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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离开 ...

  •   第33章
      冬日里江水澄净如练,天蓝得通透,阳光干净得像洗练过一样。如果不是在水里边躺着,我想这样的景致还是很美好的。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刚才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徐瑾之在发自我体内的生冷声音的威逼利诱下,招来了他的部族,长有五色尾羽的大鸟。它们亮得骇人的眼睛和着我发出的尖厉哨声将承影身体里的鬼魅逼走,随后我便在那奇怪意识的驱使下由另一个入口出来了。和初次穿越感觉很像,在水里憋闷了很久后终于见到了久违的空气,可是精疲力尽的我只能听任平缓的流水把我向下游带去。有一段时间里我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可爱的现代,直到清楚地看见天空中飞过一只毛色极其漂亮的怪鸟为止,那鸟还怪叫着绕着我飞了三圈才离开。

      身体很沉重,手脚早已完全失去了知觉,我甚至怀疑它们是否还长在我身上。刚才那个牛哄哄的意识在我同水挣扎时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个疲惫到想就此睡去不再醒来的躯壳。闭上了眼睛,世界重归黑暗,徐瑾之的话在耳畔余音缭绕,“你到底是谁?”。是啊,我到底是谁?我也糊涂了,为什么身体里会有另外一个灵魂,我却毫不知情?莫非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她的苏醒?试着在心底呼唤,里面就像是一望无际的戈壁荒滩,喊声很快就被席卷而来的狂风带走。

      虽然是冬天,水却有些微的暖意,这里应该还是暖江,又或者是我漂得太久,身体已经完全麻木了。希望是前者,那样还有被明颢他们发现的可能。我像块木头似的泡在水里,昏昏沉沉中,思维的断片零星地漂过。

      好大的水声……几近昏迷的我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水声惊醒,是船吗?我费力第睁开眼睛,却见一双妖媚的桃花眼笑得弯弯地正对着我,垂下来的发丝扫到我脸上,细细痒痒的。我偏了偏头,却忘了是在水里,河水毫不客气地从鼻腔里灌了进来。还好那人还剩点良心,及时地把我捞了起来帮我控出了鼻腔里的水。

      我从不知道李行远这样看上去没有固定居所的妖仙也会有这么大的房子。比临江的临川阁足足大了三倍有余。“这是你的地盘?”我捧着热茶,缩在被子里一边打量宅子,一边奇怪李行远和临江同为仙人,为何当初月璇玑要把明颢托付给临江,明明眼前这个妖孽一样的仙人也有不小的产业啊。

      “丫头,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不谢我就算了,可别在心里一口一个妖孽叫的那么欢。”我目光正扫到那妖孽,他却突然抛了个媚眼过来。

      我心里一惊,忽然想起他有听读人心思的本事来。

      “行了丫头,就你那两下子防得住我?你也别瞎猜,我只问你,这两年来颢儿他待你如何?”李行远马上察觉到我在抗拒他的探测,不禁皱了皱眉。

      “你不是会读人心思吗?你自己看吧。”我没好气地说,索性将茶杯往旁边一放,闷进了被子里,哪个被人把心理活动看了个透能高兴得起来啊。

      那妖孽却毫不客气地把我从棉被里挖了出来,“丫头别睡,有件事你非得说清楚不可。”

      “什么事?”见他说得正经,我干脆坐了起来。

      “颢儿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难得正经的李行远却皱着眉蹦出这句话来。

      “明颢?他是……”是什么呢?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换在数月前,我可能就已经不假思索说是弟弟了。可经过了这一连串的变故后,弟弟两字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的。在暖江养伤的这段日子我渐渐发现,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怪异世界里明颢是我唯一可以信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在白潭城的共同生活的两年里,已经将彼此的陪伴视为当然,我们就像是两只落单了的幼兽,互相照顾的同时小心翼翼共同抵御着外界的侵害。

      “是什么啊?”李行远那双桃花眼眯了一眯,像是要从我心里挖出点他感兴趣的东西来。

      “你知道他现在住哪吧,带我过去。”惊醒过来的我忽然开心地意识到,身上的魂灭已除,这下明颢可以想去哪就去哪了,再不用因我而受到牵绊。

      “你不会是以为他还住在狸猫家里吧?”

      “什么意思?他不在那在哪?”我心里一紧,忽然想起点什么来,“今天初几?”

      “初几?都十四了。”十四?我明明记得郁子三送我到徐瑾之那里还是初五的事,怎么转眼就过了九天?完了,子三哥哥说是三到五天就过去接我,这都九天了,他没接着人,这……

      “他们就是想接你也腾不出功夫来。”李行远显然是知晓我所想,打开手中的折扇故作风流地摇了一摇,“眼下他们正被月家人追杀呢!”

      “什么?”我惊得蹦下了床,一把抓住了李行远的袖子,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诶,别急!”他唰地收起折扇一压我肩头,“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说。”

      “慢你个头!你……”我急得正要大骂,却瞅见他一脸悠然,不由收了声乖乖在床沿坐下。以他与明老太太的交情,情况要真紧急万分他断然不会在这里闲晃的。

      “这就对了,明颢他虽被追杀,但目前有那两只狸猫拼死保护,不会有大碍的。”李行远见我坐下,满意地打开折扇又摇了几摇,我暗暗磨牙,强忍住揪他衣领的冲动耐着性子听他“娓娓道来”。

      “月家人早就想收回明颢身上的麒麟力量,可是碍于面子又不好直接对一个小孩下手,再加上当年从明府逃脱的妖怪太多,其中不少还是上古时期的,它们身上都烙着只有明颢能念动的禁锢符咒。不过你跟那个蠢祸斗这么一闹,光是私闯神殿这条就够你们死上三次,再加上火烧白虎殿,杀参女,伤白虎,破咒印……啧啧,你们两个还真能闹,临江刚离开就捅出这么大的漏子。特别是你!”李行远说着抬起扇子就给了我一个爆栗,我捂头痛呼一声,不明白怎么好好地就变成了家长训话。“你啊你,明明比明颢大,怎么那么不懂事?居然当着徐家那只母老虎跟祸斗勾结!”

      “什么叫勾结?那是合作!要不是祸斗,在白虎殿明颢就没命了!”想到那天的情形我气不打一处来,想也没想就跟他吼上了。

      “哎哎,不是说你不该利用祸斗,我说的是你不该当着那只母老虎的面勾结祸斗,这样一闹出去,他就是在明面上犯了除妖师大忌,现在月家人可是堂而皇之地打着清理门户的招牌来追杀他,说什么除妖师败类人人得而诛之,要不是你们躲在阴阳道附近,月家人早就找到你们了。”李行远笑得有点幸灾乐祸,“明颢他这辈子都别想再在除妖师界安身了。”

      我的头“嗡”的一声炸开了,这个后果明颢暗示过,事后我也想过,只是那时情形危急,我只知道不能让他这么不明不白地赴死,至于这些后果,也已经顾不上许多虑。可现在看来,我当时的做法无异于是把明颢推向了一个更大的火坑,不但终其一生都要在提心吊胆中度过,而且还落了个“除妖师败类”的骂名。现在想想,我和明颢在暖江被郁家姐弟收留恐怕也是安排好的。可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怨过我半句,反而将事情瞒得滴水不漏。我死死的捂住嘴,却还是让深重的呜咽冲破了喉咙:“那怎么办?我只是怕他会死,你们都不在,我们被关起来,除了祸斗我还能求谁?那怎么办?那怎么办?”泪水滂沱中,模糊看见李行远像是在嘲弄地笑着,好像明颢现在的处境正是他所乐见的。

      我咬咬嘴唇,迅速平静下来。李行远自打明老太太死后就渺无音讯,他怎么会这么清楚我们在白潭的一举一动?还有在魅河里,他怎么会那么“凑巧”地出现,并且给了我们一个化解了危机的玉佩?他是仙人这我知道,可是既然能够算准时间出现在魅河里为什么却不能在徐家的白虎殿里就带走我们?莫非我跟祸斗合作都在他的谋划之中?看他现在的表情,悠闲的,惬意的,就好像经验老到的猎人胸有成竹地看着猎物一步一步走向躲不过的陷阱。

      “你早就想好对策了吧。”我擦干了眼泪,语气尽量平静地说,“你早就料到了现在的局面,对不对?还是现在的局面根本就是你所希望的?”

      “不要在我面前装镇定了,这里早就把你的真实想法告诉我了。”李行远弯起那双媚眼,收起扇子作势戳了戳我的心口,“你也不要乱猜,臆想事情的真相对你没好处。聪明人装糊涂那叫大智若愚,糊涂人要是装聪明那可就是死路一条。”我明显感到最后的几个字,他的声音由慵懒变得萧杀,虽然面上还是笑得媚人。

      “那明颢现在是在哪里?”我装做没听见他语调的变化,问出了我最担心的问题。

      “怎么?还准备去做拖油瓶?”李行远嗤笑一声,“你这条小命到现在还没报销全赖那只玉镯,现在镯子好像不在你身上了吧。镯子呢?给他了?”说着,看了看我的手腕。

      我横了他一眼,心里却又抽痛了一下,在郁家醒来后,我就发想镯子不见了,问明颢,他只说是被岩石给击碎了。为此我消沉了好一阵子,这镯子可是我从现代带来的,说不定哪天跟姐姐的那只产生了共鸣,还能把我带回去呢。好不容易慢慢淡忘了,现在又被他给提起来,我没好气地回道:“碎了。”

      “碎了?”看表情李行远还真是吃了一惊,“那临江的玉佩呢?”

      “掉了。”我屏住了呼吸,等着他再次将我训个狗血淋头。

      不料他却没有训我,倒是挑挑眉毛:“啧啧,不愧是花蘅的女儿,大手笔啊!扔个把神器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丫头,走吧。”

      “上哪?”我还是没反应过来,他的行径我也从没琢磨清楚过。不过话又说回来,自从到了九重,这里又有哪个是我看得明白的呢?

      “找你的临江叔叔去。”李行远一把捞起我就向窗外飞去。在白潭的日子,临江为了让我叫他叔叔,一直化做普通中年男子的样子。不过刚才他不是说明颢正在被追杀吗?怎么又扯到临江去了?放着明颢不管,却去找临江,难道临江比明颢的情形还要危急?“他怎么了?”我心焦起来。

      李行远掏出一张古琴,拿扇子照琴身轻轻一敲,原先不过巴掌大的小琴瞬间膨胀得赶上了独木船。他将我往琴身上一放,自己也坐了上去。那琴就开始飘飘悠悠地上了天。他这才回答我的问话,“临江?他好得很,正在青河城做客呢。”

      “既然这样去找他做什么?还是先去帮明颢吧!”我拉拉李行远的袖子。

      “帮明颢?”他斜倚在琴弦上,歪了头看我,“就凭你怎么帮他?我看你还是不要过去添乱才对。”

      “我……”我一时语结,的确,好像从头到尾都是我在添乱,就连我觉得是帮了他的那回,最终还是把他拖进了一滩趟不清的浑水中去。“可是,你怎么不去帮他?”

      “我?璇玑可没要求过我照顾她的孙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人各有各的缘法,要是他命里有这么一劫,终归是躲不过的。”李行远眯起眼睛放松地倚在琴头歇息,见我瞪他,又补充道,“不是跟你说过吗?有那两只狸猫在,你家明颢安全得很。”

      “郁姐姐他们都是妖精,怎么可能拼死保护他!”

      “嗬,看样子那小子嘴还真严实。”李行远拿扇子敲敲自己的头,马上坐直了身子,靠近我问道,“你不知道他跟狸猫们定的契约?”

      我隐隐想起好像子三哥哥有提到过,只是那时我被承影控制着身体,也没有细想。抬头就看见李行远颇为玩味地看着我,我想他大概早就想告诉我了,这时不过是为了好玩,在观察我的反应呢。可是我也很想知道真相,并不在意被他耍,放软了声线央求道:“是什么契约?你告诉我好不好?”

      李行远满意地点点头,“你身上中了徐家的‘魂灭’。这个魂灭呢,又只有驻守镇魂关的重明部族首领能够破解,明颢他当然没有本事带你去那种阴阳相交的地方,所以只能求助于一些阴气极重的生物。你运气真不错,居然遇见了那两只狸猫。它们可是天底下最爱搬家的家伙,九重就没有一处能让他们安心住上半年的。说到这两只狸猫,故事可多的去了……”

      “说重点!”我怒道,这家伙怎么老是不分时机地讲故事?可是看到他扫过来的眼神,我立马噤了声,毕恭毕敬地说道,“您继续。”

      李行远白了我一眼,终于把话题拉了回来,“他们的老爹曾经是凉水的大妖怪,不过嘛后来还是叫明家给收了,那时的明家还不是什么北宫祭师呢。那只老妖怪一睡就是一千多年,累得两个小妖怪东奔西走到处给他们老爹找醒来的方子,这不,找到了明颢,想用他明家唯一血脉开启他们老爹昏睡的封印。所以在到凉水之前,你家明颢都是安全的。”

      “你是说,明颢跟郁家姐弟定的契约就是他们帮我除去魂灭,作为报答,明颢想办法让他们老爹醒来?”我嗓子干干的,像是又什么东西哽在心头,“那我怎么才能帮帮他?”

      “看,我们就要到了。”李行远扬扬眉毛,没搭理我却笑着指了指下方。我心生疑惑,九重的地图我看过,是一只浮在水面上的挖空了的耳朵,青河与炎川之间是一片广阔的水域,根本就没有陆地上的连接。而刚才我一直在用心地看下方的情形,我们坐的这琴没有经过任何水域。可是李行远却已经降低了琴的高度,我们慢慢地向地面飘去。

      几间茅草屋出现在视野里,然而让我惊讶的是这个季节居然还有这样的繁花胜景,各色的茶花熙熙攘攘地开满了整个院子,甚至有不少的枝条挤到了木篱外边。院子内外空无一人,可是有很强烈的存在感,就好像这里刚刚开过一场盛大的聚会,高度聚集的人气还没来得及散去。

      没等我有所动作,李行远已经一把把我甩到了地上。我刚刚站稳,他就敲敲琴身准备飞走。我不知是哪来的力气,一个腾跃紧紧抓住了最边上的琴弦,琴身被我这么一拽猛地一斜,上边的李行远差点掉下来。

      “我的姑奶奶,你又怎么了?”他无奈地抓紧了琴弦降了高度稳住琴身。

      “李行远,你不要以为我不是九重的人就可以随便骗我!九重的地势我熟悉得很!这里根本就不是青河,临江也不可能在这里,他一定有什么事脱不了身否则绝对不会托人给我玉佩!”

      李行远笑笑,打开扇子扇了扇:“丫头,刚才都告诉你什么了?哪怕你是聪明人,该糊涂的时候也要糊涂一把,临江在不在这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明颢从此就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他笑得冷酷,缓缓合上了扇子,“不要这样看我,丫头,我跟你爹爹可没有什么情份。你是死是活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我不过是看在临江的份上给你找个地方落脚。至于明颢么,他跟你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你迟早都要回去的,早点跟撇清关系对大家都有好处。”话音未落,电光火石间他的扇子已经重重划向我紧紧攀住琴弦的手。我痛呼一声,松了手,李行远的琴船则趁隙远去,巨大的后坐力把我掀翻在地。

      坐在地上的我呆呆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一片茫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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