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月明·珠有泪》水灵芝

1、闪灵

　　十月的日子，空气里已弥漫了触之心冷的寒意。长风凛冽，促使天空中的云匆匆逝去。我倚在窗边，一次次对着流逝匆匆的云朵发呆。天蓝如水，妖娆瑰丽的蓝水晶也不及它的绚烂。我裹着棉被倚在窗边，望流云匆匆。偶然的一个闪灵，我看见有着深紫秀发的美丽少女在天空中对我微笑。蔚蓝的天幕恍若碧海，少女独坐海边，笑容如浓雾的凄迷。她的身下赫然是镶满紫玉的鱼尾，在艳阳照射下闪烁生辉，幽然的色泽。少女望着我笑，然后流泪，晶莹的泪珠从颊边划落，坠下一颗清澄如镜的玉珠。
　　我想那应该是传说中的泉先，对月流珠的鲛人。她本该生活在遥远的南海之外，无忧无虑地在水中穿行，却为何在这与她毫无关系的天空中对我投来满含深意的一瞥呢。我再次望向天空时，美丽的紫发少女已不见，惟有遗下的玉珠，在柔弱的流云中岿然不动，闪耀出静谧的光线。我猜我是花了眼，我看到那颗玉珠分明是少女的眼，泪水盈然，凄切似林雾中的冰魄。
　　我有一个幽蓝色的本子，我用它来记载我幽蓝色的幻想。城市有着过分的喧嚣，山林的死寂又会使人对一丝一毫的风吹叶落心惊胆战，于是我将我所有的空闲投入了我幽蓝色的世界。我是喜爱锦瑟的，所以我在本子的第一页上写了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翻开那一页，有着深紫秀发的鲛人少女对我微笑，然后流泪，她的泪滴在洁白的纸张上，凝结成了清澄如镜的玉珠。我说泉先泉先，你穿梭于海，如此快乐，却为何哭泣。少女哭泣着递给我洁白的龙纱，用流水般轻柔的声音颤抖着说，是为了它。龙纱柔软胜丝，我知道那是鲛人泉客赖以生存，价值百余金的宝物。我迷茫地抚摸着龙纱，却看到紫发少女用因纺织龙纱而布满血痕的手奋力撕扯着梦幻绝伦的珍贵产物，泪如雨下，她说，是为了它，为了它。一瞬间我的眼前只剩下了幽蓝的本子，第一页的纸上写着，沧海月明，珠有泪。
　　我上网去查找鲛人，想通过茫茫网络找到哭泣的泉先少女的蛛丝马迹。而遥远的南海畔的那个国度却总如蒙着层层薄雾，仅限于晨曦中的幻影。薄雾下究竟隐藏着什么，究竟是什么使得美丽的泉先少女日夜哭泣，我急切地想知道答案，微笑的窗口却一次次告诉，该页无法显示。我带着失望入梦，紫发的少女在我的梦中对我说，你找不到的，找不到的，我的国都已被风尘湮没，不复存在。她眸中的泪凝成玉珠，纷纷坠落在她手中的龙纱上，如碎石落入一潭静水，泛起轻柔的美丽涟漪。她说，在那一次鲛人的暴动中，鲛人的国度已完全被毁灭，你查不到了，明白吗。寒风吹过，少女手中的龙纱如枯朽的残枝随风而去，紫发的泉先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我问她为什么，鲛人为何暴动。泉先不答，哭泣地消失在黑暗中。玉珠滚落，一颗颗如她的眼，凄切似林雾中的冰魄。
　　我被我的梦魇所愕，久久不能释怀。耳畔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号，将宁静的南海之风渲染成凄厉的催命梵音。梦中的少女眼神凄切，投过她的眼我看到她那海风吹拂的故土，不为人知的角落中，沉重的枷锁侵蚀着鲛人娇弱的肌肤，洁白如霜的龙纱在一双双血痕密布的手下孕育而生，却注定地装入了人类金碧辉煌的运货车中。金山涌来，贫穷的人类从此锦衣玉食，地牢中鲛人的生活却丝毫不得改善，龙纱的需求反而日益增多。顺从的鲛人潸然落泪，泪水凝结的玉珠落入人类眼中，又是一条取之不竭的生财之路。于是地牢中的怨歌日日传响，风声为之叹惋。发福的人类男子有着居高临下的笑容，以曼雅的姿势挥出皮鞭，鲛人白皙的肌肤绽放出一朵朵娇艳的花。鲛人哭泣着纺织，在纺织中哭泣，圣洁的玉珠憾然坠落已没有丝毫意义，渐渐与鲛人麻木的感情宣泄脱离联系。我看到那时的紫发少女与姊妹一起坐于月下，忧伤地望向自由的月亮，然后在隐蔽的角落看着自己的父母，泪水流尽的鲛人被人类扔进大海，水花四溅，冰冷的解脱。
　　龙纱柔顺胜水，却仍不容旁人无肆地撕扯。于是终于一天，受尽凌辱的鲛人伤痕密布的手举起柔弱的武器，哭哑的嗓子呼喊着希望，飞蛾扑火般奔向他们自由的憧憬。那是雏鸟与石的撞击，得到细羽飘然坠落的结局。从此南海之滨的夜晚是寂静的，月光温柔，却再照不出熟悉的面容，惟有一颗颗泣血的玉珠凌乱散落，沁人的珠光，映出黑暗中一双双凄怨的眼。美丽的泉先出现在空中，说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镶满紫玉的鱼尾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一如昨日的灿烂。她哭泣着撕扯着手中的龙纱，龙纱的残丝在风中摇曳，叹息昔日的辉煌，恍若一个充满希冀的梦想最终的粉身碎骨。我说泉先你忘了吧，去你该去的地方，不要再留连。我看到泉先笑了，星辰的灿烂。于是紫发的少女消失，她眼中的泪水落到我手中，凝结成瑰丽的明玉。月华如练，我对她说，你自由地去吧，以后不要再哭泣。
　　十月的日子，空气里已弥漫了触之心冷的寒意。长风凛冽，促使天空中的云匆匆逝去，犹如南海之滨那在风中销声匿迹的国度。云不会再回来，所以自由的梦逝去了，不会再惊悸地苏醒。我倚在窗边，一次次对着流逝匆匆的云朵发呆。手中洁净空灵的明玉闪耀出莹光，映出紫发少女没有丝毫痛苦的纯洁笑容，然后渐渐模糊，最后一片透明，恢复到鸿蒙之初的宁静安详。我有一个幽蓝色的本子，我用它来记载我幽蓝色的幻想。本子的第一页上有着娟秀的字体，是我喜爱的锦瑟中的句子，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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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鲛人，即泉先，又名泉客。
　　《述异记》记：南海出蛟绡纱，泉先替织，一名龙纱，其价百余金。
　　《博物志》记：鲛人从水出，寓人家，积日卖绢，将去，从主人索一器，泣而成珠满盘，以与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