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脱粉》双声

14、设计师

　　和简芒在同一屋檐下住了几天后之后，宋阔然发现，这位画师的生活异常规律。

　　每天早晨，当宋阔然一边听着早间新闻一边走进餐厅的时候，简芒十有八九正在吃早餐——咖啡和面包，天天如此，没有别的花样。
　　然后，还不等宋阔然出门上班，简芒便一头钻进房间开始画画。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明明整个白天家里都没有其他人，他还是会关着卧室的门，并将门把手上的那块牌子翻到“工作中”的一面。
　　中午的情况宋阔然不清楚，晚上，如果他准时下班回家，便极有可能在小区里或者幼儿园附近碰到正在散步的简芒。简芒解释说，他这是吃过晚饭出门倒垃圾，顺便活动活动腿脚。

　　宋阔然对此很意外。
　　在他的印象中，从事音乐美术写作等文艺工作的人大多日夜颠倒，仿佛不过这种昼伏夜出如吸血鬼一般的生活，就不能获得缪斯的垂青，无法创造出至高无上的艺术作品。
　　另外，很多艺术工作者还有着各种无伤大雅的小毛病，拖延症啦、强迫症啦、不撸猫就会死症啦，花样迭出。这些普通人身上的小毛病，在艺术家身上却仿佛装点灵魂的花边，让他们充满个性和意趣，更有魅力。

　　总之，搞艺术的人有他们独特的气质，跟普通上班族大不相同。
　　在宋阔然眼中，他们更自信，更自我，更自由，离现实更远，离理想更近，让人无比羡慕。

　　所以，宋阔然觉得简芒一点都不艺术。

　　他问简芒：“你从不熬夜画画？”
　　“赶工的时候免不了，一般情况下不会。”
　　“我以为夜深人静你们会比较有灵感。搞艺术的好像都喜欢熬夜。”
　　简芒笑：“什么叫搞艺术的，我只是个手艺人。”

　　他告诉宋阔然，如果要把画画这件事作为职业，就不能依靠灵感。
　　灵感、激情，这些东西稍纵即逝，来去无踪，受现实条件和心态情绪的影响太大。人总有喜怒哀乐，人生境遇总有高低起伏，而作为职业画师，必须能在任何条件下都保持状态稳定，拿出足够水准的作品，这才是专业素养的体现，也只有这样，才不会让自己饿死。所以说，比起灵感，更为重要的是通过刻苦练习获得的技巧和日复一日积累的素材。

　　宋阔然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又说：“但是，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天赋这回事，对不对？总有人是天生要吃画画这碗饭的。”
　　他忍着没说出心里的那个名字，电气白兰，他怕刺激到简芒这个刻苦的“手艺人”。

　　听到“天赋”这个词，简芒的表情变得有些怅然，叹道：“是啊……”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绕回了刚才的话题：“前些年，年轻一点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也经常日夜不分地干活。当时身体撑得住，现在年纪大了，不行了。我还想再画几十年，不能由着性子挥霍精力，就逼迫自己调整了作息时间。”
　　宋阔然听了这话，瘪瘪嘴：“你也不比我大几岁，我觉得自己还挺年轻呢！”
　　简芒不禁笑起来。

　　宋阔然看着他眼角的笑纹，心里有几分轻松和愉快，两个人的关系终于渐入正轨，不再像以前一样尴尬或者紧张，简芒甚至还主动提起了自己过去的经历，虽然没有细说，但到底是愿意进行交流的体现，这正是宋阔然所希望的。

　　然而，事实证明，宋阔然太乐观了，缓和关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对于刚刚开始磨合的一对房东房客，随便一件小事就足以将他们感情的小舟再次推回浅滩。

　　一个十分平常的工作日，宋阔然出门上班，简芒在家画画。
　　谁料，家里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直到那位梳着齐耳短发的干练女士推开简芒的房门，简芒才意识到，家里进来了陌生人。
　　他们是谁？怎么进来的？要做什么？
　　他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椅子脚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呃，不用这么激动。刚才敲门您好像没听见，我以为没人在，就直接进来了。”女士安抚性地笑了笑，将她身后的另外一男一女让进屋子，然后径直朝简芒走了过来。
　　“简先生是吧，您好。我是宋阔然的朋友，带客户来看看房子。”
　　看房子？中介？宋阔然想把这里租给别人了？难道是出售？！
　　“我跟宋阔然说过了，他没告诉您吗？”
　　简芒茫然地摇摇头。
　　“太抱歉了，不过我们马上就好，不会耽误您太久的。我们随便看看，您不用管我们，不好意思了。”
　　说着，女士引着另外那二位就要在简芒的房间里参观起来。

　　“您看这间屋子，跟客厅的风格又有一些不同，比如色彩方面……”
　　简芒几步走到他们面前，伸出一只手打断了那位干练女士的讲解。
　　“能不能先解释一下，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女士一挑眉：“我有钥匙啊。”
　　简芒感到头痛：“钥匙？”
　　“简先生，我是二阔的朋友，是个室内设计师，这处房子是我负责设计装修的。我一直有这里的钥匙，因为我要用这里当实地样板间给客户做讲解。”女士的声音不疾不徐，清晰冷静，隐隐透出一股凌厉的气势。
　　简芒不得不承认，他被镇住了。他往后退了一步。

　　见对方态度软化，女士也温和下来：“抱歉打扰了，我们尽量快一些。”
　　她引着客户朝这间次卧所配的独立卫生间走去：“这个卫生间的结构您可以参考一下……”

　　简芒顿时觉得自己的私密空间被三个陌生人看了个底掉，头皮发麻。
　　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这位小姐！”
　　他口中的小姐明显不喜欢“小姐”这个称呼，扭头对他怒目而视。
　　简芒立刻改口：“小姐……姐，我刚刚搬来，不清楚你跟宋阔然之间有什么约定，但是，你们能不能从我的房间出去。因为我跟房东提出过明确要求，出于工作原因，不经我允许，其他人不能进我的房间。宋先生是满口答应了的，这一条也是写在租房合同里的。”

　　简芒说得着急，音量不小，屋子里的几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正在观察房屋结构和装修的两位客户也停下来，看向这边。
　　室内设计师女士试图劝说简芒，然而简芒不为所动，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两位客户互相对视，面带尴尬。

　　沟通无果，设计师掏出手机，打了宋阔然的电话。
　　“姗姗？”
　　“二阔，我在你家，要不你来跟简先生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