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番外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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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世纪之交，北京相较于过去又完全翻了个样。日落黄昏的街头已经有些萧条了。街头巷尾的小摊小贩也都开始将自己摊子收了起来。
连接着大街的一个幽深的小胡同里面走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小女孩走到一个大门前，将书包从肩膀上提下来然后坐在门前的石阶上。
她的目光时而在大门的铜环上逡巡，时而又低头捡起地上的石块在地上画着圈圈。边画还边叹着气。
小女孩足足坐了半盏茶的功夫，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推开那扇门，直到门自己吱呀地开了，小女孩才从地上一下跳了起来。
她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从门里出来的人，怯怯地喊了声“外婆”。
小姑娘嘴里的外婆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头发是银灰色的。
老人像是变戏法一样变出了一个糖葫芦，递给了小女孩。“倩倩，回来了怎么也不回家，守在外头当门神啊。”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外婆道:“我不敢回家，怕被妈妈骂。”
“发生了什么，倩倩可以和外婆说说吗”
倩倩顿时有些伤心，眼泪在眼睛里直打滚，她有些哽咽道:“今天老师骂了我，还让我明天叫家长去学校。”
老人有些不明所以，因为倩倩向来都是很听话懂事，在学校成绩也都是数一数二的，学校里面的老师喜欢她还喜欢不过来，又怎么会骂她呢。从前即使是叫家长去学校也都是表扬她的。至于骂她这种事她也还是第一次听倩倩这样讲。
“是倩倩在学校做错事惹老师不开心了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外婆也不会偏袒你的，我们不仅不能逃避错误，还得勇于承担。”
一听外婆说这话，倩倩顿时有些不服气，扯着外婆的手就哭诉道:“我没做错事，是老师在课堂是说错话了，我只是纠正了老师的错误，老师就不开心了，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我骂了一顿。外婆你也说了我们要知错能改，可是明明是老师犯错了呀！可她就说是我乱说话。我没有乱说话，外婆你去学校和老师说，我真的没乱说话。”
老人被倩倩这番语无伦次的话说的愈发一头雾水，不过关键的地方她还是听出来了，倩倩在学校反驳了老师的话，然后被老师批评了。
在这一点上她却是要支持倩倩的，因为他们老陆家的传统向来就是质疑权威。
她还记得当年父亲对她说过若是有人跟你说哪个专家学者的话一定是正确的，你一定要对此嗤之以鼻。就连爸爸对你说的话你也不要全信，凡事经过你耳朵的话你都要自己思考过后在选择性相信，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思维的局限性。
这些年，她老了，脑袋有些不好使了，但是父母对她说过的很多话她都有摘录在自己的语录本里，亲身去实践。
陆瑜把小外孙女抱在怀里安慰道:“外婆知道倩倩是个好孩子，可是倩倩即使有疑问可以私下和老师沟通的。”
“可外婆不是说过做错事说错话就要坦诚接受别人的批评吗”
陆瑜抱着倩倩愣了愣，她仿佛回到了六十年前，那时候她也是这么问妈妈的。妈妈是怎么回复她的她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如今她也只能凭借着自己七十多年的生活经历来回答这个问题。
“倩倩，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你这样坦荡的，很多人的心还不够坚强，他们做不到直面错误，但我们也不能去指责他们，你只要做好自己就可以。”
倩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陆瑜摸了摸她的小脸蛋，知道她还小，有些道理只有自己亲身经历过才会真的懂得。所以她选择带过了这个话题，她提过倩倩的书包，放在倩倩小小的肩膀上，然后牵着她的手进了房门，她问道:“老师说了什么话让倩倩觉得老师是错的。”
倩倩鼓了鼓自己腮帮子，然后拉着奶奶进了自己的房间，从书包里取出了语文书，将语文书翻到了新学的那一课。
陆瑜望着倩倩指给她的那篇课文有些怔愣住了。她颤着手抚摸着粗糙的书页半晌没有说话。
倩倩却不管奶奶的反常，站在床上插着腰，那架势颇有些指点江山之感，“这篇文章外婆你给我看过，我记得可牢了。我们老师说这篇文章是我太外公写的，可我明明记得外婆你有和我说这过这篇文章是太外婆写的。”
倩倩见外婆半天不理她顿时有些着急了，摇了摇正在发愣的外婆，在一次向她求证道，“外婆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陆瑜擦了擦自己有些湿润地眼角，将书本和上，颇有些欣慰地对倩倩点点头，“对，我们倩倩说的对，明天外婆陪你一起去学校，我们好好和老师说说，纠正一下老师的错误思想。”
不说倩倩现在有多高兴，陆瑜晚上只吃了点饭，然后就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头。
她从床旁边的一个大木箱子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小木盒，木盒因为时间比较久了，所以褪了几块漆皮，看上去有些斑驳。上面上了一把锁，她从怀里取出一把钥匙将木盒打开。
盒子最上头是几封黄色的信封，她先将信封取出来摊在床上，然后才小心的从最下面取出几一摞纸，这一摞纸被人用白色的线紧密的缝在一起，或许可以称之为一本书了。
陆瑜轻轻地将纸一页一页的翻开，在每一页上都要抚摸良久，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将书所有纸张全部翻完。翻到最后她有些向外突出地眼睛里面滴下了几滴眼泪。
她赶忙将书移了过去，然后用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痕。
她再瞥了一眼发黄的书，然后重新放好。也不知道怎么的，人老到一定年纪的时候，就总喜欢回忆起之前的事情。尤其是小时候发生的事，但人年纪大了，久远的事情已经有些模糊了，但越是模糊，她就愈死命得想要回忆起当年的一些事的具体细节。
她想起了死的过早的父亲和后半辈子艰难度日的母亲，有时候她是有些怨自己父亲为什么死得那般早，早到都还没来得及看到自己的子女成家立业。他若是能晚些走，母亲也就不用那么孤独了。
她又想起了母亲临终前对她说得话:你爸爸前半辈子就将福气都耗尽了，所以后半辈子才会那么苦。
说这番话的时候，母亲其实脑子已不怎么灵光了，她时常会忘记很多事情，但唯一一直没有忘记父亲的祭日。其实她妈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是不怎么认同的，在她眼里她爸的福气一直被他延续到了死亡。因为有个人在他最困难的时候还一直惦念着他，对他不离不弃。这样的福气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反观她母亲是真的孤独了半生。
因为有些思虑过重，陆瑜一晚上都没怎么休息好，不过第二天她还是起了个大早，为一家人做好了早饭，然后送倩倩去上学。
倩倩的学校离家还需要走半个小时的路程，祖孙二人一进学校，陆瑜就被倩倩的班主任拉去了办公室。班主任就是被倩倩顶撞的语文老师。
老师对老人的态度还是很好的，先是和老人说了些学校的情况后，表扬了倩倩一番。然后才开始对老人说起昨天的事来。
班主任觉得倩倩的思想有些危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怎么能够质疑教科书上东西，难不成教科书还能有错。
陆瑜也是教了一辈子中学的老教师了，前几年因为年纪大了才退下来，她早年的时候也有参与过老版教科书的编写，自然知道教科书也是人编写的，人哪有不犯错的时候，所以教科书上存在错漏实属正常。
她道:“向老师，对于昨天的事倩倩已经同我讲过了，我今天过来也是为了这事过来的。我也是做过三十多年老师的人了，我已我三十多年的教龄发誓我接下来我的话绝对没有半点虚言，也绝非是为了袒护自己的外孙女。”
班主任脸僵了僵，“您说。”
陆瑜看了眼班主任放在桌上的教科书，然后问询过班主任，才拿过这本书，翻到了拾遗节选那一章，这篇文章的左下脚单独出了一个空间专门放上了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的方栏的左边是陆明川年轻时候的一张头像，而右边写上了他的生平。这本来没什么好讲的，但偏偏是拾遗节选的这一段并非陆明川所作，而是后面由叶静姝添补上去的。
“向老师，我知道我的誓言并没有太大的可信度，所以为了让你能够相信我说的话。我必须先强调陆明川是我的父亲，而这篇拾遗的原稿就在我的手中。其实拾遗的这篇文章我父亲只完成一半就过世，而剩下之言皆为我母亲后来添补所得，教材节选部分实为我母亲所作，所以可以说这篇文章确实不能挂上我父亲的名字。当然这和你没有多大关系，因为你并非教材编写之人，所以被教材误导也实属正常，我今日过来主要也并非指责你，只是为了给外孙女一个交代，希望你不要介意。”
班主任听了陆瑜的话后不禁端正了坐姿，她有些不确定的问到，“您是陆瑜女士。”
陆瑜点点头。
见陆瑜点点头，班主任眼前一亮，握住她的手到，“久仰您的大名了，您可是咱们教育界的老前辈了，我拜读过您的很多作品，并且深受启发。至于您说的问题，我一定会有严肃对待。”
***
课堂上，上完大部分课之后，班主任道:“同学们，今天老师要和杨倩同学道歉，因为她昨天纠正了老师的错误，而老师却没有正确对待，反而还骂了她。杨倩同学，你能原谅老师吗”
倩倩先是有些惊喜，然后脸慢慢开始变红，她不好意思地站起来道:“老师，我也有不好的地方，我不应该上课当着同学的面和你顶嘴的。”
班主任压了压手，示意她坐下来，不一会下课铃声变响起来了，这已经是最后一节课了，整个班上开始骚动起来。
下课后，倩倩同平时玩的最好的同学一起离开学校回家。
路上，同学问倩倩，“倩倩，你怎么知道老师说的是错的，我们大家都不知道哎，你真厉害！”
倩倩被同学夸得小脸一红，不过心里还是乐开了花，她有些神秘兮兮地凑到同学耳边，“因为写那篇文章的人就是我太外婆呀！我太外婆可厉害了。嗯！我太外公也很厉害，不过没有我太外婆厉害。”倩倩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着同学叮嘱道:“乐乐，这事我只和你说，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你千万不能告诉其他人哦。”
乐乐狂点了几下头，然后举着小手发誓道:“倩倩你放心，我一定不告诉别人。”
当倩倩渐渐长大的时候，她已经将太外公的所著的书籍尽数浏览了一遍，愈了解她就愈佩服太外公的才华，然而她还是最喜欢那篇名叫拾遗的小说，据外婆说这篇小说倾注了太外婆半生的心血。
在看这本小说的时候她仿佛看见了那位老者在面对面的同她交流，她突然有些遗憾自己生得有些太晚了，不然就可以同太外婆真正的面对面交流了，她很想知道外婆口中的那位风华绝代的女子到底是何种模样。
想着她将又看完一遍的拾遗放进了包里，在她刚想站起来的时候，她对面一个女孩坐了下来。
她看到她翻开了书页，上面写着三个字“叶静姝”。
“真巧，你的名字和我太外婆的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番外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