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笑的方向》唐堇

1、表里不一

　　12月29日，关西机场。
　　黑色商务车驶离人声鼎沸的机场，车上除一个闭目养神的男人外，其他人倒映在车窗上的皆是虚脱的模样。
　　叶梧照常在手机上浏览网上新闻，眼角余光瞄着右手边双眼微阖的男人。
　　两腿交叠，手虚搭膝上，一副墨镜堪堪勾在手指之间。

　　微微摇头，叶梧放轻了动作取走那副摇摇欲坠的墨镜，递给坐在最后一排的造型师阿莱。
　　阿莱接过来放进随身包里，捂嘴小声问：“叶助，老大真的是第一次来这里么？”
　　旁边的化妆师小葵也突然睁开眼睛，凑过来：“是啊，出关的时候，我差点被接机大厅里黑压压的人头吓出密集恐惧症。”
　　想到自己与其他一行工作人员被人潮冲开，差点没被挤散架的情形，小葵不禁抖了抖。
　　粉丝太多也很可怕。

　　叶梧讹她一眼，压低声音扮严肃：“人多总比没人好，小心你的乌鸦嘴。”
　　小葵闭起嘴，伸手在唇前比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阿莱幸灾乐祸地拿手指戳了戳，小葵轻哼一声背过身望着窗外不再理他。
　　回身看了一眼似乎陷入沉睡的人，叶梧轻声吩咐司机放下遮光帘。

　　重新打开手机屏幕，最新头条的新闻图毫不意外，正是一旁睡得忘乎所以的某人。
　　镜头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图片里君黎白毛衣黑长裤，黑色大衣长及膝下。柔顺黑发微微遮住了眉眼，却让那双水洗墨玉般的瞳眸在拥挤的人群中显得无限温柔清澈。
　　“表里不一。”叶梧戳着屏幕嘟哝了一句。

　　*

　　经过酒店时外面也是乌压压的一片。
　　车上唯一的女性工作人员，化妆师小葵大喊：“从地下走！我不想被挤成肉饼。”
　　阿莱嫌弃地往一旁挪了挪，试图与那个胆小的女人划清界限。
　　叶梧也不打算在短时间内再次接受闪光灯的洗礼，吩咐司机在酒店旁边绕一圈，从侧后方进入地下停车场。

　　主办方特地准备了豪华套房，叶梧屁股还没挨到沙发，就听见某人清淡的声音：“奢侈。”
　　叶梧抄起一个抱枕砸过去：“姓君的，嫌奢侈你到别处去，我把阿莱和小葵叫过来，他们巴不得住这！”
　　君黎接住抱枕抛回给叶梧，脱去大衣丢在沙发上，留下暴怒又只能认命捞起衣服挂到衣架上的助理，顾自走到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辽阔的草地上是早已被夕阳染得五彩斑斓的天空，柔和的光线穿过玻璃撒了一地碎金。
　　叶梧望着沉浸在霞光中白衣黑裤的男人，突然没了脾气，恨铁不成钢地捶打起抱枕：“妖孽啊妖孽。”
　　君黎侧头皱眉：“你不能安静一会么？”
　　“……”
　　一声巨响，叶梧甩上门离开套房。

　　君黎表情未变，几秒钟后门又被气势汹汹地打开，某人低咒着快步到沙发前拿起落下的手机，没有停留立刻往回走。
　　手摸在门把手上，叶梧心念一转，转身对落地窗前白衣黑裤的男人说：“我刚看过，今天没更新，不用等了。”
　　满意得看到那个男人静漠的表情慢慢裂开一个口子，叶梧吹着口哨潇洒而去。

　　最后一丝落日余晖隐匿在苍穹下，君黎抬手抚过额角，乌黑的眼眸仿佛也跟着夕阳一起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转身来到衣帽架旁，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点亮屏幕滑动几下，片刻后丢在沙发上径直走进浴室。

　　再出来时，叶梧已经和演唱会主办方的几位负责人坐在沙发上等候多时。
　　君黎捏着毛巾，黑发凌乱，发梢的水滴还晶莹得挂在上面。

　　两位女性工作人员面色红润，羞赧地低头，其他几个男人也不自觉移开目光。
　　叶梧干咳两声，小跑到他身边把手机塞到他手里，咬牙说：“下次不设密码不要把手机到处乱扔，小心被狗仔趁机偷走，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老子也救不了你。”
　　“让人有机会接近我，是你的失职。”
　　君黎说话时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仍攥着毛巾擦拭着发梢滴下的水珠。

　　叶梧扶额，上下打量一遍君黎身上的衣服。
　　幸好他没直接穿浴袍出来，不然沙发上的两个女人要喷血而亡。

　　主办的翻译是位文质彬彬男士，起身问好后用略带口音的中文说：“如果君先生现在不便，我们会先退下，明日再造访。”
　　叶梧还未开口，便听到君黎说：“没有不便，明天就是公演，今晚的彩排我会直接参加。”

　　翻译把他的话转述给其他几位。
　　一个身穿牛仔马甲体型微福的男人上前鞠躬，然后握上君黎伸出的手，神色激动地用大概是刚从翻译那学来的中文说：“谢谢，谢谢黎君！”
　　文质彬彬的翻译为君黎介绍：“这位是木村先生，负责明日公演的总导演。”
　　然后把坐沙发上的其他人一一介绍一遍，君黎分别握手道好。

　　公演准备工作实际上一个月前已经全部完成，场地布置设备调试等后续进度日方主办每周汇报一次，因而这次会面三十分钟不到就已结束。
　　随后便和几位负责人一道前往到公演场地——大阪京瓷巨蛋体育馆。
　　四万八千席的巨蛋体育馆，已经为次日的公演完成了准备。

　　*

　　乘坐另一班包机飞过来的舞蹈演员梳化师等上百号人早已疲惫不堪，被大巴拉到体育馆时眼中却都放出了光。
　　下车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掏出手机，三三两两以馆内为背景自拍。
　　这样的舞台，简直是梦中才会出现的地方……

　　带队的负责人听到大家的惊叹大笑，“这就是梦想了？下次还有东京巨蛋的公演，有五万五千席。”
　　舞蹈演员间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哇”，“真酷”，“我君太厉害了”。
　　负责人很受用的笑起来，不忘叮嘱这群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照片拍好了都在手上捂一天，明天公演结束想怎么发就怎么发。一会彩排时禁止拍照录像，否则公演内容泄露，不仅我要被开，你们也别想再参加下次的公演。”

　　下次，是东京巨蛋……许多还在为朋友圈发什么照片苦恼的人默默退出编辑关上手机。
　　真乖。负责人点头。

　　灯光，音响，舞台走位，翻译沟通。
　　两轮彩排结束后已是凌晨两点，再是铁打的人上车后也累得说不出话，直接瘫在座椅里睡死过去。

　　君黎坐上为他单独准备的房车，叶梧把刚买来还散发着热气的便当饭团和保温杯递过去。
　　他接过保温杯喝了两口润嗓茶，拧上杯盖放在一旁的桌上，对便当和海苔包裹的饭团不甚感兴趣。

　　叶梧剥了一个金枪鱼饭团啃起来，口齿不清：“你下飞机后一口东西都没吃，彩排时订的团餐你不爱吃，我买的你也不爱吃，是不是明天公演结束后你就直接飞升成仙了？”

　　弹走一颗喷在灰色毛衣袖口上的米粒，君黎抽纸擦干净指尖，把纸团丢到叶梧脸上：“看到你就饱了，怎么会饿。”
　　“你……咳咳！”叶梧惊天动地咳了一场，艰难咽下最后一口饭团，指着他鼻子骂：“你今天吃错药了吧？”
　　君黎沉默不语，打开手机不再理叶梧。

　　叶梧瞧着他在屏幕上不停滑动的手指，了然一笑：“是你临时起意要提前飞大阪，除了我们几个随从，连公司那边估计都是看到你的关西机场入境新闻才知道。就算人家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猜到你这点小心思。”
　　瞥到他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蓦地停顿，叶梧更加得意。

　　“这五六年你也没查出什么东西来，连人家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万一哪天真被你查到，是一个胡子拉碴眼神猥琐的变态男饭跟了你这么多年的行程，你会不会打破今天的记录，被恶心得三天吃不下饭？”
　　君黎嘴角噙笑：“这几天已经吃不下了。”
　　叶梧挥拳：“我是说真的，没跟你瞎扯。”

　　难得见他正色说话，君黎捏着手机撑在下颌，因为最近一段时间的劳累下巴又尖了一些，“洗耳恭听。”
　　叶梧很是嫌弃君黎现在这张瘦得略显阴柔的脸：“这世界的审美我也是越来越搞不懂，下次要有王的男人这种本子我优先给你选上。不然真是浪费了你这张脸，啧啧。”
　　“啰嗦。”
　　“那我说重点。”

　　叶梧收起玩笑的心思，换上一副严肃面孔：“你查人的事被公司高层知道了。”
　　“嗯。”神情淡漠。
　　“嗯？就这反应？”
　　“嗯。”声音平静。
　　“你就不怕公司抢先你查到那个人的真实身份，再过来威胁你？”
　　“我没查到的，他们如果有能耐找出人来，我还要表示感谢。何况,”君黎眸色渐淡，音如冰弦:“威胁我什么？”

　　叶梧冷笑：“这种粉丝我见多了，你的任何风吹草动他们了解的比天天蹲你家门口的狗仔都多。如果那个人为了利益向公司出卖你的信息，随便一个有证据的黑点，都是以后公司拿捏你的把柄。”
　　盯着他静漠的面容，叶梧继续：“再或者，万一你对那个人有什么特别的……追星成功和明星结婚的例子我张口就能说几个出来。况且，不论男女，不论你的目的是什么，公司都能拿来大做文章。”
　　“不要忘了，你的合约两年后到期。”

　　君黎捏着手机点了点下颌，而后浅淡一笑。
　　“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