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星辰之上》煜熠生辉

1、第一章

　　天色渐暗，傍晚六、七点下的地铁可谓是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
　　应涵的肩上挎着一只包，手中紧紧地攥着背带随人流站在黄线外，很快地铁驶来。挺巧，在她面前直线距离的不远处，门缓缓的打开了。
　　没有让她多余思考的余地，她便被身后人群的推攘挤上了地铁车厢。
　　刚喘了口气，她立刻冲着最临近下车门的座位冲了过去。坐下之后，看着后面熙攘的人群，不由得叹气一声。头顶的空调和畅舒适，令她一直紧绷的神经能够拥有片刻的放松，困意袭来，应涵抱着栏杆轻靠着闭起了眼睛。

　　她今年大学刚毕业，回来陇市不久后就得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外婆去世了。
　　小时候父母因为一场意外将还不能记事的她遗留下来，只由外婆抚养长大。听外婆说，自己也是在那一场意外中侥幸存活下来的。而那以后，就只剩下外婆是她唯一的亲人。

　　在梦里，应涵又看到了外婆。她站在已经陪伴了她七十个年头的老屋旁，面容慈祥，嘴角扬起，手里还拿着锅勺，向着应涵轻轻挥动：“小涵，阿嬷要煮熟了！”那句地道的本地话一直烙在了她的心里。
　　应涵睁开含着泪的眼，空洞地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的背影，心神却依旧停留在失去外婆的悲痛里。
　　忽然，口袋里手机的振动令她不得不回过神。应涵揉了揉眼缓和情绪，微微侧身掏出了手机，只是看到了上方的联系人又不由得眉头一蹙。
　　她上滑接听：“舅妈。”
　　对方立即回应，那种声音却让应涵听出了一种吝啬感：“诶，小涵啊！现在在哪呢？”
　　“地铁。马上要到家了。”
　　电话那头的舅妈听起来显然更加和颜悦色：“那就好！那就好！”
　　“有事吗？”应涵神色愈发冷淡。
　　“对对对！我啊，今天带了个客户来看房子，客户看了也觉得还不错，所以想让你回来找一下房产证，人家也才好跟我们继续商量卖房的事情。”
　　话了，应涵整整愣了许久，太阳穴突突地乱跳，耳边也是一阵嗡鸣，就连到站的提示音都也被隔绝。直到眼前一小部分人缓缓挪动着，她才稍稍回过神来，积蓄已久的暗火一下子熊熊燃起：“谁允许你们把外婆的房子卖了？”
　　电话的另一头也只是静默了片刻，很快回道：“你舅舅的公司这不有些麻烦，想着这套房子也没什么太大用处……”
　　那人话还没说完，应涵就愤然挂断了电话，从座位上起身。转身的那一刻似乎听见了一声重响，但也没法在意太多又被人群给推攘起来。谁知下一刹那，她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抓住，一拉，紧接着自己已经脱离了人群，后背撞向了门附近仅余的一块墙面。
　　应涵闷哼了一声，愣了愣，随即抬眼愤愤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你放开我！”
　　面前的这个男人一手钳住了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撑在了离她仅有一拳距离的墙面。但更令应涵畏惧的，是那个男人眼神中泛着的冷气，使她产生了自己从未感觉过的桎梏感。
　　“你踩坏了我的东西。”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像是海浪，波澜而暗藏汹涌。
　　此话一出，应涵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个清冷异常的男人缓缓松开了她，然后在她面前蹲下，用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捡起了地面上陌生的手机。
　　看到他掌心里惨不忍睹的手机，她刚才被舅妈燃起的怒火都一并熄了下去。她咬了咬自己的红唇，回想起刚才的理直气壮，只觉得有些无地自容：“对不起……”话刚说出口，头顶便响起了蜂鸣器的提示音，预示门即将关闭。
　　应涵飞快地转头瞄了眼旁边的门，而后又回望了自己面前的男人，于是把背包绕到前面来，拉开了最小层的拉链，从里面掏出了所有能拿的现金塞给了他，然后又不知从哪掏出了纸和笔，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和姓名。
　　“今天真的对不起……我家里有急事。”应涵说话地速度极快，眼神又瞄了眼他手里的一沓红色钞票，把纸条递给了他，“我知道那些钱不够，那张纸上有我的联系方式，等你有空了再打给我。”她拨开了拦在她身前的手，在门快关上的一刹那跑出了车厢，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地铁驶离那个站后，傅宇恒一个人静立了许久，然后低头看着刚才那女人给她的联系方式和署名，微微蹙了蹙眉。
　　——
　　应涵几乎是一路奔跑地回到老街区，中间无间断也不能间断。她深知，要是再晚一步，那本房产证可能就会被舅妈翻箱倒柜地找出来。
　　进入了老街区后，拐入最后一个弯，她终于是见到了她和外婆的家。
　　她抬手推开了铁门，看到外婆的菜园里三三两两有人伫立着。那群人一听到铁门吱呀的声音全都转过身来，毫无疑问，她的舅妈是第一个迎上来的，满脸写着不怀好意。
　　“小涵回来了啊。”
　　应涵倒是不吃这一套：“说清楚吧，到底怎么回事？”她扫了一眼周围的人，有三个是很面生的人，其中有一个像是旁边那个男人的太太，看起来还是挺有气质的。最后是杵在舅妈边上的男人，一身穿得西装革履的，很正经，应该是舅舅公司里的律师。
　　“是这样的，应小姐。”那位律师主动上前来，“您的外婆洪女士名下有一套房子，按照法律的规定，洪女士的财产在她生前没有指定谁来继承的情况下，理应由第一顺位的人来继承，也就是您的舅舅。”
　　“所以呢？”
　　“所以……按照老板的说法，您知道房产证放置的位置。”
　　“如果我不拿出来呢？”
　　一旁的舅妈在听到她这句话时，总算是显露出了原样：“应涵，我们可已经给你台阶下了，你怎么还要霸占我家的东西！”
　　应涵对于她的话倒是嗤之以鼻，冷呵一声：“我问问你们，外婆才过世了多久，你们就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她的财产？你们的良心在哪？垃圾桶里吗？”
　　“你……好！好！”她的舅妈气急，转身走进了屋子里，不久后拖出来了个行李箱到了她面前，“我不跟你说太多，反正法律摆在这，东西是你舅舅的，你别想拿走，如果还不拿出来，我就要让人进去翻了！”
　　在听到“翻”这个字时，她的心无可抑制地颤了颤。

　　怎么能翻呢？
　　那是她和外婆的回忆啊！

　　她环视着面前的老房子，不知道那窗台上的爬山虎是什么时候把栏杆捆上的。
　　是小时候吧？不是，好像还没有她的时候就陪伴外婆了。
　　——
　　从老街区出来后大概是晚上九点，不是很晚，但在旧城区里却是只有寥寥无几的车和人。她一个人，唯一刚打工得到的钱也赔了出去，因为不是十分正规的工作，所以拿的钱是现金。
　　行李箱的轮子“咕噜咕噜”地在地砖上颠簸着。这个时候，她真正地体会到了什么是走投无路。原来，没有了外婆的照拂，她真的什么都不是，就连在这种大城市中播下一个种子都这么难，更别提扎根。
　　这么想着，一直以来积蓄地悲凉一下子被激发了出来，眼泪不知不觉溢了出来。她呜咽了一声，缓缓地蹲了下来。

　　傅宇恒开着他一生中开过的最慢的车——宝马i8，奔驰在集翔老城区。想起当年，他一个人统领九大舰队，开的战斗机一次跳跃，能够实现跨越星系，就算是买了一辆地球最快的跑车也快不到哪，不如选一辆顺眼的。
　　他将油门踩到底，闲散地靠在椅背上，只用一只手虚扶着方向盘。忽然，在连连向后扑去的两旁道路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娇弱的小点。车速过快，只能让他微瞟了一眼，但却能将她的一举一动完全记录下来。
　　他把方向盘向左打死，在路边停靠了下来，锁车后不忘远远地回头看了眼依然低头在哭的女人，不过最后，他还是转了转手中的车钥匙，事不关己地走进了便利店。

　　哭了许久，她的腿有些发麻，直到自己身后传来了极其陌生的声音，她浑身的神经都在那一刻紧绷起来。她倏然转身，腿也不自觉后退了几步。
　　“美女，这么晚怎么哭了？不然哥哥给你买瓶水解解渴？”她的面前是一个浓眉大眼，下巴满是胡渣的男人，用着极尽挑逗的声音和她说话，而他的身边，还站着两个同他一样壮硕的男人，一身的邋遢劲儿。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应涵下意识就把行李箱当武器踢过去，转身就逃。
　　一个女人，力气本身就没多大，那些又是流氓惯了的男人，躲开了箱子后，没几步就追上了应涵。
　　两个男人抓住了她的手臂，另一个人抬脚就踹在了她的腹部，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应涵大喊了一声，蜷缩着蹲了下来。
　　老城区附近没有任何一个人，也难怪这群人能这样明目张胆。
　　她忍痛，瞅准机会，向着离自己最近的男人的下三路踹了过去，开出了一条路，准备逃跑，却没想到那男人竟然还能忍着痛楚，把她从自己的身侧抓了回来。
　　“啊！”
　　他破口大骂一声：“你找死！”说着，就把应涵丢到了地上，准备和另外两个人收拾她。
　　刚抬脚，他的脑袋就被一个极其坚硬的东西给砸到，整个人轰然倒地。耳边是一阵嗡鸣，看到身旁可乐玻璃瓶的碎渣，他心里一震，直愣愣地看着滴在地上的血迹。
　　旁边矗立的两个同伙也懵在了原地，看到他们的老大满头是血才反应过来，立马将他搀扶了起来。
　　“你……你赔老子的医药费！”那男人指着应涵身后不远的傅宇恒，大喊着。
　　听到这番话，傅宇恒的眼神从蜷缩在地上的女人身上，抬眸看向了他，那双眼立刻染上了异样的色彩。傅宇恒默了一会儿，然后步履不急不缓地靠近他。
　　他侧身从应涵身边绕过，眼里闪烁着熠熠寒光：“我不介意替你一起把棺材本也赔了。”
　　这一句话，让处在疼痛中的应涵身体忽然一颤，意识浑然清醒。这也是她第一次体会到他为人的冷漠和强势。
　　那三个人跌跌撞撞地一路逃走之后，路旁就只剩下了应涵和傅宇恒两个人。
　　傅宇恒垂眸，打量着地上的人几许，片刻，才想起需要将她搀扶起来。
　　他缓缓蹲下，将白皙干净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问：“需要帮忙？”
　　应涵双手撑着地，看着落在她身前的手，微微点了点头。随后，身体便有一股强大的力将她托起。
　　“今天……谢谢你。”她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额头，心里还有些险后还生的恐惧。
　　傅宇恒不作答，双手摩擦了几下，而后放进了口袋里：“需要送你到医院？”
　　闻言，应涵按了按自己的腹部，感觉没什么大问题后摇了摇头。
　　傅宇恒微微一颔首，以示回应，而后径直从她身旁擦肩而过。
　　应涵也转身，有些为难地跟了上去，大概他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他脚步一顿，转身看向了她：“你跟着我做什么？”
　　应涵抿了抿唇，两只手交缠在一块，极难为情地开口：“你能不能……收留我几晚？”见傅宇恒还没有反驳的意思，她又立即接了上去，“等我找到工作了，我会马上离开。还有那笔钱，我一定会尽快还上。我可以帮你打扫家里，还可以给你做饭，可以……”话未了，傅宇恒便开口打断。
　　“给我一个收留你的理由。”他目光沉静，深不可测。
　　应涵看着他的眼睛，想要试图窥探他的心情以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来答复他，可是失败了。
　　她眼里沉淀着笃定：“因为……我想试着重新生活。”
　　进入了社会，她无法再依赖很多人。
　　而以前的生活，也回不去了。
　　傅宇恒转身迈向了跑车，忽然，在门前顿步，微微向后偏了偏头。
　　“我从不养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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