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世上再无阿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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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了摸肚子，其实他不太饿，睡觉前吃了两个冷馒头，不吃晚饭也没有什么的，虽然有点不习惯。但是早饭就必须要有了，这次他要吃热馒头，果然阿姜不让他吃冷馒头是有原因的。冷馒头还是没有热得软软乎乎或是用油炸得脆脆的馒头好吃，再配上小菜和粥，那就完美了，最好再有一只烤兔子。虽然阿姜早上一般不让他吃兔子。
恩……这次就听他一次好了。其实馒头和粥也挺好吃的，兔子可以留着当午饭。
小葱走出灶间，看到了他之前拎回来的水桶，还放在之前他放的位置没有动过。桶壁上还有一块铜钱大的污渍，是他之前没有洗干净的，现在才看到。
他跑过去将那块污渍抹掉，又将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本来顺手想要擦在阿姜的外衫上的，但是想了想，还是停住了手，将那块污渍擦在了自己本来就不干净的衣服上，这样这件外衫就还能继续穿，不需要阿姜洗了。
小葱蹲下身来，将手伸进桶中拨弄了下里面的那条鱼。桶中的水在太阳落山后变得冰凉，手被冰了一下。他并不怕冷，只是这冷来得有些猝不及防。
去哪里了呢？
和那个什么朋友有那么多话要说吗？他忽然有点后悔，当时没有问他要见的朋友是谁。小葱想，他真的生气了。那么晚都不回来，还不给他做晚饭。
等到他回来，一定要让阿姜赔礼道歉！
这么想着，他站起来，走到木屋边，拽着攀在木屋墙壁上的藤蔓想要向上爬。有的藤蔓已经干枯了，被秋风吹得脆弱易断。小葱有次没有拽稳，直接就摔了下来。
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摔疼的屁股。
之前都是阿姜带着他上去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自己爬上去。屋顶上可以看得最远，等到阿姜回来了，他可以第一时间的看到阿姜，然后要和他抱怨他为什么要走那么久，他从来都没有走过那么久的。还要让他给他做好吃的。
之后小葱总算是爬了上去。坐在屋顶上望着远处黑魆魆的深林。他紧了紧身上的那件外衫，下巴柱在手上。也许是下午睡得太多的缘故，到了该睡觉的时间竟然感觉不到丝毫困意。
原来他在雪山上的日子，经常是一闭眼再一睁眼几年就过去，也没有怎么感觉到如何的漫长。只是这一夜，不知道为什么怎么那么漫长。
凌晨时分，是一天之中最冷的时间。山林中的风呼啸而过。院子外偶尔会有什么绿莹莹的东西一闪而过，那是大概是路过的野兽。
然而坐在屋顶上的小葱依然没有看到有身影自远处走来，吱嘎一声推开篱笆门，抬起头来，对着坐在屋顶上的他，扬唇一笑，说 “我回来了。”
然后，就天亮了。
从天边爬上来的太阳，重新普照在大地之上，带来温暖。
阿姜从来没有一夜未归过。
他爬下房顶来，又跑到了昨天的河边。河水汩汩的流着，景色一如昨天。只是，在那里没有了阿姜的身影。
小葱蹲在河岸上发愣。一不注意，披在身上的外衣拖在了地上，河岸的泥蔓延上来，脏了整个下摆。
小葱一惊，连忙将那外套脱下来，拿到河边去搓洗。
也许……
也许…… 也许……阿姜是忽然有事去耜州城了。
也许……他是回去娶桐小梅了。他逗完他，又回去娶桐小梅了。
这怎么成！
不成，他要去耜州城阻止才可以。他们都说好了，明明已经说好了，要他们两个成亲。说好了的。
要去耜州城阻止才行。
这么想着小葱就往山下跑。
只是他忘记了，山下的路他并不熟。之前去耜州城都是阿姜带着他飞过去了，一会儿就到了。小葱一直一直都以为，耜州城就在山下。
他跑下了山，却没有见到耜州城，然后就不知往哪里跑了。
山下没有人，他跑了很久，也没有人。小葱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有时候到了一个村庄，走进去结果发现，整个村庄都是尸体，没有给他指路的人，小葱就只能自己走下去。
原来耜州城那么远的吗。
有时候走累了，他就变成葱来休息。不知道阿姜是不是已经和桐小梅成亲了。那可怎么办呢，小葱有些烦恼的想。
之后鞋走掉了，阿姜的那件衣服也不知道扔到了哪里。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到了耜州城，又花了些时间找到了同心医馆。
医馆里有些人，桐大夫在铺子中坐镇。看到一身泥泞，形容狼狈的小葱很是诧异。
“您这是……”
“不能成亲！” 小葱瞪圆了眼睛道。
“什么？”
“阿姜不能成亲！” 小葱加重了语气重申。
“但是姜先生不在这里呀。小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快，过来休息一下。” 桐大夫拉着小葱就要坐下，却被小葱甩开了。
“不在？” 这怎么可能呢？阿姜不在家里，那就肯定是在这里的。
“自从上次你们走了，就再也没见过姜先生了，算来已有一年了。”
“他在哪？” 小葱问。
“小的也不知，但他真的不在这里。”
那天小葱跟着桐大夫到里院仔仔细细找了一圈，的确没有阿姜。他还是不信，于是悄悄在同心医馆的门口蹲了一整天，仔细地盯着街上变多的人群，人群来来往往，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是阿姜。
真的没有阿姜。
也许，他已经回去了。要是阿姜回去发现他不见了，该着急了。就像是他现在着急阿姜一样。
这样想着，于是小葱又出了耜州城，花了不知道多久的时间找回山中的小屋。
他们小屋的门还是半开着的，院子里的植物繁杂地长着，被跑出棚子的小动物咬得七零八落，再没有之前的规整。
而其他的器具，一如他走之前的样子。桶中早就没有水，里面的鱼都被晒成了鱼干。所有的家什，都落了一层细土。就像是荒废了许久的样子。
这里，早就没有了阿姜。
小葱缓缓地蹲下身来，抱着腿静静看着眼前的院子。
阿姜这个人……真的存在吗？
那一天，他忽然从天上掉下来。他就开始对他好，从来没有人对他那么好的。而在他以为，他们会一直在一起，他会一直对他好的时候，那个人就忽然消失了。像是从来都没有来过一样。
捏了捏挂在脖子上的那个玉指环，这是阿姜给他戴上的。
去把那条死鱼扔掉，又打了水回来擦洗屋中的家什。
他再也不吃鱼了。小葱想。
如果他没有去抓鱼的话，阿姜就不会丢了。
那天，他为什么要去捉鱼呢。他把他的阿姜搞丢了。
将桌子上的土抹掉，又将被子和褥子学着之前阿姜的样子抖了抖重新铺上。铺床费了些力气，但还是成功了，只是没有阿姜做的那样好看，如果阿姜看到的话，一定会夸他的吧。可是现在这被子怎样都没有人骂他，也没有人夸他。
之后小葱打开衣箱，因为盖着盖子的关系，里面的衣服并没有落尘土。小葱伸手摸了摸里面的衣服，伸手想要拿出一件阿姜的衣服来，但是最后还是放弃了。只把最底层的那件被他撕坏的衣服拿出来，摸了摸，套在身上，长了一大块，下摆都拖到了地上，这件衣服阿姜自从坏了就没有再穿过了。小葱甩了甩过长的袖子，觉得有些好玩，他穿着那件衣服从屋中跑到院子又跑回来，熟悉的颜色，熟悉的衣服让小葱有一种阿姜又回来的错觉。
但是阿姜到底没有回来。他又将那件衣服脱掉仔仔细细放了回去。要是再把阿姜的衣服弄丢的了话，阿姜回来就没有衣服穿了，他会生气的吧，肯定会被关小冰屋的。
唔……
才不要小冰屋。不过如果他非要关的话，让他关一下下也没什么。
灶间的灶台上还是他之前离开的样子。那冷屉上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灰，整个灶间都清清冷冷的样子。他已经好久没有吃东西了。
灶间的窗台下摆了一排坛子，放着阿姜尝试着做的各种东西。每次都是成功的少，失败的多，那失败了的味道很是一言难尽。之前小葱很是嫌弃，但是现在这些成了他仅有的阿姜留给他的吃的。
打开一坛子咸菜，小葱拎出一小根来放在嘴里啃着。有些咸，但还是一会儿就吃完了。他想伸手拿出第二根，但是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又仔细地将坛子封好。
慢慢地吃，这样阿姜若是回来了，还能有些剩下来的。
之后小葱偶尔还是会去趟耜州城。从之前要花好久好久才能找到路，到变得记得路，只需要一半的时间就能够走到也不知道花了多久。有时候他会悄悄变成小葱的模样，溜进桐家已经枝叶茂盛的院子中。他看着有人给小梅提亲，看着小梅穿着朱红色的喜服，盖着红盖头出嫁，街上放了鞭炮，一路上唢呐震天响。桐大夫和桐娘子又哭又笑的，所有人都拱手对他们说恭喜。那时候小葱才知道，这叫做成亲。
那他和阿姜又算是什么呢？
之后他看着小墩子长大成亲，看到桐大夫和桐娘子两鬓斑白，他看到有一天他们死掉了，那天天上飞满了白色的纸钱。小梅和小墩子带着他们的家人孩子挤满了这小小的医馆，一片痛哭之声。
再然后，小葱就再也没有来过同心医馆。
之后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总之小葱已经将灶间那一排坛子中的食物全都吃光了。吃到最后几坛的时候，里面的食物早就已经长毛变质，但是小葱还是将里面的东西珍惜地吃完了。院子中的植物，一眨眼就结果了，又一眨眼都凋落了。但是小葱也懒得摘，就任他们掉落到地上，埋入土中，第二年长出新枝，或是被小动物吃掉。
小葱躺在床上，那条干硬的被子在几年前已经彻底碎了，变成一粒一粒的干硬的粉末，落满了整个房间，最后归于尘土。
他现在没有东西盖了。褥子也早就已经烂掉，只有那张被阿姜加固过的床还可以用。 这木屋的木墙也已经被腐蚀掉了很多，日光从木板缝隙照进来，满屋的斑驳。躺在床上，透过屋顶上的破洞可以看到外面的藤蔓虬结的枝条。
他将阿姜那件破掉的白衣服挂在了屋中最完好的那面墙上。
阿姜其他的衣服，明明他没有拿出衣箱来，却还是都已经烂掉了，连同着那盛放衣服的箱子。只剩下这一件破掉的白衣证明着阿姜这个人，不是小葱因为在雪山上太过寂寞而癔想出来的存在。
小葱躺在床上，举起捏在手中的玉指环，将它依次套在每个手指之上，就连套在拇指上都大了一圈。穿着它的那条绳子，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那是阿姜亲手穿上，给他戴上的，他给弄丢了。
捏着那指环，小葱想，自己或许应该回雪山上去，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好当他的葱。
但是他又不想回去。他怕哪天他会忽然在雪山上睁开眼睛，发现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阿姜不过是他梦里的一个人物。
但是阿姜怎么会是梦中的人呢，他给他做好吃的，给他盖房子，教他说话，教他认字，背着他去一切他想去的地方，无论什么时候都陪着他。
也就有一个阿姜会这样对他。
这样的阿姜，怎么可能是他幻想出来的呢。
天不知何时忽然就阴了下来，雷声轰隆，就像是那一天，阿姜从天上掉下来的那一天一样。小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跑到院子中，期待地看着天上。想着也许阿姜又会从天上掉下来。
然而，片刻之后，雨点从天上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这是山中的一场寻常雷雨。小葱忽然又想到了他屋中的东西，莫要被雨水打湿。他跑回屋中，将阿姜的衣服拿了下来。
雨丝透过屋顶的几个破洞砸落进屋中，打湿了屋内所有的东西。小葱躲在角落里紧紧抱着自己怀中的衣服，小心翼翼用身体保护着那衣服不被淋湿。
林中响起野兽的鸣叫之声，老旧木屋之中的各处也开始吱嘎作响。其中有一个小凳子，终于承受不住雨水的打击，呼啦一声塌倒在地，碎成了碎片。
忽然一阵飓风袭来，只听几声巨响，房顶上那老旧的房梁再也承受不住任何的重量瞬间断成了几截，压塌了早已被腐蚀脆弱的木墙，整个小木屋在呻吟中坍塌了下来。
有碎裂的模板碎片溅落到小葱的脸上，划开了一个口子，又瞬间愈合。小葱将怀中的那件衣服团城一小团搂着，弓着身体，不让木屑再溅落到衣服上。
然而就在这木屋塌倒的一刻，一道冰蓝色的光芒冲入那纷飞的木板木屑之中，笼罩在了小葱怀中的那件衣服之上。
小葱抱着的衣服与手中捏着的玉指环同时呼应那光芒似的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并且同时开始在他怀中挣扎。小葱握紧了手指，牢牢抱住怀中的东西。
然而就在房顶塌下来的那一刻，那衣服和玉指环的挣扎忽然变大，骤然一根冰箭从那玉指环中射了出来，贯穿了小葱牢牢握紧的手掌，插到地上，砸出了一个大洞，又消失。。
小葱感觉手上传来撕心裂肺地剧痛，他不自觉地松开了手，在他松开的一瞬间，那衣服与玉指环竟然摆脱了他的桎梏，有意识一般地向着天边冲去。
小葱在纷飞倒塌的木板中，向前扑去，拼了命地想要抓住那件衣服。然而一切只是徒劳。在他彻底被断木掩埋的最后一刻，小葱眼睁睁的看着那两样东西消失在了天边。
“啊！！！！！！”
之后，眼前就彻底黑了下去。
小葱花了很多的时间才从木屋的残骸中爬出来，他坐到了一根木头上。手有点疼，头也有点疼，他怔怔地摊开手掌，看到手掌之上沾满了血和尘土木屑，然而却没有伤口。衣服上也都是猩红色的血，那是之前从脸上的伤口流下的。只是无论手上还是头上的伤口都一瞬间就愈合了，他依然完好无损，徒留下延迟的痛感。他攥了攥手，又抬手摸了摸额头，什么都没有摸到。
小葱看着眼前的一切。小木屋的残骸砸在了院子中的植物之上，将这些本来就长得杂乱无章的植物彻底砸死，这里，只剩下了一片废墟。
原来被阿姜亲手精心布置的小木屋，葡萄架，小院子都已经消失在了时光之中。
就连他最后拥有的阿姜的衣服和玉指环也不见了。
阿姜，彻底从小葱的生命中消失了。
阿姜，他的阿姜。
三清派，地火峰。
洞府内，褚无咎收回手掌，看着手心中出现的法衣并玉指环。他将神识探入那件祥云纹碧玉指环戒子之中，看到里面存放的丹药法宝依然与之前一般无二，没有多一样，也没有少一样，上面的禁制也没有被触动的痕迹。
只是那件法衣却是千疮百孔，惨不忍睹。想来是在那日天变破损的。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褚无咎将那件法衣放入玉指环中，将指环戴在手上，从打坐的蒲团上站起来。
正好看到那身着一身素色布衣的男子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那托盘上有着一只装了药的玉碗，并一个盛着糕点的小盘。看到褚无咎手上的指环，那素衣男子笑了笑，“找回来了？”
褚无咎看着他点了点头，从手中托盘中接过碗来，仰头饮尽，将碗放下，拒绝了那男子递过来来的糕点。
“宣檀，这百年都是你照顾于我的？” 褚无咎问，自天变后他就一直陷入了无知无觉的昏迷，近些日子才再次醒来。一睁眼就已是百年之后。第一个出现在他眼前的，就是眼前这个俊美男子。
只见那素衣男子低头一笑，捻起块松软的糕来送入口中，“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多谢。” 褚无咎。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那男子笑着向褚无咎的方向走了两步，他比褚无咎矮了半头，正好像是靠在到他的怀中。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世上再无阿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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