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婚》徐丹瑛

6、第六章

　　原来我爬在彭洲同头上已经嚣张了11年。

　　照片里的彭洲同相貌与现在无差，只是略显青涩。他当时头发剪得很短，配上他的冰山脸，可以说非常少年老成。他牵着我的样子不苟言笑，就像爸爸带着女儿。

　　为什么相片里的我笑得如此开心呢，仿佛我当时很喜欢他似的。

　　听到开门声，我知道我爸回来了，于是守到书房门口等待着无罪释放。

　　“行了行了，我什么都不想说。”走出书房看到彭洲同的那一刻，我的心情就像是一个打了无数结的毛线团。

　　“你也真是的，怎么能把闺女关起来！”听着老爸数落老妈，我心情稍微平复了些，但还是不想理他们，拖着我的东西回了房，反正今天也走不了了。

　　关门的瞬间，彭洲同长腿一伸跟了进来。

　　“干嘛？”我现在见到他尤其尴尬，只要一想到我爸昨天晚上说的话，就头皮发麻。

　　他话还没说一句，先自觉地在我的梳妆镜前坐下。

　　“我们谈谈吧。”他从容地开口。

　　“谈什么？谈恋爱？不谈！”我一口回绝。

　　先不说我还没从贺任给我的阴影里走出来，就算我要重整旗鼓谈恋爱，对象也不会选他这种严谨无趣的小老头。而且我不喜欢脸长得太好看男人，我就喜欢贺任那样的，痞痞的，眼睛自带微笑。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因为我不喜欢你。”

　　“这我知道，但这无碍于我给你幸福的人生。”

　　我听得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什么？幸福的人生？这大兄弟是在搞笑吗。

　　“我这种人呢，一向只喜欢跟自己谈的来的人玩儿，别说谈恋爱结婚了！”

　　“那你跟贺任就谈得来吗？”

　　“……”

　　我跟贺任的确谈不来，他从小学艺术，跟我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

　　我走到他边上，一屁股坐在桌上，居高临下的对他道，“可我喜欢他。两个人在一起，至少得有一个人喜欢对方吧？”

　　他仰视着我，“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喜欢你？”

　　一阵恶寒……他是怎么能这样皮笑肉不笑地说出这种话的？

　　“呵…你直接说吧，你有什么目的，你跟我爸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交易？”

　　我瞪着他，拿出审判他的架势。

　　“的确有交易。”

　　哦？他这么快承认？

　　“为了报答伯伯的培育之恩，我向他承诺了你的后半生幸福。”

　　他淡淡地说话，就像在说一句极无足轻重的话。

　　不对，这是交易吗？这明显是他白赚了！

　　“你真有心了，我爸培养你还不够吗，你还要带走他的女儿？”我冷哼一声。

　　“别误会，伯伯只是允许我接近你，并没有允许我带走你，这是我自己需要努力的事。”

　　“你努力也不行，我已经说了，我只想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你这样幸福吗？”

　　追贺任的日子我幸福吗？收到他的回应的时候我是幸福的，但是收不到他回应的时候呢，我每天都在焦虑与等待中度过。

　　我不能回答他的话。

　　“你只要放低一点点的要求，少一点点野心，就完全可以和我这样的人幸福地过一辈子，你知道我的，只要是交代我做的事，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他真是个彻底的生意人。他翘着腿，双手合在膝盖上，俨然跟我谈判的样子。

　　我跳下桌，卧倒床上背向他玩手机，不想再理他，“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过了一分钟，他也没有出去。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他正在盯着我看。

　　我一个猛回头，他果然在盯着我看，“哇大哥，你要不要这样看着我，都说我知道了！”

　　我烦得扯过被子蒙住头。

　　“这么多年了，你都没叫过我大哥。”

　　他把我被子掀开一角让我透气，然后退出了房。

　　是吗？好像是这样。我好像一直在用“你、喂、诶”来称呼他，生气的时候我还会叫他大名，甚至在心里偷偷骂他。

　　我为什么会这样呢，面对其他跟他年龄相仿的人，我都是毕恭毕敬的。他大了我九岁，我常常会忘记这个事实。

　　他刚刚说的话对我来说并不是没有冲击性。他说得有理，我不能反驳。我刚刚也曾一瞬间幻想过我跟他在一起的样子，但我幻想不出来。脑补我和他没有脑补我和贺任来得那么简单，因为我根本没有跟他亲近过相处过，怎么能想象得出来我跟他的生活呢。

　　“兰兰吃饭啦！”我妈又开始扯嗓子。

　　我一个打挺从床上跃起来，终于可以吃饭了，饿得我快脱力了。

　　“妈妈向你道歉，白天是我不对。”她夹了一块大肉放在我碗里，我的气已经消了，便吃下了那块肉。

　　我们家的气氛就是这样，闹矛盾的时候真的很多，但也消散得极快。

　　“最近你妈妈在做什么？”我爸问彭洲同。

　　“开了个学堂，在教京剧。”

　　“挺好的，身体还行吧？”

　　“嗯，身体一直很硬朗。”

　　我听楼底下一群没事干的老太太说过彭洲同的母亲，她曾是一个京剧名伶，因为职业不好嫁给彭洲同他爸之后就饱受婆家折磨，后来实在忍不了了才离婚，如果这是真的的话，那也挺惨的。

　　“你爸爸呢，打算什么时候退下来？”

　　“快了，就这两年吧。”

　　我爸比他爸年轻好多，算起来，他爸也到了安享天年的年纪。

　　“咳咳。”我妈突然咳嗽了两声。

　　好好地咳嗽什么，还跟我爸挤眉弄眼的。

　　“又要说什么？”我摆出又要生气的样子。

　　“没什么没什么，吃饭吃饭。”我爸连忙打圆场。

　　“回学校的事，再缓缓吧闺女？”我妈试探性地问我。

　　有什么好缓的，早一天晚一天不都得去的吗，不知道她在盘算什么。

　　“我送你吧。”彭洲同突然说道。

　　虽说他接送我不止一次了，但这个当口，我真不想让他送。

　　“这样吧，小彭明天也没时间，再过几天，等我们手里的事儿松下来了，再让小彭送你，你看行吗？”

　　我爸也真是的，“我自己能走，不用非要送！”

　　“听爸爸的话！你一个大姑娘拎着东西去车站不安全！”

　　我知道我妈又要提当年她在火车站被人抢劫的事了，这都猴年马月了，现在治安那么好，哪儿那么容易被人抢劫啊！

　　“这样吧，后头晚上给赵主任接风的酒席我就不陪您去了，我把兰兰送学校去吧。”彭洲同主动提议。

　　“这……”我爸犹豫不决，“兰兰你看……”

　　说来说去，就是要彭洲同送我，说来说去，还是要把我俩凑一起。现在大家已经把话说开了，心知肚明，以后还不知道该怎么凑我和彭洲同呢！我堵着一口气出不来，难受极了。

　　我放下筷子，“爸，您是成心的吗？”

　　我爸见我面色凝重，也放下了筷子，“怎么了闺女？”

　　“你是不是想让我跟他！”我指指坐我对面的彭洲同。

　　我爸大概被我爆炸性的话弄得有些尴尬，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兰兰，这个爸爸不能轻易帮你做决定，不过小彭的确是爸爸中意的女婿。”

　　我妈也看眼色推波助澜，“兰兰，你要相信你爸爸。”

　　我看了一眼彭洲同，他依然正正经经，镇定自若。我的心突然发凉。

　　“后天回去，你送我吧。”

　　“好。”

　　我饭没吃完，便离席回了房，隐约中感觉到了因为我而造成的家里气氛的突变。

　　在等待回学校的短短不到两天，我开始动摇了。

　　我爸简直把彭洲同当亲儿子对待，这是有目共睹的，我要是因为直接拒绝彭洲同而离间了他们二人的关系，那我简直在作孽，我要是不拒绝不接受，那这家里的氛围应该就调不过来了，僵在这里算什么，以后彭洲同还是要跟着我爸做事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我爸夹在中间也不好做人。
　　我能选择的就是接受他。可这不是我的本意。

　　我试着罗列了一些跟彭洲同在一起的好处：他有车有房，只要我一句话，工资也会交给我；他年轻有为，以后的路说不定更长远；他长得还帅，带出去并不丢人；关键他对我言听计从，更不会忤逆我爸。

　　所以这些加在一起，能抵消“我不爱他”这个事实吗。

　　我现在还不能判断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愿意接纳我这个一无是处并且心里还有别的男人的女人，他的心情从来不会写在脸上，我不知道他的城府有多深。我也不会判断是不是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喜欢上他，然后爱上他。我只觉得自己好累，不想再像喜欢贺任一样去卑微地喜欢一个男人。或许我是不是该体验一下被人宠爱的滋味？虽然这人是彭洲同……

　　之前敏敏跟我说过，她一直觉得我是一个防备心很重的人，这大概跟我的家庭教育有关，我只与我熟识的亲近，这也是我跟敏敏很久才真正交心的原因。现在如果让我认识一个新的男人，然后去跟他建立信任关系，大概需要很久很久吧。

　　认识这么多年，我不知道我这样算不算信赖彭洲同，但至少我爸爸信任他。

　　我突然想起他之前跟我说的那句话：

　　“你只要放低一点点的要求，少一点点野心，就完全可以和我这样的人幸福地过一辈子，你知道我的，只要是交代我做的事，我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我突然……有点想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