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孤单·漫步》水灵芝

1、雨

　　六月的雨，伴着习习清风飘然撒下，打在光滑的青石板上，很悦耳的声音。操场上寂如荒原，飞扬的衣袖早已退回温暖的寝室，留下无边空旷的寂寞。而我是享受寂寞的人，会在每一个寂静的雨天来到青藤密布的回廊下聆听雨声，孤独的倾诉，一种喧闹城市中难得的安宁。
　　我是不喜欢林黛玉的，我深信我永远不会有她那种莫名其妙的多愁善感，然而细雨霏霏的校园，依然给我凄迷的感觉。似乎是很久以前，我也是踏着这样的蒙蒙细雨来到学校，当时满怀的憧憬，竟被漫长的枯燥消磨得灰飞烟灭，课余的时间除了写作还是写作，好像茫茫校园惟有雨的欢歌才是有生机的。因此我破例地喜欢苏雨，有着明洁笑容的少女。刚进校门的那天我被无限的陌生包围，是少女天籁般的声音打散阴霾。她的脸上有着沉醉夕阳的笑容，说岚你不要这么孤僻，我看了会心疼的。从那一刻起我知道我喜欢上了她，这个可以用笑容瓦解一切的少女。后来我知道她的名字是苏雨，霏霏细雨的雨，我最爱的雨。
　　苏雨说我是奇怪的雌性动物，喜欢一切与年龄不符的东西，像蓝、紫一类深沉幽暗的颜色，还喜欢写妖魔鬼怪，莫名其妙的小说，说好听了是欣赏独特，说大众化了其实跟变态没什么两样。每次我都会微笑着倾听她的形容，然后拍她的头，说你扯什么呢。没有人会懂我，即使是我最爱的雨或是这个叫做雨的少女，甚至我自己。我只知道我会永不停止地在孤单的雨中孤单地漫步的结果，却无论如何找不到原因。或许一切的起源是极其简单，我就是我，不是任何原因，苏雨是雨，洗刷不了我的心，只要我还是我，就注定了一生的与孤单漫步。
　　本来我以为我会一直孤单地漫步下去，直到枯燥的学习结束，枯燥的工作结束，枯燥的人生结束，不会有一丝灿烂。我墨守成规地遵循着我与我的约定，直到苏雨问我，岚你认不认识那个男孩。我知道我是认识的，而且是如此深刻的印象，难以抹去的痕迹。但是我还是说，不认识，谁会认识他。我看到操场上熟悉的身影缓缓走近，男孩抬头对我微笑，一如昨夕的喜悦。我凝视着他，然后说，不认识。
　　长风曾经是我初中的同桌，清秀而消瘦。他的微笑印入我眼帘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生命会被他点亮。初中的他尚有一丝腼腆，他曾用颤抖的声音告诉我，他的名字是长风。我笑，说你的名字还真像武侠小说里来的。他的确像小说里的人物，任何方面都好得一塌糊涂，优秀得如幻如梦。我明白我也坠入了梦里，我一次次在寒风中矗立，期待着制造与他的偶遇，然后打听到他的生日，在他的抽屉里放上精心准备的礼物，并且决不署名。长风回应我的是灿烂如夕阳的微笑，我在他的眼神里迷茫，我猜他知道我一切一切的用心。现在想来，那是最不切实际，荒唐可笑的幻想。
　　一直记得那个细雨飘飞的清晨，教室里只有我和坐在我旁边的男孩。他信手翻阅着泛黄的书稿，说岚你的小说写得不错。我头也不抬地奋笔疾书，说，谢谢夸奖。身边的男孩抚弄着我笔袋上的坠链，说可不可以让我做你小说的主角。我没有停笔，我说，再说吧。然后我跑开，以八百米测验时从未有过的速度。跑到校门口时我碰到同班的少女，她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没什么，然后我和她一起回到教室，对那个叫做长风的男孩招手说，原来你已经来了。他抬起头来对我微笑，说还是没有你来得早。
　　后来他转学去了别的学校，留了电话号码给我。我一直没有拨那个号码，觉得既然选择了逃避，一切就已无法挽回。我将长风写进了小说，而且是武侠小说。故事的结尾是悲伤的，因为我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为我无法挽回的过往添上一丝喜悦的色彩。我没有勇气去面对我的梦，那就把它打碎，跟随我的雨一起浸入地下，不再苏醒。然而到他的生日我还是看到了梦的碎片，我找出揉皱的纸张想对他道一声祝福，温柔的女声告诉我，这个号码早已是空号。那一刻我终于放声哭泣，窗外我最爱的雨打在玻璃上，悦耳得不像人间的声音。才知道懵懂的梦境早已离开，还未真正涌起的波澜在胆怯中停息，不给我一点惋惜的时间。那个细雨飘飞的早晨仅仅是短暂的插曲，我不去聆听，所以它消逝在雨中，如同从未出现。
　　长风杳无音信后的第二个圣诞节我收到他寄来的贺卡，风铃一样的卡上印着我至今倒背如流的句子，虽然不能长相聚，也要长相忆，永远的朋友，祝福你。我微笑着将它挂在书架上，精美的点缀。
　　在盛夏的操场上，有着可爱笑容的少女激动地问我，认不认识那个男孩，我凝视着他说，不认识。那一刻男孩抬头对我微笑，一如昨夕的喜悦。
　　又是雨夜，我最后一次见到苏雨。她的笑容比平日灿烂，她说岚，岚你知道吗，有个男孩给我写了那种信。我说好啊，那个男孩叫什么名字。她说他的名字很奇怪，叫做长风。我说那是个好名字，好好珍惜吧，他会给你幸福。然后少女带着笑容离开，黑暗的夜中她的背影圣洁明亮。我看到她的身边是消瘦的男孩为她撑伞，两个互相依偎的幸福身影离我远去，接受雨的洗礼。到他们彻底消失的时候我才发现雨已大了，而且我没有带伞。
　　以后的校园里只剩下了我的身影。苏雨和长风去了加拿大，多年来苏雨只给我发了一封E-mail要我好好保重，我没有回。我想我回与不回都没有太大的意义，他们是飞翔在异域的鸟，自由的与快乐的，而我始终是孤单的雨中孤单的身影，徘徊的廊中徘徊的人。也许一阵风，一场雨在心中上演过，却只可能是匆匆而去的过客，埋在记忆深处惊鸿一瞥的华丽剪影。我不能违背我孤单的宿命，一如我无法离开雨的旋律。
　　已是六月，天气炎热，却仍有清凉的雨伴随习习清风飘然撒下，打在光滑的青石板上，悦耳的声音。操场上寂如荒原，我再也听不到天籁的女声对我说，岚你不要这么孤僻，我看了会心疼，也听不到优秀得如梦如幻的男孩问我，可不可以让我做你小说的主角。不过那已经不重要，我还有我最爱的雨，还有孤单，我可以聆听着雨，永远地与孤单一起漫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