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民皆倒悬 ...
-
而这时，阿姜正坐在铺子内，手里把玩着个水果，在询问桐大夫这里的情况。
“原先朝廷还每月按户给些陈粮，可是近两年就再也没有了。现在都是家家闭户，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
“你们这……” 阿姜手指指了指上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桐大夫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又抹了把眼泪。才缓缓将那日的天变的情况说了一遍。对面那个不知来自何处的气度非凡的男子认真地听着，那表情就好像从未经历过天变，也没有受到一丝一毫影响那般。
这又怎么可能？
除非是……
桐大夫想到了他小时候听爷爷讲的故事，说是每两百年都会有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来耜州城带回些资质好的小孩子，回去做童子。
莫非，眼前的男子也是仙人？
不，不是莫非，桐大夫回忆起刚刚他看到那些不知从何处来的野猫野狗围着那个少年的样子，还有他们这些能够救人活命的果子，他们肯定就是仙人。
于是桐大夫对着眼前的男子更加的恭敬了，他继续讲着他对于那日的记忆， “那时小人记得有一道白光飞向那黑云，那黑云就四散飘落了。小人虽然不明白，但是老人们都说要是没有那道白光，他们这些老百姓恐怕就要死绝了。”
阿姜忽然觉得头一阵抽痛，好像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有声音问他，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不回去呢。好像有事情等着他去做。他站起身来，迈步想要走出去。
忽然从后院传来一阵吵杂，是小葱和那个小孩。
阿姜晃了晃头，从刚刚那种魔障的状态中恢复，又坐了下来。不知自己刚才是怎么了。
旁边桐大夫一脸的不解。
而这时，小葱抱着个水桶就冲到了阿姜的怀中。
“桶！” 小葱献宝似的将桶送到阿姜的眼前。
阿姜的眼睛一亮，对于水桶的喜爱之情瞬间盖过了他刚刚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虽然水桶他家还有，但是只有这一对。如果有两对水桶，那他就可以一对用来养鱼，一对去挑水，那真是不能再好了。
“这桶……” 阿姜看向旁边站着的桐大夫，“卖吗？”
“这等不值得一提之物，恩人您直接拿走就是了。” 桐大夫没有想到对面的恩人会执着于一个桶。现在虽说是树木都已经枯死了，但是枯死的树木却依然可以用来当做木材，虽然质量远没有之前好，不过做个桶还是绰绰有余的。
阿姜非常的满意，他拿起了一串葡萄递给了对面的桐大夫。桐大夫想要拒绝，但是被他阻止了。
“你这里还有没有其他……” 阿姜忽然看到了角落里放着的一个药碾子，他指着那个问，“那个你卖吗？”
那药碾子是用来碾药的，然而现在他连药材都没有了，自然就没有用了。桐大夫刚想说恩人可以随意拿走。然而，话到嘴边，他还是停住了。
“小人……偶尔还是会用到此物。不过做此碾子的工匠就在城西，小人可以替恩人去问问他那里有没有。城东还有一家人家做篮子筐子也有些手艺，恩人如果需要，小人可以去问问。” 桐大夫深知自己有些得寸进尺。然而这城中若只有他一家活命，也无甚意思。若可以多些人活命……
桐大夫心中打定了注意，若恩人不愿。他就将他家这些东西全都送给恩人算是赔罪。
阿姜扫了一脸苦色与羞愧的桐大夫一眼。这个老实人的那点小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只要能换来东西，和谁换并没有什么所谓，他对桐大夫摆了摆手，“那就烦请你去帮我询问了。”
“是，是。” 桐大夫忙不迭的答应着，抬脚就要往出跑。
希望那些老邻居老朋友还活着。
然而正在这时，一个妇人正好撞到了桐大夫的身上，两个人都是往后退了一步。桐大夫勉强稳住了身形，而那妇人却摔到了地上。她怀里还抱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摔在地上的时候那妇人死死抱住怀中的孩子，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想那孩子受到伤害。
只是无论这妇人还是那孩子都是衣衫褴褛，一脸的死色。那妇人在地上呆坐了许久，才木着脸爬起来，拍了拍怀中的孩子，看向面前站着的桐大夫。似乎花了很长时间，才看清面前的人是谁。
她的嘴唇颤抖的一几下，最后像是溺水的人一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最终求救。
“桐大夫，请您……救救小宝……”
床上的孩子这时候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
那孩子已经瘦得像是一具小骷髅，完全看不出是一个三四岁的孩子。
刘春华站在床头许久，终于伸出了手，缓缓的按到了孩子那细瘦的脖颈之上，手下是烫人的温度，她的手慢慢收紧，只要这双手只要稍稍用一点力，这孩子便不会再喊饿，也不会再喊冷了。
只是，也不会叫他娘了。
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从眼眶滑落，沾湿了衣襟。
她看了眼挂在房梁之上的那条井绳。
娘的小宝贝，只要一会儿会儿，娘就会去下去陪你 。
对不起，娘就不该将你生出来，让你在这个世界上受苦。
她的手缓缓的收紧，只要再使一点点力气，就可以掐断孩子细幼的脖颈。
然而在这时躺在床上的孩子忽然睁开了眼睛。
那孩子小嘴努力张了张，微弱而眷恋的喊出了一声娘。
刘春华再也承受不住，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地放开了双手，一把将那瘦瘦小小的孩子抱在了怀中，竟然完全感受不到她孩子丝毫的重量。这老天是如此的残忍，让她失去了父母相公，又让一个母亲杀死她自己的孩子。
她怎么能，她怎么能够。
刘春华抱着这孩子冲出了除了家门，拍响了旁边人家的房门。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我做什么都愿意的，只要一口吃的，不，一点点米汤就够了，真的，求你了。”
然而，没有人来应门。街上，只能听到那空空荡荡的拍门声。
刘春华从巷头，拍到巷子尾。寂静无人的大街上，只有她一个人的祈求，没有一户人家将门打开。
她知道的，其实她是知道的。
如果是她的话，也不会将门打开，将自己少之又少的粮食分给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但是，但是，她的小宝。如果她的宝宝能活下去，不论为奴为婢，让她下十八层拔舌地狱，她都会甘之如饴。即便只要那微乎其微的一丝希望，她都不会放弃。
刘春华忽然感受不到怀中孩子的气息，她用力摇晃了下孩子，见到怀中的宝宝张开眼睛对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然后又再次昏睡了过去。
宝宝，她的宝宝，还活着。
刘春华又扣响了一家的房门，他听到了这家人门里似乎有动静。
门内一个垂垂老人，正拿着扫帚打他八岁孙儿那没有一点肉的屁股。
狠狠抡起扫帚打下去，芦苇杆绑成的老旧棒子打在肉上发出噗噗的声音，老人只一直重复着一句话，“谁叫你将米种了的！谁叫你将米种了的！” 他们一共就剩下五十粒米了啊，五十粒啊。
老头想着，自己不吃，这五十粒米还够他这唯一活下来的孙儿活上十天的，小孩子吃的少。万一，万一……
万一什么呢。
可是这孩子竟然将这几十粒米全都种到了地上，浇了水，都烂了，他还怎么活下去，这八岁的孩子该吃什么活下去。
这地里早二十年就种不出东西了，要不然他的儿子媳妇也不会因为出去找吃的，而再也没有回来。
老人早就已经没有力气的手又抬起扫帚来，狠狠打向他孙儿的屁股。
“想让爷爷活下去。” 老老实实趴在凳子上的小孩并没有哭，用超乎年龄的冷静这样说着。
那老人便再也拿不动扫帚，转过头去，悄悄抹了把眼泪。
而这时候，他们听到了门外的敲门声。
“求求您，给我的宝宝一口米汤吧。”
门外是巷口酒坊的媳妇。
她哀哀戚戚的在门口敲门求救。
老头看着那门口许久，最后还是转过了身，当没有听到。走到角落又拿起自己的竹篾编了起来。他要给小孙子再编点玩意儿，到了那边，恐怕就没有这些东西了。
刘春华知道她的孩子恐怕没有救了，但她还是浑浑噩噩的在街上抱着孩子游荡。宝宝已经许久没有动了，他就静静的躺在自己的怀中，那么的乖巧，那么的可爱。
她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然后她撞到了一个人。那个人看起来好眼熟，花了许久的时间，刘春华才看清，那是桐大夫。
“桐大夫，请您……救救小宝……” 她已经没有人可以去求救了。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民皆倒悬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