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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贰。知君时(思斯) ...

  •   落雪的都市也有几分清冷宁静,空港外厚厚的积雪被尽数堆在道路两旁,露出青灰色的路面,形成了路边齐整的雪墙。冬青灌木被这些白亮的冰晶压着仍是乖巧而坚强的竖着,整整齐齐的侧面上还是留下了鲜绿的剪影,隐隐约约在白雪中,就如同钻进了绵软的白絮中不肯出来。

      苑思斯拉着行李箱哆哆嗦嗦地走到路边。本以为出门就可以打车到宾馆,所以一时犯懒,没取出箱子里现成的围巾手套,还只是裹紧大衣往外跑。现在她才算又长了一次记性,就算是海洋气候,到了冬天还是得乖乖穿厚点,不能臭美。

      招手想要拦下一辆途径的出租车,奈何车上已经坐了一名乘客。注视着看起来就很温暖的小轿车扬长而去,苑思斯撇撇嘴直跺脚。其实也可以现在立即弯腰把围巾拿出来,可她就是抱着侥幸心理,认为下一刻就能打到车,所以不必麻烦。然而侥幸心理冻死狗啊……

      “汪汪汪。”独自站在路边,还能苦中作乐的女人低声对自己叫了三声,还在安慰自己马上就好了,再等两分钟。两分钟过后要是还没有坐上车,她就果断掏围巾!

      可话说回来了,就算是冬天,这也是机场。况且还是东京的机场,两分钟内打不着车的情况恐怕不多见。苑思斯就是诚心懒得开密码锁、翻行李箱。

      果不其然,才等了不到一分钟,就有一辆小汽车停在了眼前。纯白的雷克萨斯轿车,看起来既安稳又舒适。

      然而,这是私家车。

      思斯不由得皱了皱眉,搂紧自己跳脚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开始思索要不要走开,离雷克萨斯远一点。

      车窗却在这时降了下来,相隔一个副驾驶座,单手扶方向盘的司机摘下墨镜,面向思斯,露出了一个不那么明显的微笑。“苑-san,好久不见。”

      思斯霎时便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不是因为司机长得太像好人,而是因为眼下开车的俊逸男士曾在两年前的冬天陪伴她与闺蜜,一起度过了寒假的一个星期,在日本旅行、娱乐、购物的一个星期。至今,闺蜜的手机里还存着他的联系方式。当然,那时相伴的还有……邱先生。

      绽开一个怀念又欣喜的笑容,思斯低头从窗口对“故人”寒暄:“雪山-san,好巧啊!”她的微笑有着与两年前一样的纯粹和信任,却不知何时增加了一些疲惫与惆怅。

      “外面冷,上车吧。”他邀请已经成为女人的豆乳姑娘上车说话,想要更从容地问她一句:“你还好吗?”

      就那样冒失地将行李箱丢在路旁,昔日的豆乳姑娘也不加推辞地拉开车门、又关上了车窗,像是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的箱子被人拉走。

      “哈哈,我还可以!因为工作了,所以没那么多时间玩儿了。你呢?最近忙吗?”关好车门以后,思斯迫不及待地在温暖的空调车内满足地叹息,很快笑嘻嘻地回答了雪山的问题。

      雪山没搭腔,而是无可奈何地注视了她一会儿,一时有些疑惑:为何他愿意亲近的为数不多的人,都是这般粗神经的性格?

      “雪山-san?”思斯疑惑地看他一眼。然而驾驶座上的男人却在此时打开门,从车前绕到思斯原本等车的地方,弯下腰轻松地将行李箱提了起来,接着向车后走去。

      苑思斯看得有点呆,但好在脑子不算笨。瞬间便明白地跳下了副驾驶,赶到已经打开的后备箱前从旁阻拦:“雪山-san……”

      “我不是很清楚中国北京的治安。但东京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安全,以后记得小心一些。”身着整齐休闲西服的男人耐心地嘱咐到,却无视女生连连摆手,将行李抬进了后备箱。“我载你一程吧。刚巧送客户上飞机,今天无事了。”他随口搪塞。

      “哎?这样啊。难怪会在羽田机场遇到……”苑思斯微笑着露出了整齐的上排牙齿,“可是真的方便吗?今天是周四耶。”明明是工作日,雪山不在岗位上可以吗?说起来思斯到现在也不知道雪山是做什么的。

      “不妨事,上车吧。看你冷的。”本欲关上车盖,雪山却又忽然像记起了什么,动作一停,反而探身在后备箱中摸索。“找到了。这儿有一条围巾,还是几个月以前合作商送的,那时天气还温暖就没有拆开。现在还是新的。”说着,他将看起来十分精美的包装盒交给思斯——她这回没有围那条乳白色的围巾——说到:“给你用吧。稍微能暖和一些。”

      “诶?可……”

      “上车。”雪山又一次催促。这次他合上车盖,便不由分说地回到了驾驶位上。思斯也只好双手握着盒子,一蹦一跳地坐进副驾驶。自觉地插好安全带,这才随着男人发动汽车,犹犹豫豫地拆开了据说包着围巾的礼盒。

      *

      认识雪山是在邱先生之后。

      邱曲,成功的商人。至少在苑思斯最初的认知里是这样。

      大四毕业后,她依依不舍地与同学们离开母校,又在暑假里和室友聊天的时候收到邀请,安排了一段周游西部的旅行。从西安开始,绕西北向西南,经由宁夏、甘肃、青海、四川,到云南省昆明市结束,每到一个地方便借宿在大学同学家中。想来那还是年轻大胆的时候,她一名女生——虽然下意识地不想考虑男女差别的问题——但就那么放心的借住在同学家,也是有够单纯。一方面白吃白住、给人家家里添了麻烦不说,另一方面安全问题上……也的确引发了自家亲爹妈不小的担忧。

      不过兴许是苑思斯运气不错,那段时间不仅安全平稳地完成了旅行计划,为同学们家里造成的麻烦也被同学的家人们包容下来。只可惜这样的好运气到了从丽江飞往昆明前,大约就告罄了。

      苑思斯分明记得五天前就已经将机票预定好,并在网上拿信用卡付了钱。可见鬼的事待到起飞的这一天,到了三义机场一问才知原定的航班上没有自己的座位。这就奇了怪了。原本就在赶来机场的路上耽搁了时间,到了机场又与地勤扯皮花了不少工夫,等到快要关上舱门结束托运服务之前,思斯也就几乎要放弃登机的念头,可一想到赶不上这一趟的飞机,便预示着赶不上下一趟从昆明发北京的航班;或许还因为刚刚依依惜别了大学室友,联想到以后就将各奔东西,再难相见……诸多的想法与情绪缠绕到一处,一向在外以坚强冷静示人的思斯,竟然在机场大厅哭了出来。

      也是奇怪,莫不是刚好赶上了生理期,荷尔蒙怕是不大稳定?那眼泪一旦出来,就仿佛不流个痛快便不停歇。思斯是越哭越羞愧、越想越伤心,几分钟过去了,也不见泪水有收的趋势。

      ——这下好,临了、临了,“老脸”丢到祖国大西南了。

      周围驻足的人多半是看热闹的。地勤见状也是无语,正想着该用个什么理由打发了人群,再等等这位“祖国的花朵”冷静下来想怎么解决问题——他也算热心肠了吧,好歹对方只是单纯、没心计的女大学生,模样也着实标致,难免让人看了心软——而就在这时,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说到:“多大的事儿啊,姑娘。有什么不能解决的,犯得着这么伤心嘛?”

      这一番话正是戳中了思斯的羞耻心,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她憋住了一口气,愣是让眼泪停住了一会儿。抬头瞧过去,说话的中年人好似四十出头,(这也就反映出思斯当年有多不会看人。)面白脸方,穿着休闲的短袖和牛仔裤,个头不能算高,约莫一米七出头的样子,有些许的驼背。听他说普通话的腔调,估计和思斯还是同一个地方来的,都是北方人。

      “对不起……”用手背沾了沾濡湿的脸颊,思斯先是语无伦次了一阵,随后又说:“可我要是赶不上这班飞机的话,就也赶不上从昆明回家的飞机了。”

      “姑娘,你家哪儿呀?”仔细一瞧,中年人的五官颇称得上眉慈目亲,正是让人易生信任的那一类长相。

      然而思斯怎么也算是刚刚被他“数落”了,这会儿对中年男人谈不上任何好感,只是顺着他问的问题往下答:“我住在北京。”

      “唷,巧了。居然还顺路。”这回说话的人不是中年男人,而是旁边一个看起来差不多大的、肤色略黑、个头也更矮些的穿衬衫的男人,听口音像是比先前的短袖男人家还偏北一点。

      不过这么一听,该不会他们也要去北京吧?该不会还是同一条航线。这么不急不忙地,就不怕误了登机?

      这时就听面白的中年人轻轻叹了一声,“咳,”转而问女生,“姑娘,多大了?”

      思斯脑子转不过来他问这干啥,不过兴许也是因为觉得自己还小,就实话说:“二十二。”

      “还在上学吧?”

      “嗯……刚毕业。”

      于是短袖中年人又问:“在昆明念书?”

      “不。在上海。”随口又报出校名,接着才解释是毕业后与同学相约出来玩的。

      “唷,也是一流的名校呢!”这回发出感慨的又是那个衬衫男人。

      短袖中年人便不再与思斯搭话,而是转过头来问衬衫男:“小明是真不跟我们一趟了?”这大约说的是另一个人。

      “怕是赶不来了呢。”衬衫男回答。

      “得,让小张打个电话给公司,把机票退了吧。给这小姑娘订上。”中年人的这番话引来了思斯的诧异,一愣之下,刚刚勉强才憋住的眼泪这回像真的全吓回去了。而这时中年人又转向她来:“姑娘,你就别急了,保准你能坐上这趟飞机。你先查查自己之前订机票的时候是不是真地把钱给扣了,眼下这趟有人先帮你垫上……”

      “我有信用卡!我来付!”猛地打断了中年人的话,思斯抬起头来瞪着红通通的双眼说到。

      中年人听了一愣,随后不明所以地笑了一下,点头说好、让她付。于是身边像是秘书的年轻人走开打了几通电话,衬衫男人也暂时先离开。人群听出这件事似乎要解决了,有些颇感无趣地便缓缓散开。此时留在原地的中年人才又对思斯开口,这一回语气里像是带了点儿欣赏、又或者没有,他说:“姑娘怎么称呼?”

      “苑思斯。”她老老实实地回答,也不懂反过来打听他的姓名。

      “哦,思斯啊。”怪的是一个陌生人这么叫她,思斯也并未觉得别扭,或许是因为这人的模样着实容易让人信任,又或许是因为他刚刚帮她解决了一个问题,于是自然而然地使她放下了心结。只听中年人又问:“你不是和朋友出来玩的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呀?”

      于是思斯就解释了自己是一路“穷游”来的,其实早在离开宜宾的时候就已经告别了最后一位同学家。丽江是最后一站,她是一个人到丽江玩了两天,这才结束了行程的。

      中年人听完就乐了,“呀,年纪轻轻,看不出来还挺有办法。”随即又感叹:“这么着一路‘穷游’,怕也只有你们年轻人能干的来了,年纪大的人真是经不起折腾啊……诶,对,那这么算下来,你总共相当于玩了多少个地方啊?”

      为了回答他的问题,思斯又低头算了起来。就是这样他问、她便答的过程里,那边机票的事儿也解决妥了。地勤又过来领着思斯去柜台刷卡,一看账单思斯才发现居然是头等舱,原本经济舱五百出头的机票愣是变成了四位数,据柜台的人说这还是折后价、多亏了刚刚那位中年人的公司与航空公司有协议。

      思斯是一肚子苦水,不过转念一想那样的商务人出行自然是少不了高级待遇的。她也是一听要付钱,就没头没脑地争着自己付,以为是清高的,根本就是无知无畏嘛。

      也罢,虽然她是“穷学生”、无固定收入人士,但家里还不至于不能让她坐一回头等舱的。再怎么说暑假将近半个月都在外面旅游,即便是沿途寄宿在朋友家,一应路费、其他开销也都不少呢,还不是爹娘供的?待到硕士研究生再开学时,她又是直接去国外念书,那又是多高的花费了?

      一言以蔽之,总之是啃老,多了不嫌多、少了不嫌少。

      一狠心刷了头等舱的票价。登机后,不意外地坐在先前帮自己解围了的中年人旁边。也算是萍水相逢、难得相识,一个钟头的工夫,中年人始终与思斯搭着话。而那位在登机前就爱“一惊一乍”的衬衫男人也陪在一旁,隔着走道、伸长了脖子过来和他们聊天。

      也是在上了飞机之后,思斯收到了短袖中年人与衬衫男人的名片,才借此知道了两人的姓名。中年男人姓邱,衬衫男人姓刘,虽然看起来差不多大,前者却一直叫后者“小刘”。看看名片上的公司名,两人还不是同一家,一位是A公司的邱董事、一位是B公司的刘经理。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两人只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前辈与后辈,祖籍皆不是北京,却都因在北京的高校毕业后留了下来。邱比刘年长了有十岁,后者在前者面前似乎相当客气、谦卑,然而思斯却总觉得,那位邱先生的注意力却总是放在她这里。

      对了,就在飞机快要降落的时候,思斯才又得知,原来他们竟都是毕业于某所顶尖大学,乃是比思斯的母校还难考的地方。这下就连她原本是凭借出身才获得邱先生青眼、以致出手相助的猜想也被她自己否定了,那么到底是为什么才会帮她呢?思斯百思不得其解,越想便又陷得越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贰。知君时(思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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