只是用来盛放这面破铜镜。
然而慕宣檀现在却一点感觉不到滑稽，反而心中警铃大作。
他状似随意地拿起那面支离破碎，随便一碰就要碎掉的铜镜。 “这镜子碎了，怎么也不换面新的？ ”
几乎是同时，有一只手压在了他的手上，几乎是强压着慕宣檀将那破碎的铜镜又收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恨君却似江楼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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