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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一条线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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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梦想在远方那片海,
一别经年,犹记那时信号塔下,
她如利剑,两分浪涛
一分被夜空染成了深墨,一分随我,
回了家乡
……
……
这个情煽的!
祈七读了两遍,显然这是祈增裕写来纪念他海军生活的。祈七对他当兵的经历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在部队服役五年复员回乡,战友几乎遍布华北地区各个大中小城市。其中经历祈增裕不怎么提,只有偶尔在说到什么事时带上一两句,祈七听他说起过,他是信号兵,有发无线电的任务,有次训练,别人都要带上纸笔,唯独他只需脑子便可丝毫不差,很得领导赏识。
但看诗中所写,似乎是带着许多留恋的。
祁七将这张纸重新夹在里面,杂志也收好,坐回去练字。
终于到了利丰中学的考试,祁七就是不打算去利丰中学上学,也要参加一下的,其实也就走个形式就完了,没有过多的人关注,也没人送她,她跟同学步行去步行回,甚至没人问一句考得如何。
这个待遇,比平时的期末考还不如。
然而这次考试却是一次练字的好机会,在考场的特殊限时环境下,一笔一划地写完试卷,同时控制好时间,是一门需要练习的能力。
回来的路上,大家一路有说有笑,走到半途,一辆哒哒哒的三马子开机关枪一般从一侧的林子里冲上了村子的砖道,差点跟砖道上一辆黑色的小汽车撞到一起。那辆小汽车紧急闪避,侧身蹭着路旁的树险险过去。那辆三马子停了下,看到小汽车那个拍照非本地,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哒哒哒地又走了。
“天!”目睹这一幕的几个女生捂着嘴,惊呆了。
祈七也呆了半晌,真没想到,那种速度很费的三马子还有这样的杀伤力。
那辆黑车似乎略思考了几分钟,在祈七几人快走过来时,突然发疯似的,往后倒车,随后狠狠地撞在了路边的树上。
祁七众人:……
自杀的?
田园紧张地拽着祁七胳膊,小声说:“是不是遇见什么神经病了?咱们从这边绕过去吧。”
她这个话,得到了一致赞同,大家从大路上下去,绕道一旁的桃树园子,从中间穿过去。这个时候桃都还没熟,也不会有偷桃的嫌疑。
走了几步,祁七回头看见车里下来个人,往车前面看了看,随后再到后座上把个人拽出来,祁七停了下来。
是花开的那个未婚夫?
他们此时走得并不远,似乎风向也刚刚好,祈七听见那人拨通了电话:“姐,这下完了,我出车祸了。”
祈七:……怎么听都觉得要欢欣鼓舞似的。
田园在旁边捂着嘴小声说:“七七,我怎么觉得这人有病啊?出车祸还这么高兴。”
祁七没理她。有没有病她不知道,但这种名为苦肉计的东西,在引起一个人的内疚和同情上面有显著效果,如果加以适当引导,很容易达到控制对方的目的。
她这么想着,看着那个少年往自己身上弄了点泥土,还觉得不够,扯着裤腿疯狂往一边的树干上蹭,很快蹭出个洞。这样,他看起来就十分狼狈了。
因几位同学并不像她这样对考试结果很镇定,没在这里继续看热闹,祁七也不是很八卦这些事,跟着就走了。
大家也没有所谓放暑假要去哪玩这样的讨论内容,这些女孩子,能期待的也不过是将来结婚前跟对象一起进城去买个衣服,至于出去旅游,那是根本都不会出现在她们意识当中的概念。
于是,一路讨论着谁家地里的桃快熟了,就回了家。
祁七在门口碰到住在隔壁的大娘,周锁瓶笑着说:“七七,去考试啦?其实利丰中学挺好的,今年有一个考上市一中的呢。”
祁七瞥了她一眼,“是挺好的,灵雨过两年也上初中了,干脆去跟我作伴吧。”
“你大伯可不放心灵雨,得守身边才行。”
“哦……”
祁七进了大门,一眼看见站在影壁旁的祈增裕。“爸爸……”
祁增裕看着祁七,目光有些复杂。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小闺女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打了个转,被他拢到一侧,祁增裕笑起来,他笑起来时,脸部的线条变得很柔和,将他画成了和蔼可亲的长辈。
“七七,考试怎么样啊?”祁增裕放慢脚步,跟着祁七一起进屋。
“还行。”祁七说道。
“过几天去五中考试,我到时候跟着你。”
“嗯。”祁七点点头。
父女两个人竟是有点相顾无言,气氛一度有些尴尬。幸而祁增裕是个调节气氛的好手,立马将这次出去三天带回来的战利品拿了出来,往炕上一放。
“上回出门回来没给你带东西,是爸爸不对。爸爸以后肯定都会想着的。”
祁七看了看炕上放的小盒子,猜到里面应该是块手表。祁增裕天南海北四处跑动,锻炼出了强有力的嘴皮子,但论说送礼物的心机,还比不上小学生,祁七曾经收到的东西,从怀表到腕表,都脱不开表这个种族。
她打开盒子,却愣了下。
盒子里放的,是一块皮带钢盘的表,并不值钱,肯定不可能一打开就是被一圈钻石闪瞎眼。她愣住,只因为对这个礼物记得深沉。
表盘上没有指针,而是一个旋转的笑脸,以眼睛嘴角指示时间,非常特别,即使离开祁家村这个土嘎啦进了城,也足够她往里面揣了足够满的父女之情,装作这是个独一无二的存在,炫那些眼高于顶的城市同学一脸。后来,这只表更换了无数次表带,在她寝室的床上不翼而飞。再后来,她看见大姐祁婉归置杂物,压箱子底的一只一模一样的表,表带还是最原始的那根,看起来很新,装着随口问了句,祁婉自然不会说什么不好的话,只说表坏了。这只表就成了压在她心底杂物箱里的一片阴影。
“爸爸,你是只送给我,还是连我堂姐堂妹一起?”
祁增裕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这个堂姐堂妹是指谁。他笑道:“你这丫头怎么跟林黛玉似的,没完没了计较。就是给你的,别人谁都没有。这可是我专门又跑了一趟公司,找人家托关系给弄来的,这都是卖到国外去的东西,国内可是买不到的,就是百货商场里,都没有。”
祁七听他乱七八糟一堆活,只抓住了关键词,从盒子里抬起头,表情复杂地问:“林黛玉是谁?”
祁增裕随口说:“一本小说里的人物。”
祁七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她当然知道是小说里的人物,问题上,祁增裕居然会看这本小说?
再联想到她翻出来的那首诗,她此时心情很复杂。
祁增裕积极地帮着祁七将表戴上,“你戴着正好,这么抬胳膊,刚好可以看时间。走路的时候,还可以这样甩开,叫别人看见,一准羡慕你。他们肯定会打听从哪来的,你到时候就告诉他们,你爸爸是外贸专家。”
祁七顿时觉得那首诗应该是摘抄。可能连摘抄都不算,就是随手练字的——虽然那样小心地夹在书里,并不像随手。
“你给我哥买什么了?”
“买了个篮球。我看他挺感兴趣的,赶明儿在院子里装个篮筐,他就能玩了。外头的孩子都是那样玩的,可以长个。”
祁七把书包摘下来放椅子上,在灶台间转了一遭,只看见几个西红柿。她觉得自己对待祁增裕的态度很有问题,装不出来小女孩的娇憨,所以只能尽量减少相处时间。在外间逗留了片刻,听见祁增裕又在喊她,无奈进去,看见他在写字台上写写画画,随口跟她说,“七七,你说将来你跟你哥在市里上学,爸爸也在市里上班怎么样啊?”
“挺好的啊。要是咱们都能搬到市里去住就好了。”祁七说。
“你不想你爷爷奶奶?”
“会想的吧,但是可以经常回来啊。”
“你爷爷奶奶岁数大了。”
“是啊,要是在市里住,条件比乡下好。听说冬天也不那么冷,离医院也近,方便。”祁七说道。
祁增裕若有所思。
当晚,祁增裕跟王慧敏低声说话。
“我这几天看着,祁七变得很懂事了。”
“是,特别贴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学的做饭,你也尝着了,比我炒的菜好吃。”
“她这样我也能放心些了。咱哥虽然有时候为人有点心眼窄,但他这回说得对,七七这个脾气太犟,现在可能没关系,等将来到了社会上,肯定就适应不了了。”
王慧敏半晌没吭声。
“前几天见着国有哥,他说他们想换个房子,问我有没有想法。两室一厅,7万。我本来想的是,咱爸妈岁数大了,不愿意从村里出去。城里住的多挤啊,那么一两间房子挤一大家子。”
祁增裕说到这里就停下来了。他自己也说不出他的想法,要说动心吧,也动心。然而7万块去买套房子,这十多年风里来雨里去的折腾,就都进去了。万一到时候有个急用,就得抓瞎。
所以他只说了一半,终究不想再提。祁七小孩儿家有点想法,却也得看现实。
“明天开车带着一家人去赶个集吧,让爸妈也坐回汽车。还有那几个孩子也都放假了,哄他们玩一回。”
王慧敏自然不反对。
于是,转天祁七吃完了早饭,就听见叽叽喳喳的声音。祁灵雨很主动地来跟她讲话,拉着她胳膊说这说那,令祁七有点无可适从。有时候她觉得,倘若祁灵雨有本事走出去,到外面去混事业,绝对是那种四处都能混得开的。
她找借口复习,没跟着一起去赶集,每当祁灵雨拽着她胳膊假笑,她都得强忍住不适,再来几次的话,她不知道能不能控制自己别把菜篮子扣到对方头上去。
等所有人都走了,祁七就关上大门,跑去翻箱倒柜。
她的爸爸,居然知道林黛玉。
所以,她上辈子到底是不是认识了一个假的爸爸?
祁七找遍了书架,没有再找到类似诗歌这种可以说明什么的东西。她最后把目光瞄在了锁着的两个抽屉上。抽屉上有个钥匙孔,锁上时,锁里面的卡扣突出扣住。这种锁很好打开,只需一张软硬适中的卡片就好,这个卡片,最好用的,就是一代身份证,那种一张纸外面覆了两层塑料膜的,倘若没有,覆膜的名片或是照片也行。
捣鼓了一会儿,祁七顺利打开了抽屉,
她看到第一个抽屉里的东西时,着实愣了半天,一种熟悉的情绪扑面而来,几乎呛了她的眼——里面摆满了各种小物件,都在叫嚣地嚷嚷自己的来历,场面十分混乱。祁七定定神,先拿起一个小小的瓶子,里头装了些红豆,是生于南国的那种相思红豆,一半红色一半黑色,这还是爸爸早年在海南那边当兵时带回来的,一直保存,后来有了女儿,便拿来哄她了。还有一块怀表,是蝴蝶形状,有半扇翅膀掉了下来,是一次看电视看到有这种存在,央着爸爸给她买的。
这些东西对小孩的她来说,很珍贵。对大人的她来说,承托了别样的回忆。
祁七一一看了一遍,将东西放回去,把抽屉重新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