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舌如簧 ...
-
“怎样？哀家说得，没错吧？”
太皇太后冷着一张脸望着玄烨，慈宁宫里的气氛降至冰点。
“皇祖母，皇后……皇后的病……”
玄烨到底还是悬心凤仪的病，犹豫着开口，软语相求。
“皇帝若是信不过我老婆子，现在就去坤宁宫便是，哀家绝不拦着。”太皇太后气性颇大，见玄烨如此，索性背过身去，话也说得很硬，“只是往后，皇帝也不必再来慈宁宫。”
旁边皇太后听着气氛有些僵，连忙上来相劝：“皇上，坤宁宫那里，已经自有太医照顾。”
听了嫡母的劝，玄烨终于点点头，对李德全说：“命太医好生看护诊断，朕稍后再去。”
李德全应了一声，转身下去了。
太皇太后心里这才转开些，缓缓转过身，向玄烨伸出手。玄烨忙踏上一步，扶住了太皇太后，扶着她老人家坐下。
“爱新觉罗家向来出情种，世人没有比哀家更明白的了。”太皇太后长叹了一口气，“只是皇帝也该有些分寸，如今国家正值多事之秋，皇后既然福薄若此，皇上便万万不可以一痴傻妇人为六宫之主，更不能将这样的中宫所出之子立为太子……若是这消息有半点的走漏，你教八旗骁勇如何看待我们皇家，如何效忠我们爱新觉罗氏呢？”
玄烨听见太皇太后直截了当地说话，不由全身一震，偏又没有什么话可以反驳。
“哀家知道你与皇后乃是少年结缔，青梅竹马，夫妻情深，原也无可厚非……可你毕竟是一国之君，身负着天下千千万万百姓的福祉命运，哀家当年是怎么教你的，你难道想要重走你父皇走过的那条路？”
玄烨听祖母提起先皇顺治的，记起自己幼年登基时曾许诺的誓言，心中更是激荡，当即开口应道：“这绝无可能。只不过，皇后历尽凶险与磨难才生下的保成，朕不能，朕不能……”
太皇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哀家自然也能体谅你的心意。如今皇后的情形不好，但皇帝又惦念着旧情，想要立中宫所出为太子。”
她一抬眼，望着玄烨，冷然道：“如果皇帝一意要如此，便只有一个办法，将皇后膝下的二皇子保成抱来慈宁宫，由哀家与皇太后一起代为抚养——”
玄烨听了这话，心头一震，也抬起头望着祖母。
太皇太后所说的方法，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只不过，一旦这样做，便等同于昭告天下，皇后无德无能，不宜养育亲子。如此一来，皇后便形同废后。这样的事，玄烨万万做不出来，然而适才太皇太后说得入情入理，他一时又无法反驳。
慈宁宫中气氛登时很僵。
玄烨沉默着，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管望向祖母。太皇太后却不再看他，自管自缓缓转过身，拈了一枝香，点燃了，插在慈宁宫大殿一角的一座小佛龛里。
“太皇太后，臣女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时，慈宁宫一角，响起了一个清亮的少女声音。
玄烨一扭头，见到一张少女娇俏的面庞，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俏丽动人，更是令玄烨记起初见凤仪时她的模样。
只不过有了姜含玉那一回，玄烨如今多少有了些免疫力，只看了一眼便扭过头去。
他认得这姑娘，这是他的正牌小姨子，皇后的亲妹，赫舍里·玉萍。近来这姑娘一直在宫中陪伴太皇太后与皇太后，深得两位老人家喜爱，再加她年纪小，所以慈宁宫里，就属她最敢说话。
“怎么，我老婆子刚才说的，有什么不妥的么？”太皇太后与玉萍小姑娘言笑无忌惯了，此时听她这样说，当即板着脸反问，语气里却没有着恼的意思。
“太皇太后明鉴，皇后娘娘是臣女的亲姐，所以有些话我是既帮理也帮亲，万一您听得不入耳，也不要责怪臣女啊！”玉萍笑着说。
“小滑头，讲！”太皇太后撑不住了，唇角终于露出了一抹笑。
“太皇太后适才所言，我姐姐福薄，可在玉萍看来，我姐姐这番历尽艰险，九死一生，却能平安醒过来，实在是天大的福分，以后必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再者，我姐姐嫁入皇家，遇上这样仁善的太婆婆，这样慈爱的婆婆，还嫁了这样一个英明神武的皇帝姐夫，有这么多的福气在，我姐姐怎能不好起来？”
太皇太后听这小姑娘唇上像是抹了蜜，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玉萍又诚心诚意地道：“再者，我姐姐刚刚出月，她得这认不得人的病，也不过才一个月而已。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养病比得病要费功夫得多了。所以她眼下想不起来，也并不是说以后就一直都想不起来。宫中太医之中多有能人，帮着我姐姐慢慢调养，皇上姐夫也时常关怀，将来总会有恢复的一天。太皇太后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玄烨听这话入耳，连连点头，转过来看一眼玉萍，对这小姑娘颇为赏识。
玉萍见了玄烨赞赏的眼光，不由得微红了脸，低下头，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
太皇太后似乎也被这话打动了些，转头看着玄烨，“皇帝，你怎么说？”
玄烨便向祖母诚意应承：“请皇祖母放心，皇后那里，朕一定会命人精心看护调养，保成养在坤宁宫，朕也会每日过去，务必命人妥当养育太子。”
太皇太后听了这话，点点头，却故意看着玉萍，直截了当地说：“既然皇帝已经这么说了，那哀家还有什么好讲的？”
“只不过，好些事，皇上还要自己拿主意，莫要让某些做臣子的，心里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玉萍一听这话，赶紧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白着一张小脸儿，什么话都不敢再说了。
玄烨听着这话，明显是太皇太后对赫舍里氏这皇后外家已经起了不满，觉得皇后的病情一直瞒着各处，索额图等人必有暗中帮忙。却不知，坤宁宫此前封锁消息，甚至删改起居注等等，都是玄烨一手所为。
然而太皇太后这里也必须要有个交代。玄烨略一沉吟，便道：“既是如此，朕这就下旨，在皇后养病期间，暂时由钮钴禄氏与佟佳氏协理六宫，皇后安心休养，暂时不用理会繁琐宫务。皇祖母，您看这样，可还好么？”
*
不多时，消息就已经送到了钟粹宫。鹊喜赶着上前给钮钴禄氏凑趣儿：“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等了这么多时日，权柄终于到手了。”
钮钴禄氏慢慢地摇着手中的团扇，望着庭院里明明暗暗的树影，幽幽地道：“皇上到底还是不能全盘放心，所以又搬了个佟妃出来，制衡本宫啊！”
“娘娘，这打理宫务上头，佟妃没经过什么事儿，哪儿能跟您争？”鹊喜开口就讨好自家主子。
钮钴禄氏听到这里，伸指头在鹊喜额头上一戳，笑道：“你这光晓得甜言蜜语的奴才！”
她随即坐正了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有了权柄在手，好些事儿就容易得多了。早先坤宁宫里打发下人的事儿，好好再去打听一番。”
鹊喜应下，没几天便再来回报，已是将姜含玉当初的事问得一清二楚，一点点都说与钮钴禄氏知道。
“皇后的贴身宫女都胆敢如此，可见皇后这病，该是挺令人绝望的。”钮钴禄氏做出自己的判断。
鹊喜就凑上去，低低地向自家主子禀报，“那名宫女之死，还有个疑点。听说受了刑杖之后，那宫女原本还挺得住，她原本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宫女，身上有钱，所以特地求了人，上了好药。可是上完药没多久，人却突然没了——死因应该不是受了刑杖这么简单。”
“隔了这么久，早已经死无对证了，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钮钴禄氏对姜含玉的事并不怎么上心。
“可是奴婢还听说了一件事，说皇后的病，可不止是痴傻而已……”
鹊喜卖了个关子。
钮钴禄氏双肩一震，心头仿佛瞬间亮了亮，“什么叫，不止是痴傻……皇后不就是记不起来身边的人和事么？”
“不止如此，而且会行动怪异，有时竟会晚间独自一个人，悄悄地溜出坤宁宫寝殿……您想想，这难道不是……”鹊喜凑近钮钴禄氏，小心翼翼地将话说了出来。
“你住口——宫里容不得你说这等怪力乱神的混话！”
钮钴禄氏立即开口，厉声训斥鹊喜，可她再也无法镇定，索性站起来，扭着手中的绣帕，在自己的钟粹宫正殿里焦躁地走来走去。
自从得知皇后死而复生之后，她还从来也没有这样惊讶也没有这样失态过。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舌如簧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