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袖招》酒品不佳

4、药生陶也，愿随镖队（二）

　　桃梦酒从梦魇中惊醒的时候，一脑门冷汗。
　　她抿了抿苍白的唇，眼睛死死望着黑洞洞的窗外，如果有人这时候来看的话，会发现她眼中的鲜红色桃花纹路像会呼吸一样，微微收缩扩放，闪了几闪，消失了。
　　卧也无眠，索性坐起身盘膝打坐，修炼到了天色大亮，才从楼下下来，“早啊，掌柜的。”
　　胡掌柜在清帐，勾着腰恨不得把脸戳账册上，听见声儿才把脸从账册上拿了起来，“哟，陶小兄弟起了？走镖的事儿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一会直接过去吧。风林镖局找许镖头。出门右拐一会儿就到了。”“成，谢胡掌柜。”
　　早晨的街上已经很热闹了，刚出笼的包子，热气腾腾地蒸着卖包子的人的脸，景象很神奇，街西头豆腐家的巧姐一声喊，“四个肉包！”“得嘞！”一袋装好的包子立刻从包子堆里飞出来，越过众人头顶，旋都不打一个地停在豆腐巧姐面前，巧姐接过包子，手一抛，几文银钱在空中划处一道漂亮的弧线，不偏不倚落进他身前的小铁桶里，“咚咚咚咚”正好四声。“通途客栈这边来俩肉包。”“盈香阁一屉蒸饺。”有些人倚在推窗上，有些人在店里，男子粗犷的声音和女子的娇声叫唤，总之乱七八糟好一通吆喝，包子带着小旋风穿街而过，银钱空中滑翔，丁铃桄榔铁桶一阵响，也不知道数清楚没。
　　“嗬。”桃梦酒看着乐了半天，心情都舒畅了不少，暗暗比了个拇指，“少侠好功夫。”
　　好玩的不少，卖花鸟的指挥着小鸟说话，鸟嘴里吐的竟然是"哎呦姑姑，您今天又漂亮啦！"学得油腔油调的；吹糖人的搅一通糖稀在细管子上，搁嘴里一通吹就吹出个飞禽走兽的模样来，轻轻念个决，小糖人就活了，拨拨爪子理理毛的，好多孩子围着不肯走。
　　以前桃梦酒没这样逛过早市，这样淹没在人堆里，谁也不注意他，看着大家伙各有各的鲜活，左右吆喝出一份热闹来。挺好的，真的。如果她没有那样深的仇，倒愿意就这样，每天拎碗豆腐脑，晃晃悠悠地晃个早市。
　　晃着晃着，就晃到了“风林镖行”门口，四个大字写得龙飞凤舞，细细看，笔墨之间还含有风雷之力。桃梦酒暗暗点了点头，像个样子。他走上前去，冲门前穿着武生服的壮汉行了个礼，“这位壮士，我乃此次应镖的药生，求见许镖头。”那武生听说他是药生，立刻毕恭毕敬地把他迎了进去。
　　穿过演武场的时候，他看见场中站着约莫两百多个武士，正在晨练，个个儿体格剽悍。桃酒轻吁一口气，她也算体形修长，身材挺拔，但跟这些人比起来体格来，还真是不够看。还好没去应镖武生，否则她往武生里一站跟蔫干的豆芽菜似的，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走过演武场，来到一处大厅，管事安置他坐下，“小先生稍候，镖头马上就来了。”因为今天要应聘药生，梦酒又穿回了月白的书生袍。
　　很快，一个挺拔的身影龙行虎步而来，腰细腿长，高鼻深目，肤色流金，好一个俊镖头。他两三步就走到桃酒面前，互敬一礼，“陶也小兄弟？”
　　梦酒也还了一笑，“正是。陶也见过许镖头。”
　　他点了点头，锐利的眼光停在“陶也”面上，“听胡掌柜说小兄弟是外药生，刀口舔血的买卖，关乎性命之事，不介意的话，可容许某出一个题。”
　　这是要称斤两了，“请便。”
　　他从怀中取出三瓶伤药，“陶也小兄弟既是外药生，应知这几种药作何用途？”
　　陶也在三瓶药瓶口分别用手扇了扇，嗅了嗅味道，心中已有七八成把握。又把药分别挑出来一些仔细看了看，就胸中澄明了。
　　“许镖头这几副药，第一瓶主料是丹蛇果，里面加了彤仁和欢喜叶。彤仁清创，欢喜叶麻醉，丹蛇果修复。外用主治刀剑外伤最好不过，只是药性过烈，想必武生用了易动肝火，如果在里面加入一些金银叶，便可消解内火。第二瓶是蹄罗果加百足虫，这两物都以顽强的生命力闻名，还辅以人参首须，如此宝贵的药材炼药，自是用来重伤吊命，愈合重创。第三瓶么，主治伤风的内用药，可不是外药门的范畴，镖头就不要拿来取笑我了。”
　　许镖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抱拳一礼，“陶也小兄弟少年才高，是某唐突了，小兄弟见谅。此次行镖多有风险，但是小兄弟放心，许某一定全力护你周全。来人，给陶药生备行镖袍。”
　　“此后一路有劳镖头照料了，陶也定当全力而为。”
　　这事儿，成了。
　　许漆交代了几句，定下她的“名分”后就匆匆离去了，陶也略站了站，正准备往外走，门外突然转进来一个作小厮打扮的唇红齿白的少年，“陶小药生请留步，”陶也看着这少年愣了一愣，这皮相——湿润含情的杏眼和嫣红饱满的嘴唇，额角唇边一溜汗珠凝在白里透红的玉颊上，如此娇媚动人的形貌竟是男儿郎！
　　那少年见喊住了他，欢喜得笑了笑，将手中一叠衣袍递上，“小生黄可，小药生的行镖炮，可拿好了。”陶也接过看了看，厚实的质地，烈焰也似快烧起来的火红色，不由得趔了一下嘴，“全队穿红？”整得跟出嫁似的。
　　那黄可嫣红的嘴角向上扬了扬，“镖队武生穿黑，药生穿红，镖头黑衣红边，哨探黑衣蓝边。”
　　陶也心里一哆嗦，不是吧？那不是万黑丛中一点红，隔老远敌军就瞄准了，一箭就给做掉？陶也挤了挤面皮，露出一个堪称标准的微笑，“这个，咱能不穿吗？”
　　黄可一脸好笑，翻了一个好大的白眼，“陶小药生是觉得丑吗？这药生袍是用极珍贵的火龙雀皮毛制成，所以才有这烈火般尊贵的红色。火龙雀你知道的，上古曾是龙族的远支，它的皮毛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多少人想要呢！那么些武生，穿的也只是硬蛟牛皮呢。”
　　陶也抚了抚火红衣袍，身为龙族她自然知道火龙雀皮毛的防御性怎么样，那一点血脉之力带来的防御力，放在她以前当然不屑一顾，眼下却需要得紧。罢了罢了，活靶子就活靶子吧。她依稀记得，这火龙雀以前还是龙族的叛徒呢。
　　见她被说服了，黄可满意地笑了笑，“知道珍贵了吧。依我看啊，这火红袍服，配你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