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归来看取明镜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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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离家两年多，到了大唐开元二十年，也是西元732年立冬时节，才终于回到了家。
这时候，两年多以前才出生不久的平阳已经会走路也会讲话，但不认得爹。她既不肯喊爹，又只顾往娘身后躲。李白与许萱夫妻俩无奈，只好叫乳母来把平阳抱走。
当卧房内只有李白与许萱，两人四目相对，一时之间竟然无言。过了片刻，还是李白先开口：“我在长安买了一对紫玉耳环给你。”
说着，李白就从怀中掏出一个装首饰用的小锦囊，交给许萱，并且问：“要不要拿出来，让我给你戴上？”
“待会再戴吧！” 许萱淡然答道。她把小锦囊接过来，拿在手上，却没有打开。
“对了！”李白又问：“我寄给你的信，还有两首题名《长相思》的诗，你都收到了吧？”
“收到了。” 许萱点点头，轻声答道。她转身去把小锦囊放在梳妆台上，眼睑低垂，忽然又开口问道：“那第一首《长相思》，所谓美人如花隔云端的美人是谁？”
李白冷不防这一问，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尴尬笑道：“寄给你的诗，你说是写谁呢？”
“知夫莫若妻。”许萱心平气和说道：“那个美人一定另有其人。不过，你若不想说也无妨。反正你回家了，就表示你还在意这个家。”
“我当然在意这个家！” 李白急切解释道：“我远行都是为了谋求一展鸿图的机会，也是为了这个家啊！”
“我知道，你不想一直依赖妻子的娘家。”许萱轻叹道。
“是啊！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养家，我只好到处奔波，委屈你在家等候了。”李白想起杨玉珣说过的“婚姻只拴住了女人，却拴不住男人”，不由得对许萱满心歉疚，就伸手把许萱拥入怀中，温言软语说道：“我不管走得多远，心中总是惦记着你，才会揣摩你的心情，写下了那第二首《长相思》啊！”
李白稍微停顿了一下，就把他真正为许萱写的那首诗吟诵了出来：“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忆君迢迢隔青天! 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
然后，李白低声问道：“怎么样？描写得传不传神？”
李白以为，许萱会在他怀中柔顺点头，却想不到，许萱忽然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 李白有点扫兴，闷声问道。
许萱含笑答道：“男人写女人呀，到底还是比不过女人写女人。”
“什么女人写女人？”李白追问。
“你听听这首诗吧！” 许萱并未直接回答，就流利背诵道：“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常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这是谁的诗？” 李白好奇问道。
“武周的则天女皇，在感业寺修行的时候，写给大唐高宗皇帝诉衷情的诗。” 许萱清晰答道。
“看来，我不如娘子博学多闻！” 李白略带酸意说道。
“那倒不是，只是相公忙着写诗，就没空看别人的诗了。” 许萱以客观的语气说道。
李白看许萱那样不冷不热的态度，心中很不是滋味。李白听惯了无论远近亲疏的人们盛赞他的文采，不懂为何自己的妻子反而没有那么激赏自己的才华？
原来，许萱察觉得出李白对她只有七八分喜欢，并非十分倾心，因此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心理，她不愿意在口头上夸赞或讨好李白。她晓得李白自恃文才特别高，反而会故意在这方面挫挫他的锐气！
许萱这种做法，虽然时常令李白失望，但除了谈诗的情况以外，许萱对李白表现得云淡风轻，反而有益于维系两人的感情，因为爱好自由的李白最怕女人时时刻刻黏住他不放，或在他面前哭哭啼啼抱怨他不顾家。许萱让李白来去自如，李白才不会想要挣扎逃离，而会在外面玩够了就自动回归。
尽管李白对许萱并没有一见钟情，却由于许萱刻意保持的一点距离，而感受到她身上有一种不寻常的吸引力。在久别重逢的此刻，这种吸引力尤为显著，使得李白开始亲吻许萱的颈项与耳垂。
“我现在也没空写诗了，” 李白耳语道：“因为忙着要你！”
许萱心中泛起一阵甜蜜。她很清楚这种甜蜜不会是朝朝暮暮，过一些日子，浪子必然又要远游。然而正因为聚少离多，她更要抓紧聚时的欢爱！
只有在亲密时刻，许萱对李白反应热烈。她简直像是一个上天专门为李白塑造的女人，上了床给他一切，下了床给他空间，理想得令他暗叹不可思议！
李白不知道，许萱在勉强她自己配合夫君所有的需要。由于婚后这几年已经养成了习惯，李白根本不会去思索：许萱的内在本性与她的表面作风是否有差异？
在李白倦鸟归巢的这个冬日黄昏，当许萱使尽浑身解数来迎合李白，李白感觉熟悉，却又因久违而有一点点生疏，总之形成一种美妙的刺激，促使李白更加奋力要把远离时积欠她的全部倾注给她...
激情过后，李白不管晚餐时间还没到，只说他很睏，接下来很快就睡着了。许萱仰卧在他身边，却毫无睡意，也不想起来吃晚餐。她静静望着天花板，不知怎么直觉感受到，李白方才撒下的种子，有一颗在她体内生了根，正准备要萌芽...
半个月之后，许萱果然发现有孕。
这次许萱刚怀孕时，碰上特别冷的冬天，李白因此很少出门，几乎天天待在家陪伴许萱。这使得许萱非常窃喜。
不过，许萱并没有高兴多久，就注意到李白有些反常--- 他一而再，再而三，重重复复表示希望这一胎还是女儿！许萱回想她初次怀孕时，李白丝毫不在意孩子是男是女，总说不管是男是女都好。为什么这一次不一样，而且还不像一般父亲重男轻女，竟然口口声声说要女儿？许萱越想越想不通，就问李白是怎么回事？
李白先怔了一下，才回答：“因为平阳是女孩，再来一个女孩，跟平阳才玩得来啊！”
这个答案倒不无道理，但许萱观察李白的神色，看得出来这不是真正的原因。
李白不想告诉许萱，他宁愿要女孩，是因为他对岳父承诺过要让孩子都姓许，而女孩反正将来要嫁出去，小时候姓什么都一样，男孩则要继承姓氏的香火。
本来，李白自认具有道家出世的思想，并不把儒家父权社会的姓氏观念放在心上，而且他还有一兄一弟以及堂弟们可以分担传宗接代的责任。因此，他一口答应了岳父。然而，自从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以后，他无法不去想像一百零几年前，高祖母郑观音与她的贴身宫女郑缨络冒了多大的风险，才得以保住了曾祖父李承远，为高祖父李建成留下了一条命脉！
他这么想着，又念及哥哥弟弟目前也都只有女儿，没有儿子，而几个堂弟年纪还很轻，尚未成婚，不知将来如何？他越想，越难免担忧高祖父的香火会不会无人传承...
忧心又能如何？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寄人篱下... 李白黯然想道。他只有祈祷自己与许萱每一胎都生女孩！那样，没有为延续高祖父的香火尽一份力，就只是天意，而不是因为太白迁就了岳父，而不能归咎于太白的抉择...
李白暗自烦恼着，不知不觉冬去春来。在大唐开元二十一年，也是西元733年仲春，李白的三个堂弟从东鲁来访，李白与怀着身孕的许萱就在许家的桃花园招待他们。
酒过三巡，李白灵感泉涌，就写下了流传千古的《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会桃花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群季俊秀，皆为惠连；吾人咏歌，独惭康乐。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有佳咏，何伸雅怀？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数。 ”
写完之后，李白感觉心情轻松了许多。他看看在座的堂弟们，心想他们三人总不至于将来全都没有儿子吧！传承高祖父香火的责任就交给他们好了！等到他们之中有人生了儿子，即可找个机会去偷偷告知高祖父的故事...
堂弟们在安陆玩了半个月才告辞。李白刚刚送走他们，就收到元丹丘的信，邀请他全家去颖阳山居住一阵子，以畅游春末夏初的嵩山。
元丹丘的颖阳山居是李白最喜爱的去处之一，他当然很想去。于是，他以此时许萱胎气已稳，元道长又精通医术为理由，请求岳父母让他带许萱及平阳前往。
两老鉴于许萱有孕在身，难免有些不放心。然而，他们拗不过许萱附和李白，一再央求，犹豫了一番，终究还是答应了。
当李白一家三口到了颖阳山居，元丹丘首先为许萱把脉，确定许萱经过了舟车劳顿还是一切无恙。然后，元丹丘为了许萱身怀六甲，特地破了不杀生的戒，吩咐侍从去杀一只乌骨鸡，熬汤给许萱进补。这使许萱与李白都非常感动。
到了夜晚，许萱与平阳都睡着了之后，李白溜出卧房，去找元丹丘聊天。他还是没有讲出自己的身世，但表示倘若生了儿子姓许，他会感到愧对祖宗，因此宁愿再要一个女儿。他也请元丹丘帮忙祷告这一胎是女儿。
元丹丘听了，仅仅淡然笑道：“这个我可帮不上忙。生男生女只能顺其自然，天意不可违！再说，你当初答应岳父住进许家，就应当料得到有一天可能要让儿子姓许。你当时不介意，何必现在徒增烦恼？你这人啊，就是矛盾！总说要抛开世俗，内心却往往放不下世俗，何苦？你还是放宽心，好好带妻女游山玩水去吧！孕妇多走动，其实有益于临盆时顺产。只要不动得太激烈就没问题！”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李白每天都带许萱与平阳到处漫游。他把带领妻女同访元丹丘的山居时光写成了一首颇有意趣的五言古诗：“家本紫雲山，道风未沦落。沉怀丹丘志，冲赏归寂寞。朅来游闽荒，扪涉穷禹凿。夤缘泛潮海，偃蹇陟庐霍。凭雷蹑天窗，弄影憩霞阁。且欣登眺美，颇惬隐沦诺。三山旷幽期，四岳聊所托。故人契嵩颍，高义炳丹雘，灭迹遗纷嚣，终言本峰壑。自矜林湍好，不羡朝市乐。偶与真意并，顿觉世情薄。尔能折芳桂，吾亦采兰若。拙妻好乘鸾，娇女爱飞鹤。提携访神仙，从此炼金药。”
他们一家三口沉醉于紫雲山的优美环境，流连忘返，一直住到许萱怀胎第八个月，才起程回安陆待产。
等到许萱怀胎足月，她生下了一个男孩。她的父母都喜不自胜，庆幸许家这一房总算有后！然而，当李白第一次亲手抱起新生的儿子时，他却不禁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归来看取明镜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