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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我爱80年代!(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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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家住在单位分配给员工的六层楼高的福利房里,我们远远看到下楼扔垃圾的童外婆。
好端端一个美女,盘着中规中矩的发髻,穿着死气沉沉又略不合身的黑紫色衣服,大夏天包裹得严严实实不说,还平白老了十几二十几岁,跟个黑寡妇似的。
T台秀的热度还残留在心里,外面又随处可见光鲜靓丽的年轻美女和热力四射的时髦老太太,我不知该如何吐槽。
再想起童妈妈为结婚而结婚的悲剧人生转折——你说她们到底图啥?
如果以后我的另一半敢辣么对我,分分钟拍他不解释!
话说回来,杨翌应该不是那种人吧?
呃,干嘛偏偏想到他?我甩甩头,把他甩出脑海。
貌似邻居的人(女)上前和童外婆打招呼,不知说了什么,逗乐了童外婆。两个人开始聊天,劲头十足的样子,可惜没半分钟童外公蹬蹬蹬冲下来,板着张脸带童外婆上楼,临走前还恶狠狠瞪了邻居一眼。
那邻居&我:“……”
童赖梓馨喃喃道:“外婆年轻的时候果然好漂亮啊,比照片上的还漂亮。……可惜自结婚后她再也没拍过照。”
【叮!也没穿过漂亮衣服。外婆,婚后几十年,你高兴吗?后悔过吗?】
我强忍着不发表意见也不多问,“嗯。”
一阵铃声由远及近,好几个女中学生骑着自行车进入小区,为首的那个和童外婆有五六分像,也是个水灵灵的大美人,推断二人有血缘关系。
但她比童外婆有朝气多了,放眼看去清一色校服,最衬得她明眸善睐,唇红齿白。
她停好自行车,和同伴们告别,也上楼去了。
我问童赖梓馨,“想不想和他们认识?”
童赖梓馨摇头,勉强勾起唇角,“暂时不了。能看到年轻的她们,我已经很满足了。”
【叮!童赖梓馨不无遗憾地想:外公对人太严防死守,看谁都像贼,他是不可能欢迎我的,也不允许外婆和妈妈欢迎我,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我:“……”从小就生活在那样的家庭里居然没长歪,多大的福气!
童童,辛苦你了。
“对了,欧阳,你就不想见你的父母吗?”
我马马虎虎挤出一个笑,“再说吧。”
他们在我差不多两岁那年领养了一个比我小半岁的男孩,对他的纵容简直没法看。可惜做戏功夫没到家,他们更多的是为了面子才对弟弟无底线付出,但打从心底是非常不情愿的,天长日久相处下来,弟弟怎么可能没察觉。
反观对我这个亲生女儿的态度……不提也罢。
我发自真心地感谢父母,因为他们到底把我养大,供我吃用度和小学一年级到三年级的学费本身就是一笔不小的花销,我当然会还债,也会尽赡养义务,在物质上满足他们,只是再多就斟酌着来吧。
就是这样,骂我不孝我也认,但依旧故我。
这件事告一段落,接下来是找落脚地和谋生、备考,以及,练习听音需要用到钢琴吧,如果没有钢琴可以退而求其次改成电子琴。
都是钱,还不仅仅是钱。
和童赖梓馨走出小区,我心里升起些许烦躁。
赚钱的事好说,但没有家长,正规点的地方都不可能把房子租给我们,不看年龄而租房的地方再便宜我也不敢去。总住酒店更不是事,何况现在手头没那么松了,原本决定睡公园或桥洞,又怕夜里着凉,安全也没保障。
听了我的烦恼后,童赖梓馨倒没往心里去,反安慰我道:“不要紧的,欧阳。我们先去星海学院认门,那里该有的都有。晚上就睡公园长凳,洗澡的话有厕所。放心,事在人为嘛。”
倒是个办法,我总算稍微放心,不过如果真要走职业歌手那条路的话,有一件事是无论如何也避不过去的,正想打开上帝视角器查看四周,寻找能尽快帮我们搞定合法身-份-证明的人,系统忍不住出声。
【宿主,为什么非要舍近求远化简为繁呢?那位从县城跟过来的大叔是难得的热心人,宿主只要编个赚人眼泪的身世,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那我的脸皮到底要多厚啊,真干得出那种事,我就不是我了。
华灯初上,暮色-四合。
公交车行驶在马路上,不知何处飘来迪斯科音乐,我和童赖梓馨循声望去,看到那边貌似正在举办车展,炫目的镁光灯下,好大一群年轻男女在几辆四轮车前肆无忌惮地用舞蹈释放激情。
正好公交车到了站台停下,童赖梓馨匆匆站起来,“欧阳,下车!我也要去耍。”
“啊,不是说……”先去星海学院吗?
“晚点没关系,那个地方又不会跑。”
“哦。”我没意见,跟她下了车。
广场距离车站有点距离,我看着她悦雀的脸,在心里问:“系统,她不是患了抑郁症吗?怎么半点看不出来?”
【抑郁症未必和外在表现划等号。】系统解释:【何况重新找到了希望和动力,再加上周围的人比较热情纯朴,她的抑郁症已有了些许好转。】
哇呼,年代的功劳么?
我们径直走过去,正好年轻男女们合着拍子在车头前一一跳过,童赖梓馨将她黄褐色的老式行军包脱下让我拿着,迅速确认一番裙子的牢固程度,步入舞池跟在他们身后。
虽然穿着花棉布包成的窄裙,那个身体估计也没有任何舞蹈基础,但胜在年轻柔韧,又有前世的记忆,压根难不倒她。
她的奇特穿着和年龄很快引起大家的注意,但都表示欢迎。
结果她快玩出花儿来了。
太空步、擦玻璃、扭麻花……
不仅加了一些许多后世的街舞现代舞动作,还有类似某组合经典的糖果跳,一弹一弹的特别可爱——再强调一遍你穿的是窄裙啊妹子!
跳着跳着大家陆续停下动作,围成圈就看她秀了。
音乐临近尾声,她做了个漂亮的收尾,得到非常热烈的掌声。
谢了幕,她远远冲过来扑到我怀里,以我为支柱摆Pose,高高举起一只手臂欢呼:“我爱80年代!”
咔嚓一声,专门负责摄影的大哥适时将我们的这个瞬间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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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段音乐响起,舞池里不断有人边Dance边招呼童赖梓馨过去,她挥挥手致意,问我:“欧阳,你要不要也来一段?我帮你拿行李。”
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因为心里有事,提不起劲儿。“没关系,你去吧。我挺喜欢看的。”
是提不起劲儿没错,但不影响我喜欢和享受那种无忧无虑又明快张扬的气氛。
她依依不舍地看我一眼,到底没抵挡住诱惑,又入场了。
不过,这次她明显收敛许多,整体表现算不得出彩,和大家比起来,相当于无功无过吧。
待她跳完回来,我好奇地问:“童童,为什么这次那么低调?”
童赖梓馨含蓄地微微笑,借着音乐的掩饰压低声音,“这里不是哪个人的专场,我们应当尊重别人的表现欲,不能把所有的风头都抢完。”
“嗬,好大的口气!”一位有点谢顶的胖大哥不知从哪儿冒出,“小姑娘,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你们家大人呢?有没有兴趣做明星?就是唱唱歌,跳跳舞、录录磁带,登台演出的那种,就像毛阿敏那样。——毛阿敏认识吧?到时候上了电视,全国观众都可以看到你们哦。”
星探?这个年代就有这职业了?我和童赖梓馨愣住。
“别怕,叔叔不是坏人,这是叔叔的名片。”胖大哥说着分别递给童赖梓馨和我一张名片,又转向童赖梓馨,安利了一通当明星的好处,问:“对了,叔叔可以和你的爸爸妈妈聊聊天吗?”
我看着名片上的黑字:广州艺美影音公司,艺术副总监赵光亮,以及两串电话号码,和一长串地址。
感觉挺正规的样子,就是不知道真假。
童赖梓馨有些意动,“这个……”
“等等!”不远不近的一位小哥忙横进来,看向胖大哥赵光亮,“你怎么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
嗯?是从县城开始跟了我们一路的那位大叔的秘书,还真是锲而不舍啊,热心过头了都。
估计没想过要出头,气势一缷,秘书小哥就免不了尴尬。他僵硬地摸摸鼻子,“妹子别怕,叔叔不是坏人。嗯……呃……要不这样吧,叔叔……那个……”
他说着说着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么容易害羞啊,我都不好意思看他了,而且,他是担心我们才忍不住冒头的吧。我道:“叔叔,我知道你从县城开始就跟着我们了,我信你不是坏人,不然早就使坏了。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他倏地睁大眼睛,童赖梓馨则惊悚地僵直身体。
镜头转到一家夜宵摊,跟了我们许久的儒雅大叔、秘书小哥,疑似星探的赵光亮、童赖梓馨和我坐一桌。
老板娘上好了宵夜和饮料,寒暄几句,经儒雅大叔介绍得知他叫曾广文,秘书小哥叫汪贤哲。
东拉西扯半天,夜宵也吃得差不多,曾广文进入正题,“你们两个小朋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和童赖梓馨对视一眼,正想着说什么能增加自己的可信度,曾广文却好似看穿了我们的心思,先一步道:“我知道你们是离家出走的,也相信你们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原因。如果你们信得过叔叔,有什么困难可以直说。”
系统突然之间比我还激动,【宿主,身-份-证明身-份-证明身-份-证明!】
我囧了囧,也有些心动,可人家只是一片好意,并不欠我们,如果我就这么直白地提要求好吗?
见我们两个伪儿童沉默,曾广文提醒:“你们打算住哪里?以什么谋生?想不想上学?”
上……学?救命!好不容易才摆脱高考地狱,我的数理化又几乎全还给各科任老师了,更要命的是,听说这个年代的学生们必学的知识点比我们那会儿难多了啊!
可是,正常家庭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基本都在上学吧哭!
童赖梓馨眼睛一亮,又黯淡下去,没什么底气道:“可以吗,叔叔?”
不是吧,童童?
大叔您不必非得送佛送到西的,意思意思帮我们搞定身-份-证明就非常感谢了。
“当然可以,你们这样的小朋友都应该上学。只是,”曾广文提了提眼镜,“在那之前,我想知道自己帮助的是什么样的人。介意和叔叔说你们的事吗?”
因为有系统把关,我觉得说了无妨,我相信曾广文的人品,就是不知道童赖梓馨如何想的。
“等等!”疑似星探的赵光亮终于忍不住插话:“你们是离家出走的?”
我和童赖梓馨又相互对视,点头。
他头疼扶额,看我们的眼神像在看两个无可救药的问题儿童,“一家人有什么解不开的矛盾非要离家出走?再说你们才多大,就不怕遇到坏人?”
我脸一沉,童赖梓馨裸-露在外的伤还没好全乎呢,那人是选择性眼盲还是咋的?如果他也是个极端生恩党,那么抱歉,他提供的工作机会我们不要也罢。
童赖梓馨伸出两只惨不忍睹的手,让众人看她的伤,“你们别看我长得小,实际上我今年已经12岁了。我从小被当成奴隶养,还经常饿肚子、挨打、被关柴房,他们准备把我卖给一个60多岁的老瘸子做媳妇。那个老瘸子很凶,打死过好几任老婆……叔叔,我这么说,你还觉得我应该继续留在那个家吗?”
赵光亮依旧坚持己见,苦口婆心地劝道:“一家人哪来这么大的怨气?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要相信他们是爱你的,生你养你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做人不能没有良心,要懂得知足和感恩……”
童赖梓馨冷冷一笑,拿起一卷春饼啃啃啃,全把那朵呱噪的圣父白莲花当空气。
我无视赵光亮自我感觉良好的长篇大论,求助地看向曾广文,“曾叔叔……”
如果他也是个陶醉于站在制高点上的“善良”、“正派”的卫道士,那么这场饭局立马就可以散了。
曾广文接收到了我的脑电波,安抚地笑笑,“这件事我会先了解清楚,到时候给你们一个完美答复。”
……说了等于没说。我最担心的是他是否会利用职务之便把我和童赖梓馨遣回原籍,和“家人”团聚。
对他和别人来说貌似是功德一件,对童赖梓馨来说却无异于人间惨-剧啊。
我有点后悔了,世情如此,赵光亮那样的认知才是正道,我和童赖梓馨两个无权无势的小虾米在整个世界面前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