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不来根葱吗》赊月色

28、不要哭，好吃的都给你

　　她姐姐死了，就为了给他省的那一块饼。
　　然而那块饼也早给消化没了，他又饿了，全身无力，头也跟着昏昏沉沉的，身上还一阵接着一阵的发冷。
　　但是，他想很快就会不饿了。虽然姐姐没有变成那个怪物咬他一口有点可惜。但是他还是可以去撞墙的。不，他既然不会变成那个怪物，他就可以不用撞墙了，或许他可以跳河，那样保证一次就死掉。
　　然后一个转角，他就见到了两个闪闪发光似的人，那两个人席地坐在地上。他们的衣服可真干净，一点灰尘也没有，颜色那么的艳丽，一点也不像这座城里的人穿着总是灰扑扑的。

　　空气中不再是充斥着腐臭的味道，而是散发着甜香的气味，小墩子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眯起了眼睛，好香呀，这是什么东西的味道。
　　随后他就看到了那两个人面前摆着的那个水桶。小墩子看那两人没有注意他，悄悄向前挪了挪，然后站定。他踮起脚，伸长脖子，看到那个水桶里面盛满了各种颜色的东西。那是什么呀？小墩子咽了口口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按了按肚子，他没有再往前。只是站在原地盯着那水桶里的东西，那些红红绿绿的可真好看，要是姐姐还在就好了，他就可以带着姐姐过来看那些东西，姐姐肯定喜欢。
　　这样想着，小墩子悄悄瞄了瞄那两个漂亮的贵人，见那两个贵人没有注意到他，他侧了侧身，把他姐姐的头也露出来对着那两个水桶待了一会儿，之后又转回来。将姐姐的尸体努力藏在自己身后。
　　他知道不应该将尸体对着别人，那是晦气，会被别人打的。但是他就想让姐姐就看一会儿，就一会儿，他就走了。他身上这么脏，还背着姐姐的尸体，要是被那两个贵人看到，肯定是会将他哄走的，他也不想冲撞了贵人。
　　可是等他埋了姐姐之后，他就要死了。小墩子想，死前看到了这么漂亮的东西，被这两个贵人打一顿也是值得的。

　　而这个时候，那两个人中年纪小的那个小哥哥却转过头来，与他对视上了。小墩子心一跳，想坏了，被发现了。
　　他转身就跑，然而只跑了几步，就被人一把拽住了胳膊。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走。”
　　小墩子下意识的想要抱头迎接接下来的一顿打，但是忽然想到他姐姐还在身后，于是他又挺起了小胸脯，站直了挡在姐姐与那人中间。

　　但是，这次迎接他的，却并不是一阵拳头。而是一双晶莹透亮的眼睛，那双眼睛就像是是……小墩子绞尽脑汁，想不到像什么。他短短的一生见到的东西都是那么灰暗丑陋，这样清透的双眸，却是第一次见到。那是与这世界截然不同的东西。
　　那双眼睛中没有恶意没有愤怒，有的只是一点点好奇。
　　小墩子看到那个小哥哥对他眨了眨眼睛，他僵住了身体，完全不敢动，生怕身上的臭味，或是身后的姐姐尸体会引来这个漂亮小哥哥的不快。但是那个小哥哥完全没有露出一点点厌恶的神情，他展开手掌，手心上有一小把红红的小东西，那些小东西水灵灵地晶莹剔透，特别好看。
　　小墩子的视线瞬间就被那些漂亮的小圆子勾住了，他死死地盯着看了好久，才抬起头来看了看那个干净漂亮的小哥哥，接着又看了看红红的东西。那东西可真好看，就像是有一次他和姐姐偷看到富家小姐头上的头绳一样。不，比那还漂亮好多好多。
　　在他还没会想完那个头绳的时候，他就看到自己的手被拉了起来，那一小把东西就忽然到了自己的手上。
　　“吃。” 那个小哥哥拿了其中一个送到他的嘴边。
　　小墩子呆愣愣地，看着那个小哥哥下意识张开嘴把那个东西含了进去。在还没送入嘴中的时候，他就闻到了一股清香，等到含入口中，牙齿还没有用力，那红红的东西就自然破开了，像是化在了口中一般，接着小墩子尝到了一种从未试过的味道，那东西破开后涌出一汪水在舌尖，他的眼睛亮了亮，那水可真好吃。比他们吃过的没有麸皮的饼子还要香甜好吃，比井水还要清冽解渴。
　　小墩子没有忍住，又从手心拿了一颗扔到嘴里。这是他一生之中吃过的最好吃的味道。
　　再珍惜地又慢慢吃了一个那个小东西之后，小墩子停下了手。他对着那个给他这个这么好吃的东西的小哥哥跪下去磕了三个头。因为身上背着姐姐的尸体，他跪下去的时候打了个趔趄，但是好在他没摔倒，他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头，又一骨碌爬起来。
　　手中小心翼翼的攥着那些小红圆球，跑到了距离小哥哥他们所在的更远处角落。他解开身上的绳子，将他姐姐轻轻放到了墙边，还特意避开了一家紧闭的铺子门口。
　　小墩子将他姐姐的嘴轻轻掰开，一个又一个的将那些小圆球放进去。
　　“姐姐，这个可漂亮，可好吃了。是那个心善的漂亮哥哥给的。你尝尝，你肯定喜欢。快吃。” 他一个接着一个的塞，那小圆球就一个接着一个的从他姐姐张开的嘴里跑出来。小墩子就捡起来接着一粒一粒的塞回去，然后那些小圆球又再次不听话地从那张僵硬地被掰开的嘴中滚出来。
　　“姐姐，你快吃啊。你不吃的话，会被其他坏人抢走的。” 小墩子一粒一粒的塞着认真。“这个可好吃可好吃了。”
　　可是那些小圆球无论他塞了多少次都是会再次跑出来，一个也没有变少。
　　“你怎么不吃呢。你快吃下去啊。” 小墩子对着他姐姐说。
　　一滴眼泪从小墩子的眼角流出，落到了他姐姐已经变成青色的僵硬手心上。那个蹲在他姐姐尸体身边的孩子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眼泪像是洪水倾泻一般，扑倒他姐姐身上哭起来。
　　你为什么就死了呢。
　　你为什么就突然死了呢。
　　怎么可以留下小墩子一个人。

　　而这个时候，小墩子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大把红果子。那个孩子哭得太过投入没有看到，之后又很快出现了一串葡萄，之后是一把蘑菇，一颗笋子，一个萝卜。直接在那孩子的身边堆成了小山。最后干脆出现了一个盛满了各色东西的水桶。

　　最后哭泣得不能自已的小墩子落入了一个怀抱之中。那个怀抱比他姐姐的更加温暖，他闻到了从那个人身上传来的清香。那个人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背，慢慢的说：“不要哭。”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小墩子会想到那改变他命运的那一天，都会回想起那个温暖的怀抱，正是那个怀抱把他从绝望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可惜他与那个好心的小哥哥只相处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阿姜看着身边的小葱一会儿转一下头再转回来，一会儿又转一下头再转回来的。弄得那颗小葱头跟拨浪鼓似的。
　　对面站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身上还背着一具干枯的同样肮脏的尸体。
　　那孩子在街对面站了很久，用怯怯的又眼巴巴的眼神，看着他们一动不动。
　　他们在这里呆了那么久，这空荡荡比黄泉路还空旷的大街也就出现了那小男孩一个人，还是如此诡异的背着个尸体。
　　小葱则是自从发现了那个小男孩之后，就再也不吵着无聊要回去了，而是一会儿悄悄看那孩子一眼，一会儿又悄悄看一眼的。偶尔他俩视线对上，还都会刻意的转开当做没看见。
　　距离他们保持这种状态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阿姜觉得自己要是在不阻止的话，他俩可能会看到天荒地老。
　　“你可以送那孩子一点果子。” 阿姜这样建议道。小孩子的友谊不就是从你给我一个果子，我回送你一块糕开始的么。而且他看了那个小孩那么久，也发现他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完全不会对小葱造成伤害。
　　而小葱却像是很惊讶似的，看着阿姜问：“可以……吗？”
　　这些果子不是要卖的吗？
　　“当然可以。” 阿姜揉了揉小葱头回答。
　　接着他就看小葱抓了一把那个被货郎儿叫做覆盆子的果子飞快的向那小男孩跑过去。那小孩似乎是被小葱这风风火火的样子吓到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才接过了那一把果子。还给小葱磕了三个头，那棵葱什么时候见过这个阵仗，直接被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孩子吃了一粒果子那表情就像是吃了什么天宫珍馐一般。他珍惜的吃了三粒就不再吃了，而是跑到了更远的地方，将背上背着的那具尸体解下来，将手中的果子一粒一粒的塞到了那个尸体的嘴里。死了的人，当然不可能吃东西，那些果子就都一个一个的掉了下来。那孩子就哭了，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几乎很难让人相信是这样一个小孩子发出的。不知这孩子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忘君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