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开那个天师》竹之桃

19、魂清魄浊

　　咻……房外一阵春风刮过。
　　小天师正襟端坐，努力做出淡定神色。他有好多疑惑想问，但微微张嘴，发现声音是抖的，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王焱特别贴心地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小天师接过水，轻轻地抿了一口，感觉一股暖意顺着喉咙滑入，被吓得冰冷的手脚总算缓和了许多。

　　他又稍稍抬头喝第二口，用这喝水的动作偷瞄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阎王大爷。只见阎王大爷抱腿坐在床边，一脸委屈巴巴很受伤的样子，眼睛却是亮亮地盯住他。

　　安孟虞嘴里一口水差点喷出去——这神情动作配上阎王的身份，有点刺激！

　　虽说阎王也是仙，但百姓听到阎王时总会难以自持地流露出惊恐神色。而当他们听到别的神仙，就算只是遇到土地老儿，也会露出艳羡、崇敬的目光。这态度对比，明显得有些伤人。这一些，王焱在别人面前早就百炼成钢了，并不在乎。

　　然而，此时他真的被小天师的惊恐反应刺痛了一下。三界里也只有安孟虞的这种排斥反应能对他有所影响。

　　安孟虞看到王焱抱着腿，一脸受伤，但屁股却不忘朝他这边挪了挪。安孟虞心中一紧，身子也跟着往里挪了挪，再次拉开距离。
　　王焱：= =
　　场面有些尴尬了。

　　王焱眸子一深：“你以前都不怕我。”
　　“以前不知道你是阎王。”安孟虞稳了稳声音，小心回道，“恩公救过我两回，我不该怕你……再给我点时间缓一缓。”他又喝了口水，掩饰心中的恐惧。

　　王焱闻言，收起眼中的不满，淡淡道：“嗯，你能很快缓过来。”顿了顿，补充一句，“你以前很喜欢我。”

　　“呃……”安孟虞脸上一红，心道：这阎王是不是少根筋？
　　如此一想，阎王的形象没那么高大了，他心里的恐惧感倒也跟着减退不少。

　　又听王焱颇为遗憾地说：“以前你知道我是阎王也不怕。”
　　安孟虞懵了：我今天才知道你是阎王，哪来的以前知道？否则能吓成这样？

　　王焱正要再说什么，外面却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脚步声，打断他们的交谈。

　　小阎王不满地转过头，朝门口喝一声：“回去。”这声音威严十足，把安孟虞吓了一跳，和与自己对话的王焱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外面那脚步声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往回走了几步，又不怕死似地折回来了。

　　安孟虞仔细听外面的动静，夹杂着滴水滴滴答答的声音，又带着点叮叮当当的响动，不正是方才那只魄鬼——王焱的宠物。

　　王焱眉目微怒，威胁道：“本王的话你敢不听，要不要试试阎王烧？”
　　那东西顿了顿，却仍旧是不怕再死一次，继续往房门口走来。

　　安孟虞心情颇为复杂地说：“或许他找你有事。他不是你的宠物么？对宠物好点。”

　　“他是我到这里才新收的宠物。”王焱解释道，“是你这宅子里的鬼。”
　　安孟虞：“啊？”

　　王焱补充一句：“他陪你住了十三年，就在那池子下面。”
　　安孟虞：“啊！”眼睛都瞪大了。

　　魄鬼坚定地在房门口徘徊，异常执着。

　　王焱转念一想，莫不是真如安孟虞所言，那鬼确实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否则怎会胆敢冒犯他？

　　想到此，小阎王手上一扬，扬起一阵大风，猛地将房门冲开。

　　那只带剑魄鬼就站在门口，抬着白惨惨的眼眸往里看。

　　安孟虞浑身一僵，不敢轻举妄动。这房间里他也逃不到哪里去了！虽说那鬼的模样看着还是让人不太舒服，但毕竟阎王在此，鬼怪就不足为惧了。安孟虞苦笑：我可是搂过阎君睡觉的人。

　　“你有何事？”王焱抬腿下床，颇具威严地长身立于魄鬼面前。只在一瞬间，他浑身就散发出一股逼人气场，王者霸气全开。

　　安孟虞看呆了！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王焱。好帅！他默默地在心中赞叹，看向王焱的目光不由得变得有些痴汉。

　　王焱面容冰冷，语气犹如千年寒霜，对那魄鬼道：“你若胆敢无事打扰本阎君，本阎君叫你魂飞魄散。”

　　安孟虞收起对王焱的痴汉目光：……阎王果然还是有些可怕的！

　　那魄鬼抬起手，手掌紧握，手心里似乎捉了个什么重要的东西。

　　王焱往前走了几步，摊开他的手掌一看，眼中竟是闪过一丝惊喜，问：“你从何处得到此物？”

　　魄鬼微转身子，动作迟缓地指向后方，声音低沉且艰难地答道：“院……中……池……塘……”

　　安孟虞看到王焱这异常的反应，不禁有些好奇魄鬼手中握着的是什么东西，居然能引起阎王的注意。终于，他的好奇战胜了心里所剩的那点恐惧。

　　于是，他悄咪咪地爬下床，走到王焱身后，探着脑袋瞧了瞧魄鬼手中之物——魄鬼手心里握着个青绿色碎石。

　　王焱将碎石从魄鬼手中取下，紧紧地捏在手里。

　　那魄鬼动动嘴，慢吞吞地还想说点什么，然而死尸僵硬，嗓音粗糙难听。

　　王焱将手抬起，阻止他出声，随即右手一翻。
　　安孟虞见他手中聚起一团蓝色灵气，灵气中凝出一面宝镜，镜面光滑清晰，镜面背面与四周皆装饰有精致的龙绕莲花图案，极其美观。

　　“这是什么？”安孟虞已完全被他的宝物吸引，忘记“害怕”这回事。
　　“阎王镜。”
　　“做什么的？”
　　“洞鉴鬼灵。”
　　安孟虞不解道：“你是阎王，还得借助法器来洞鉴鬼灵？”

　　王焱眉毛一挑：这小天师是在质疑本阎君的实力？

　　他指着阎王镜解释道：“这镜子凝结的就是我的能力！不仅能鉴鬼，还能捉鬼。”

　　“若是你自己本来就有这能力，为何还要炼造这个阎王镜？”安孟虞还是很不解。

　　“确实是本阎君的能力炼造而成。”王焱不服气地解释道，“炼造出来后，我就不用发功，对于小鬼小事，把阎王镜一抛就行了，可以省事不少。”

　　安孟虞：……居然还能如此操作，懒惰真是进步的动力！
　　这阎王镜看上去好厉害！安孟虞看得眼睛都直了，美滋滋地想道：要是我有这个带在身上，不就可以不怕鬼了！

　　王焱见安孟虞对这阎王镜看得两眼放光，得意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他摆出要在小天师面前一展雄风的架势：扬袖一甩，手上一指，那阎王镜咻地变得与他们一般大，照出立在镜子前方的那只魄鬼。

　　王焱眉角一扬，看着安孟虞，满脸写着：快夸我！

　　安孟虞却专注于那面镜子，他看向镜中，镜子里恐怖魄鬼消失不见。
　　安孟虞居然见到个面容清俊的青年。

　　魄鬼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袍在镜子里也变成了一件整齐素雅的天师袍，腰间宝剑叮叮当当，赫然挂着的是一串钱币所制的天师卦。

　　这只魄鬼生前居然也是个天师！
　　安孟虞正惊讶不已，听到王焱开口对这鬼说：“魂魄，魂为清，魄为浊。人死后，魂归地府或成仙。魄就该归于大地。你是修行之人，灵魂比普通人清明，死后就算未能成仙，也该为魂鬼，为何守住腐坏的尸首当魄鬼？”

　　镜中那青年沉默不语，似乎试着在回忆什么，半晌后，却只能拧起眉头，答道：“不记得。”

　　安孟虞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又怕又好奇，却又故作镇定。虽说他怕鬼，但毕竟年轻好动，好奇心强。

　　王焱见他这副蠢蠢欲动的好奇模样，嘴角一勾，对他解释道：“阎王镜可照出众鬼原本的模样。这魄鬼还有点清醒的魂在身上，镜中照出的就是他灵魂的样子。”

　　安孟虞赞叹地点点头：“厉害！”他瞧着镜中漂亮的青年，再看看镜子外面那具干尸，惋惜道，“可惜了这么个干净人物，谁曾想死后竟成了这副模样。”

　　王焱见安孟虞如此感慨，也跟着努力做出颇为赞同的模样，痛心疾首似地点点头。

　　安孟虞：= = 戏过了！
　　作为阎王，王焱见过各种各样生死差别巨大的两幅面孔，实在激不起什么同理心。

　　安孟虞无奈地摇摇头，却也细心地发现，王焱与他说话时语气平和，和他与魄鬼谈话时的态度完全不一样，态度转换得不要太明显了。

　　他心里很不要脸地升起一丝小得意。所以，方才怕王焱怕得不敢见的人到底是谁？

　　安孟虞又说：“我师父说过，魄鬼与魂鬼不同，魄鬼凶残，魂鬼有理智。但这魄鬼貌似很温顺。”

　　王焱一副师长模样教诲道：“你师父的说法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一般是心中怨气甚重或者招了阴的才可成魄鬼。但有例外，比如灵魂清明的鬼，并非怨气，也非要报复，却因为某些缘故，不愿离开尸首，就会选择与尸首共存，就会变成看似比较温顺的魄鬼。”

　　安孟虞乖乖听讲，很给面子地点点头。

　　王焱继续说：“但灵魂与尸首相处时日一长，会逐渐失去清明，遗忘便是第一步。最终完全成为魄鬼，失去生前所有意识，成为行尸走肉。你现在看到的这鬼是个修行人，灵魂是很清明，所以他成为魄鬼已有一段时日，还没有转变为凶残的魄鬼。但绕是如此，他也已经出现记忆断裂。久而久之，也会化为凶残魄鬼。故而，死而为魂，乖乖去地府报道为好。”

　　“那他是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让他不愿离开尸首。”
　　“嗯。”王焱看着手里的青绿色碎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