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往昔勿追 ...
-
又是一年六月份，在这座南方的临海小城市，今年的夏季貌似比去年的更热了。过了正午１２点以后，外面的太阳更加猛烈，肆无忌惮的从杂货店紧闭的玻璃门照进来，投进店里两块地砖的阳光。
虽然店里装了空调，但那温度也只比开着风扇凉快一点，因为老板娘，顾图的母上大人在看到了上个月的电费单之后幽幽说：“最近的电费贵了。”
于是，店里要省电，就从吃电最多的空调开始。
顾图无可奈何地叹气，把自己买的小风扇从包里拿出来，摆在玻璃柜台上，对着自己呼呼的吹起来。
看见有客人从货架后面走过来这边结账，她默默用一边的头发挡住了自己的左眼。
三年前她动了手术，摘掉已经坏死的左眼球，现在眼眶里的是义眼。高分子义眼的仿真度很高，其实别人不仔细看根本不会看出来，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已经成了顾图下意识的动作。
“一共８３块５毛。”
顾图快速清点着面前这一堆东西的价钱，之后从手侧扯下一只塑料袋，把它们统统装进去，动作娴熟。
“找回……１６．５，你点点。”
看着那位客人展开那些零钱，她又用眼睛跟着点了一遍。
作为一名偏科的文科生，顾图几门课里最不擅长的就要数数学了，口算尤其不行。
深知这一点，在刚刚开始收钱的那几天里她会用计算器算钱，结果被客人笑话：就这么点东西还要用计算器呀！然后她就再也没有碰过计算器了。
不过，实践总归是个好途径，长期下来，到现在总算不会再被笑话了。
午后的夏阳照进店里光滑得反光的地板砖，那两格白色的瓷砖变得更加明亮刺目，时间久了，直恍得她的眼睛干涩发疼。顾图眨了眨眼睛，依然干涩得厉害，顺手从抽屉里摸出一支自己用了还剩一半的眼药水，仰起头往两只眼睛里滴进去。
从前别人摁着她都滴不进去的眼药水，现在已经能自己给自己滴进去了。
她朝店外那条空荡荡的马路张望了一眼，杂货店开在居民区里，往外再走远一点就是汽车总站。平日里走在街上的人不多，但他们家的生意不错。
顾图估摸着，大家吃饭的吃饭，睡午觉的睡午觉，这个时间点很少会有人出来买东西，就支着脑袋眯上了眼睛，打算闭目养养神。
谁知道在几分钟之后，顾图真的睡着了，一袭热浪迎面而来都没能将她叫醒。好在那股热气只是一闪而过，店里的冷气很快就把它们挤散了。
这边刚刚睡着没多久，顾图就做了个梦，那个梦境很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一切都很真实。
医院里处处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漫长的走廊笔直直至尽头，两边是一扇扇或关或开的门，她像只幽灵一般漫无目的地游荡着，一路上遇到的人或表情凉凉或忧心忡忡地奔走着，目不斜视，在耳边是一种忙碌的安静。顾图抬眼望去，她看到自己头顶上是一盏一盏亮着的圆灯。
转瞬间，她已经走进了其中一扇门，对面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医生认真地看着她刚出来的检查报告。
“你这要做手术啊，都坏死了。”
医生在她带来的病历本上提笔写下一连串除了医生自己和配药房，其他人都看不懂的字，然后抬起头郑重对她的眼疾作最后陈词：“左眼球要摘除……”
左眼球要摘除……
“笃笃。”
突兀的声音就在耳边凭空响起，一下子把她从过去的回忆拉回到现实。顾图悠悠转醒，慢慢睁开眼，面前还是店里陈列着各种五颜六色包装货物的商品架，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布局。
一只半握成拳的手扣在玻璃做的柜台上，就放在顾图的手肘旁边，那人以为她还没醒，准备再用指节敲台面的时候，顾图顺着他的手看了上去。
站在柜台外面的陈晋看着坐在柜台里面盯着他的顾图，面无表情。
“玉溪。”
“啊？哦。”
顾图睡眼惺忪，转身往身后的架子上拿烟，一只手的手背不自觉的要去揉自己的眼睛，马上反应过来，放下那只习惯了的手。
“２３。”
“嗯。”
男人把钱扔在柜台上，拿起那包香烟推开门走了出去，顾图感觉迎面又是一袭热浪。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她看到街巷的一头，一个大男孩提着一只粉色碎花的袋子走在烈日下面，这么大的太阳，他也不知道打伞。
顾图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保持着那人走后的动作，如梦方醒的重新坐下来。不觉脸上一热，活了二十多年了，她刚刚居然被男□□惑了。
“姐，你眼睛怎么了？”顾铭在外面就看见她了，推门进来就着急地问。
顾图这才后知后觉地睁开一直闭着的左眼。一个人的时候，她会闭上动过手术的左眼，就像是对眼睛的保护，源自心理上的保护。
“眼睛没事。”
“哦哦。”他眼睛瞥到台上还没收进柜子的零钱，伸出手光明正大地顺进了自己的口袋。
顾铭是从家里来给她送午饭的，他把装着饭盒的袋子放上玻璃台子，想了想，顺便帮她拉开袋子顶端的拉链，把还烫着的饭盒拿出来。
不隔温的饭盒烫得他“嘶嘶”的直抽气。
顾图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异常，果然，只见他忽然换了一副诌媚的模样看着她，那双眼睛直盯得她毛骨悚然。
“说话。”
“姐，帮我写篇报告呗。”
“我没空。”
早就知道会被拒绝，但是这么多年顾铭都吃定了她心软，刀子嘴豆腐心，显然是不会那么轻易就死心的，他搓着手掌开始跟她软磨硬泡。
“你要压榨我的空闲时间？”
顾铭不好意思地笑：“这不临近期末了嘛，亲爱的姐姐，你大发慈悲的就帮帮小弟呗。”
“没空。”
“你有什么忙的！”
“我忙着，走神。”
顾铭：“……”
往事不追，未来不迎，日子还是要过的，活在当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往昔勿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