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消失的地方）夕風の消えた場所》慕子木

5、红枫叶（二）

　　对于水泽真奈来说，那天本来是极其寻常的。

　　由于是刚刚入秋的缘故，花野薰便吵闹着想要寻找入秋以来后山的红枫叶。对于这种小孩子性质的游乐行为，水泽真奈是自然应允的。更何况即便是抱怨着“根本就是徒劳嘛”的御堂十里也被花野薰强行拽上了山——这就是意味着不管如何都是要陪花野薰上山的了。

　　临出门时，水泽真奈的眼前一黑，不知怎么看到了一个画面——花野薰手捂着脸，鹅黄色的和服皱成一团显得很是凌乱，头发上还沾着草屑，有些狼狈。看似是十分平常的画面，水泽真奈也并没有多想，只是以为花野薰摔了跤或是又和御堂十里打闹导致的，也就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有告诉他人。

　　反正，到时候让她小心些就是了。水泽真奈这样想着，忽视了心中隐隐的不安。

　　水泽真奈并不知道，她对这个预言的轻视，会让她的后半生痛苦不堪。

　　***

　　“这里啊！这里！快点来，过来！”活泼的少女音调如同银铃般回响在刚刚入秋的山谷里，晚风将它拉出长长的调子，快乐的音符便扑面而来。女孩——花野薰穿着鹅黄色的和服，见到不远处水泽真奈的身影变蹦跳着挥起手来，犹如山中的送行雀。

　　是和预知里一模一样的和服，也是梳着和预知里一模一样的发型。

　　御堂十里身着蓝色甚平，懒懒散散地坐在树上，目光看向水泽真奈，只是不知他说了些什么，惹得前面的花野薰恶狠狠地回头瞪着他。

　　水泽真奈取下头上的市女笠，笑容温温柔柔地向两人走去。

　　***

　　盛秋后山的枫林是极其美丽的。从远处看过去，大片大片的红色似乎能把湛蓝的天空也感染了似的，两种颜色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仿佛眼睛也在快活地呼着气。每当微风涤起，便是波荡起伏，犹如一片火红的海洋层层叠叠堆起波浪似的。

　　但，此时还只是入秋，大多数叶子还保留着黄绿色的模样，只有少数从边缘开始一点点红起来，形成好看的渐变。

　　花野薰笑嘻嘻地随意拾起一片枫叶，捏着叶柄摩挲使叶子打着转儿。御堂十里依旧抱怨着“徒劳”的字眼，却认认真真帮花野薰捡拾起来。

　　一切本是极其寻常的。

　　直到暮色溅起，隐隐有天黑的征兆，水泽真奈实在放心不下三人继续待在夜晚后山的安全，要求归去时，预知里的情景也没有出现。

　　大概是避开了吧。

　　水泽真奈并没有过多地猜测。

　　***

　　晚霞绚丽而又明亮，整片天空红彤彤的散发着光晕，隐隐使人有一种炙热的灼烧感。

　　为什么会有灼烧感？！

　　水泽真奈急忙向山下望去，正片村落被火光笼罩着，发出“噼啪”声响，滚滚灰色的烟雾从地面上腾起，却又被晚风撕裂开来，扯成片片的灰色纱布絮。地上到处都是斑斑驳驳的血迹，人类兵士打扮的队伍在村庄里屠杀着。一时间，火焰灼烧声，房屋倒塌声，叫喊声，求救声，啼哭声交织在一起，响成一片。

　　急急忙忙冲上来的花野薰明显吓得呆了，像木头一样呆呆地杵在原地，手上攥着的红叶纷纷扬扬撒了一地，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御堂十里的瞳孔骤然缩紧，突然地，他转头说道：“真奈姐，神社！”

　　地面上的屠杀依旧在继续。对面的半山上，一群人跌跌撞撞的向着神社跑去，身后的不远处，那些人类兵士紧紧追赶着，不时把落下的抹杀——向猫捉老鼠般玩弄着，然后慢慢虐杀致死。

　　“真奈姐，我们……”

　　水泽真奈却制止了御堂十里的话。她低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楚在想些什么，长长的睫羽遮住了眼睛，给她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翳。她的手紧紧扣住御堂十里和花野薰的胳膊，不让他们离开一步，关节泛白，可以清晰地看到手背上的青筋。

　　花野薰本应该“哇——”的一声哭出来的，却安静得可怕。她紧紧咬着唇瓣眼睛睁得大大得，泪水“啪挞”“啪挞”落在地上。只是微微颤抖的身体泄露了她的恐惧。

　　水泽真奈不是不明白御堂十里话里的意思，只是她更加清楚地意识到，三个孩子根本就帮不了什么忙，一旦自身行踪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她必须要把他们暂时隐藏在后山里，哪怕是让他们怨恨，只要保全他们就好。

　　红光中，她听见自己冷静到可怕的声音：“别过去！不要出声，现在马上躲起来！”

　　后山很大，如果没有刻意搜索是不可能发现的。暂时，他们很安全。

　　意外的是，御堂十里和花野薰显得格外的听话。花野薰怯生生地抿着已经发白的嘴唇，御堂十里干脆拉住了她的手，牵着她慢慢往后山伸出走去。花野薰忍不住回头看向水泽真奈，半张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因为那句“不要出声”犹豫起来，然后乖乖回头不再看她。

　　地面上的人几乎都向建造着神社山上奔去了，无论是族人还是人类。少部分人类留在地面上，空旷的地上绑着一些哭泣着的小孩子。

　　最好只是向神社那个方向避难，如果，他们的目标是神社里会“预知”的巫女，那么事情会更加棘手的。最起码三人现在还算是安全的。

　　***

　　事情没有好转，只变得更糟。

　　那些人的目标，好像不仅仅只是村落里的人。

　　看着地面上寥寥无几的守卫，以及即将向后山来的人类，水泽真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再三确认花野薰和御堂十里已经躲进后山深处的水泽真奈直接摸索着，向山下的地面快速赶去。

　　***

　　木屐过于碍事，一早便被水泽真奈沿路甩在了草丛里。由于走的都是些偏僻的小路，所以水泽真奈并没有被人类发现踪迹。她刻意避开巡视的守卫，闪到了离她最近的屋子里。

　　只要造成“巫女藏在屋子里了”的概念就好。千万，千万不要去搜查后山。

　　如果他们这些人类已经疯狂到放火烧山的程度了。

　　屋子里弥漫着刚刚经历过焚烧的刺鼻烟味儿，呛得水泽真奈很想咳嗽，却又不敢冒冒然发出声音——毕竟此时她正躲藏在倒塌了木头下。她往自己脸上衣服上刻意抹上灰烬，把头发松开，造成凌乱的样子，好让人相信她在开始就躲藏了很久。牙一咬，半截断开了的木头划在她的手上，鲜血“滴答滴答”从手臂上滚落下来——只是为了显得更加真实。

　　然后，水泽真奈就开始根据熟悉的地形寻找线路，争取吸引守卫注意却又不那么容易被抓到。

　　***

　　“在这里啊！快喊人来！”

　　“快抓住她！当心，大人要活的！”

　　“她跑到那边了！那个该死的臭|婊|子！”

　　水泽真奈憋着气使劲的奔跑着——她害怕多呼吸一下都要耗费体力，她只能尽力的拖延着时间。

　　应该……应该不会到后山去了吧。

　　这样想着，水泽真奈也就没有注意到她袖管中的枫叶片缓缓飘落在了地上，不偏不倚坠在一滩血迹中。

　　成为了完完全全的红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