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雁回时》浅浅的夭怪

7、七

　　豫章布好了桌，三人围坐在几样小菜的周围，热热闹闹开始喝酒。梨花醉是梨花瓣酿出来的酒，入口还带有一丝丝瑟瑟的苦，懂事的绿苏送来的杏仁盏恰到好处的埋掉酒中的苦味，勾出梨花醉的甜。小葱糕是王沣爱吃的点心，虽是叫小葱糕但是和葱有着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小葱糕上点点翠绿是青曲芽茶用火焙了之后慢慢揉进水磨米粉里头的，观之青白相间，入口即化，回味淡淡茶香，解了贪多喝下的杏仁盏的腻，收了梨花醉的甘。现在是微凉的节气，三样点心都是趁热吃的妙，引得王沣直砸嘴。
　　豫章看着桌上精致的小点心，觉得很是得意。绿苏这个丫头收的真不赖，出来见客的时候甚是为自己长脸。绿苏见着大公主脸上微微的笑意，内里头也是熨帖，大公主今日闷闷不乐了一天，可算是在这时候笑了出来。绿苏搓搓手，将装点心的木篮一并拿走退了出去。
　　王沣刚在席上并没吃下几口酒菜，满脑子都是想要推给季疏连的问题。现下酒足饭饱，肚子里有了食，思绪也就慢慢接上了。
　　他将筷子压在杏仁盏地下，正色：“疏连，碎琼找我的时候带来的那个人似是有什么来头。他见着我也不行礼也不客套，连瞄都不瞄我一眼。我看碎琼的样子，似是对他的无礼不恼火也不管束，好像根本就不是她的后卫，反倒是一个和她平起平坐甚至地位还要高于她的人。”
　　“他的样貌如何，你看清了吗？”
　　“看的不清，戴了面罩，不过说话的声音还是很好听的，春风和煦。”
　　季疏连听闻这些，略一沉吟：“宣祈已经露面，这边又出现这么一位，不妨我们猜猜，能让二公主看得上眼还恭敬有加的，你们说会有谁？”
　　豫章侧头：“我倒是想到一位。宣祈是王都的大世子，还有一位二世子叫离宋。既然宣祈出现，那会不会这离宋也是蠢蠢欲动，离开王都奔着我们大凉来了。”
　　“离宋？世人皆说这王都二世子阴鸷不堪，歹毒的很，可我看那天来的那位反倒是挺和善，除了话少，半点和这阴鸷没有关系。”
　　豫章摇摇头，和王沣解释：“你看到的只是他的表面，这行事手段和作风你断不可能仅凭一面之缘就得出来。现下先不论这和碎琼在一起的是不是离宋，这名后卫，”她看了看疏连：“连哥哥你去查一查，看看到底是什么来头。”
　　季疏连点点点头：“好，我马上着手去办。不过今日我们相聚，还大有任务。王沣，我和豫章不打算瞒你，王上请你爷爷出山，怕是动的起兵谋反之意。”
　　“可我爷爷只是收到说要修著我大凉的一本秘籍，一星半点也没提到过这打仗的事情。按我爷爷的脾气，若是明说要出山打仗，怕是早就带着我进山里去躲着了。”
　　“阿沣，你爷爷怕是也不知道王上的真正目的。你回去且问问你爷爷，这几日究竟做了些什么，得到些蛛丝马迹也好，咱们可以做下一步的安排。”
　　“可是我爷爷自从去修书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啊。”
　　“什么？”豫章听闻一阵心惊：“若王老爷子到今日都未回府，怕是已经生了什么事端。”
　　“王上要王老爷子，不过求的就是他对于兵法的了解和王都的形式判断，阿沣你倒是可以放心，老爷子估计还被好酒好肉的伺候着呢。”
　　王沣点点头：“我爷爷对王上有利用价值，且我祖上和王室也有纠不清的联系，这点我倒是不担心。我怕的是，若是王上打算谋反，这朝廷里怕早就开始布置暗钉子，王上的这一点心思，难保不被王都发现。且练兵是桩大事，王上若要动王都留在这里的一兵一卒怕是早就有人去行事告密了。”
　　“我们担忧的还有一点，毕竟王上发扬的大凉，怕你不理解为何为大凉起兵亦是谋反。”
　　“大凉是小国，虽再富饶也是寄于他人篱下。但是王都对我大凉不薄，虽是一直以来还是王都的眼中钉、肉中刺，可是这苛政杂税却也从未落在我大凉头上。王上若是单单为了权势想要谋朝篡位，我却觉得不应当。民生大论，若是为了一己私欲而将大凉弃之不顾，我想不仅是我，连我爷爷也是不会答应的。”
　　听闻这一席话，豫章扬唇轻笑：“我当是王傻子只会在家里练练拳脚，原来这心里头早就为了大凉动了这么多心眼。”说罢眼神一暗：“他是我父王，我自不愿去反他。可看如今这局势怕是早就劝不回来，父王的反心其实早就有些表露，却没想到已经是这么深了。”
　　季疏连看见豫章满脸的落寞，握住了她的手：“王上此举虽是将大凉置于前线，但是若有可挽回之时，章儿你也应当给你父王一个机会。”
　　豫章反握住季疏连的手：“连哥哥我想我们还是应当先去查明到底起兵的缘由是什么。若如父王为他人利用，我们这么贸然将这反叛的大名强加在他头上也是不妥。”
　　季疏连看着豫章，点点头，转头向王沣说道：“阿沣，你可听说过回魄玉？”
　　“嗯，”他点点头，沉吟道：“我爷爷曾经和我说过回魄玉的一星半点。这玉是上古神玉，据说有平定天下之能。得回魄玉便可得天下，这小小石头一直都在王都，据传有一代大凉王上曾经拥有过这回魄玉，本想将这天下收了，却还是功亏一篑。现如今，这玉的踪迹也早已被埋没，关于玉的典籍也早是被销毁的十之八九。我爷爷这一次去修书，有一部分也是查找关于回魄玉的典故。”
　　“这么说来，王上如今也并不知晓这回魄玉到底在何处？”季疏连看了一眼豫章，从怀里掏出一方小小的玉石：“那么今晚让你开开眼，这方就是回魄玉。”
　　豫章看着季疏连手心里躺着的小石头，暗雕龙纹隐在玉石表面，黑润的玉石在烛光下却反射流淌的金光。
　　“疏连，你说，你说这是回魄玉？！”王沣伸手想要触碰，临近玉石却又一下子收了回来：“这么小的石头，真的是回魄玉？季疏连，你当真没有骗我们？”
　　“这就是他们一直想要争夺的回魄玉，准确无误。是不是特别惊讶，为何我有这一方玉石？”
　　王沣一个劲儿的猛点头：“连瘸子，你快说，这玉你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世人都知道这玉在几朝几代之前就已经销声匿迹，连这回魄玉的传说也是越穿越玄乎，其中几分真假都已辨别不清。今日我在城外遇到的故人就是上官宣祈，王都现任的国主，这回魄玉就是他给我的。”
　　“这么说，这么多年回魄玉全都是在王都？”
　　“应当没错。不过上官宣祈给我这方玉的时候并没有和我多说什么，但是求了我们一件事，就是帮他把王都稳住。按照旧礼，我本不应该应下这桩差事，可我见宣祈说的恳切，一下心软便打算打你们蹚这一趟浑水。”
　　“这一趟浑水你们带上我算是没看错，我王沣定当为你们殚精竭虑，两肋插刀！”
　　豫章伸手点了一席王沣的额头：“就你话多，记着了吗，现在你最重要的是去和你爷爷摸清楚，这几天到底在做些什么，还有我父王到底对回魄玉有清楚多少。”
　　“那我就负责去打听碎琼身边那位的底细。豫章，你去王后那里，看看王后会知道些什么。”
　　豫章点头：“好，一切拜托你们。”
　　三人举起手中的小杯，轻碰一下，清脆的玉声锵的一下震开杯中的梨花醉。大凉的安定被地下的暗涌冲破，王城上下现如今虽是不改旧日，可这随时都会荡起的风潮却不知什么时候会刮起。
　　豫章突然想到：“今日我看这王宴上的水姬来头也是不明，不如我们也在她身上下手，看看究竟可以连带出些什么，看今日她在王宴上的表现，我看断不是一个简单的姬妾。”
　　“水姬？看着就是一个轻浮女子，我看王上在被她迷得是七荤八素的。”王沣不以为意，懒洋洋看着豫章。
　　“父王不是沉迷于美色之人，我母后在那里管着，父王色心再大也掀不起什么浪来。这水姬一张漂亮的狐狸脸，说不定在后头还有我们没有挖到的事情。”
　　疏连摸摸豫章的头发：“章儿，你一个晚上是想不明白这些的，要想从源头上去阻止这件事，我们还是要从长计议，万不可伤神，”他温柔一笑，王沣被漏出来的眼风晃了一下眼睛：“你要知道，遇着再大的事，你王沣哥哥也会冲到你前头挡刀子的。”
　　王沣刚准备静心欣赏这一副兄友妹贤的好图景，被这一句吐出来的话呛到手软。
　　“喂你个臭瘸子，我什么时候要去挡刀子啊！这话要说也是章儿说，你个臭男人搞得这么肉麻干什么！”
　　疏连听罢哈哈一笑，专心对付手上的那碗杏仁盏。
　　豫章决定听她连瘸子的话，安心将一件件事抽丝剥茧，不再白花力气伤神，于是也专心对付手上的杏仁盏。
　　王沣落个尴尬，翻个了白眼顺手打掉了季疏连手上的勺子。
　　“待会儿你们还回去吗？”豫章吸溜吸溜吮着杏仁盏含糊问。
　　“不回去了吧，反正王宴上也不可能掀起什么风浪，没啥热闹好看的。”
　　“那阿沣咱便留下来下棋吧，好久我们三人都没聚在一起下棋了。”
　　“行啊！季疏连你和我一队，杀豫章个片甲不留！”王沣一下子来劲，侧头瞄了一眼季疏连。
　　“王傻子！瞧你这点出息！”豫章拉过季疏连的手：“这是我的连哥哥，你觉得他会和你一队吗？等一下片甲不留的可是某个傻子。”
　　王沣气鼓鼓。
　　果然从小到大，季疏连都是只疼这个蛮横无理的大公主妹妹。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绿苏走进来打算把主子们吃好的碗盏收拾好拿回御厨，一推房门就看见王沣紧紧拉着季疏连的手，占据棋盘的一边，她家的大公主扣着脚底，盘腿坐在棋盘的另一边。棋盘上的白玉棋子没剩下几个，王沣看着棋盘一阵傻笑，然后豫章伸手胡乱一抹，说了句再来。
　　“苏豫章你凭什么！！凭什么！！耍赖啊你！几局了你说几局了？！”
　　“怎么着，谁让你把连哥哥拴在你那边的，我一个柔弱小女子毁个棋怎么了，你看看连哥哥，他说什么了吗？”
　　“你觉得他会说什么吗？！哪次不是让着你的，你这个臭女人，今天穿的跟猴屁股一样晃的我难受，下个棋还这么耍赖。”
　　“喂，你说谁猴屁股？王沣我早就看不惯你这个小白脸了，你一个大男人缠着我连哥哥干嘛？断袖么你！”
　　“你！臭女人，老子不和你一般见识。”
　　门外的月色寂静，绿苏推门就看见这么一副和谐的样子，得亏是身为王族的侍女，也是跟着大公主混的侍女，论哪个人可以想得到这在小月轩里大吵大闹还脏字抠脚的三位，原来就是大凉数得上的公子贵女。绿苏抚抚额头，也是万分的无奈，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亲公主，这一些不该拘小节的地方，她一个有头有脸的小婢就应该当作没看见。王宫里一向清冷，就这个大公主在的时候有些许的热闹，若从这方向想进去，这么个景况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