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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京城遽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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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严肃穆的洛宜城门今日伴着雄鸡啼晓,准时地开启。城门聚集了很多人,纷纷扰扰,人声鼎沸。
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进城容易出城难。进来卖果子的、卖柴火的、采购生活用品的,或是探亲的民众,官兵们只简单询问几句就放其进城。而若要出城,则均需要经过守门的官兵们的细细搜查、详细盘问,没有任何嫌疑才得以走出洛宜城。
城墙上贴着梁北川和一个蒙面少年的通缉画像,画像底下写着:如有线索,重金赏赐!很多民众围在画像旁边观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秦衡丝毫不担心她会被认出来,当时她的脸被蒙成那样,别说是这些没与她亲自交手过的人,就算是她站在昨日与她交手过的人面前,他们也认不出来!
进城时,一个皮肤黝黑、浓眉大眼、身着软甲的小兵伸出持着佩剑的手微微挡住了秦衡的去路,例行公事问道:“报上姓名、身份以及进城所为何事。”
“我是萧二少爷的书童秦衡。”秦衡毕恭毕敬回答道。
“萧二少爷昨日就回城了,你怎么今日才回来?”小兵有些狐疑,但手已经放了下来。
“因为昨天我们车队经过我家,我和少爷说,我想回家看看,他就允许了。”语气奶声奶气,说的话也中规中矩、合情合理。
小兵不疑有他,因为他也是新来的,背井离乡来到洛宜城,十分理解那种思念家人的心情。他们都不是圣人,做不到三过家门而不入。想起来,自己也已经有两年没回过家,也不知道家里现在是什么光景……
看到小兵卸下防备,秦衡装作随意地问:“这位大哥,您知道新帝是谁吗?”
小兵觉得秦衡人长得清清秀秀,谈话只见又对自己颇为尊敬,因此对她心生了几分好感,也热心告诉她:“听我们伍长说,新帝是七皇子……”
秦衡大吃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七皇子不是才四岁吗?他要怎么处理朝政?”
“我们这些底层的人,怎么知道他们上层是怎么想的,居然任命一个四岁的孩子当皇帝……不过,我听说,好像是和道教的巫师施了个法,对众多皇子进行挑选,发现四皇子才是真名天子……”
秦衡心想,和道教还真敢一手遮天,指鹿为马!
“好的,谢谢这位大哥!”
秦衡回到萧府的时候,在腾逸院没见到萧逸,只看到李翠云一个人在打扫院子。今天风有些大,秦衡看到边上一座小山堆似的落叶,猜想李翠云应该在这扫了挺长时间。
李翠云看到秦衡回来,鼻子冷哼了一声,嘀咕道:“还以为自己是少爷身边的红人,就可以整天偷懒了……”
秦衡听得到,也不与她作一般认识,仍是礼貌地询问道:“请问少爷去哪里了”
李翠云本来想无视秦衡,但想想秦衡好歹也是少爷身边的书童,若这厮在少爷耳边告自己一状,那可就不太愉快了。当下甩甩扫帚,没声好气说:“老爷找了少爷去前堂议事。”
“谢谢!”秦衡转身便进了自己的卧室。留下李翠云一个人在暗生闷气:“这混小子居然这样就走了,也不知道帮我一起打扫一下!”
她的卧室没有人进来过,这么多天以来,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也是,腾逸院下人本来就少,怎么可能还替她一个同为下人的家伙打扫房间?
秦衡取出藏在隐蔽处的匣子,打开来看,碧绿通透的翡翠镯子完整无缺躺在里面。秦衡叹了一口气。当初明妃赠予她这个镯子的时候,她也没想到这镯子竟然会成为今日明妃最后的信物,真是人生无常。
希望明妃能够吉人天相,跟自己一样,睁眼又是一个新的人生。
她拿走了翡翠镯子,然后也顺便取走了当时秦大娘子给她求的护身符,还有自己这些时间以来存的一些银子。毕竟,这一去,路途遥远,有点银子傍身,总还是好的。
做完了这些,秦衡便到前堂去,想着自己时间比较赶,等萧逸与萧洪谈完天,她直接跟他说一声就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胆大包天,作为一个小小的书童敢跟萧逸提出那么大的要求。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笃定,萧逸会很不爽甚至会骂她,但绝不会出卖他。
她自己也没发现,她已经由心底相信这个人。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也不是很清楚。
信就信了。
秦衡到了前堂门口,清楚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和道教这回可真精明,居然敢瞒天过海,还跟萧家玩调虎离山之计!可惜我当时太过于愚钝,未能及时发现它的阴谋。”秦衡认得这把声音是萧洪的。
“啪!”萧洪过于生气,胸中怒气淤积难发,一掌拍打在桌面上,掌心生疼,却依然难消怒气。
和道教把朝中多位重臣调离洛宜城后,他们推选出能完完全全受到和道教控制的皇子登基就易如反掌,因为事情发生得那么突然,萧立还在外地,根本不可能提出反对!等到他们回来,事情早就无法逆转!
他早就该料到,和道教如此狡猾,当初调离萧府的人,未必只是为了他们搞出的“大事”不殃及萧府,而是为了他们搞出的“大事”能不被萧府阻挠!
虽然五皇子梁北川如今成为落水狗他们也是乐见其成,但是,换其他任意一个皇子当皇帝他们都同意,就是七皇子……
任朝中每个明眼人都知道,所谓七皇子,不过是和道教的傀儡罢了!七皇子的母亲箐妃原本就是和道教的弟子!先帝当年迫于和道教压力才封了她为妃子!
梁卫公在位时,和道教与他们这些朝中大臣能保持一个微妙的平衡,就是因为梁卫公并不完全听从和道教的意见。
如今七皇子成为新帝,和道教阴谋得逞,以后,萧府的路,可能会比较难走了!
“那依父亲所见,我们要不要将和道教阴谋公诸于众?”这次说话是一个文文弱弱的声音,秦衡猜想应该是萧逸的大哥萧扬。
“不急,我们萧府现在还没有与和道教正面对抗的能耐,我们且静观其变。”
“萧府目前很多产业的进一步发展可能会受到影响。”是萧逸的声音。
“这是真的,所以萧府接下来的计划,是要避开和道教的耳目,另辟一些新路子……”
……
萧逸出来时,秦衡如一只灵巧的猴子,从石板路旁的假山跳出来。夏日的阳光有些耀眼,萧逸不得不半眯起眼睛,这个少年没有穿着萧府特制的书童装,而是穿了去年他在醉霄楼第一次见到她时穿的那件衣服,粗糙的麻布灰不溜秋,左肩上还有一块黑色的补丁。
他盯着秦衡白皙俊秀的脸,上次那道伤痕已经淡了很多……复而又淡淡地开口:“舍得回来了?”
“少爷,秦衡这次回来是跟你道别的……”
萧逸转身就走。
秦衡急忙小步追上去。
“少爷,你听我说……”
“既然要走,还回来干嘛!”萧逸头也不转,冷冷地说,没人留意到,他的指尖有些微微发颤。
秦衡有些急,她提气一瞬间冲到了萧逸前面,面对萧逸,停了下来,张开双臂,阻挡住那人的去路。
“你能耐不错,萧府要拦也拦不住你……”
秦衡低声地说:“梁北川现在武功全失,明妃托我送他到西楚,他现在被整个大梁通缉,处境很危险……”
萧逸双手抱在胸前,抬头看了一下天,高空飞过两只大雁。他自然知道那个曾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五皇子今日不复往日。短短几天之内,丧父丧母,如今还武功尽失,往日的锦绣繁华皆化作空尘。
终于还是松了语气:“随便你吧,记得回来就行。”
秦衡十分感激地看着他:“谢谢少爷。”
萧逸瞧见秦衡手中一个小小的包裹:“等会就走?”
“嗯。”
萧逸突然左手一晃,一把抢过了秦衡的包裹,打开来看。待他看清里面的物什时,额上有些青筋暴起。
他语气沉沉地说道:“就带这么点钱?嗯?你到底是去隔壁街还是去西楚!”说道最后,咬牙切齿。
秦衡不说话了。
萧逸火气冲冲拉起秦衡的手跑回了腾逸院。萧逸的手很宽厚,指间有些小小的茧子,拉着秦衡的力道不轻也不重,没有轻到能让她挣脱,也没有重到让她感到很不适。
两旁争妍斗艳的鲜花,精致的嶙峋怪石,挺拔直立的翠竹,晃眼的满池锦鲤,别有洞天的石板桥,如飞速旋转的画卷在他们面前陈陈铺开,画卷的最后,是终点的腾逸院。
如图穷匕见。
一把拉开自己的钱柜,萧逸伸手拿出几张银票往那小小的包裹里塞,光滑平整的银票顿时多了几道皱褶。秦衡瞟到那银票上面的数额,有些惊呆。
萧逸又取了一些碎银装进一个金丝绣制的钱囊里,一边说道:“银票收好,平时先用着碎银。”他想了想,从檀木衣柜里取出一块玉牌,不温不热地说:“萧府的店铺遍及整个大梁,你若是有什么需求,可以拿这块玉牌给店铺的掌柜看,他们会知道怎么做的……”
秦衡的内心仿佛注入了一股热流。
萧逸明明知道,若是事情暴露,官府从她身上搜出这块玉牌意味着什么……
然后萧逸走到书架旁。这次萧逸没有叫秦衡搬开书架,而是自己将它挪开了。他从隔间里拿出自己最新改进的手环弩,一并塞进了秦衡的包裹里。他说道:“我知道你有功夫。但凡是都怕有个万一,你时刻带着它,我会放心一些。”
萧逸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秦衡就静静地立在一旁看着他。他的睫毛很长,扑闪扑闪,像女孩子的睫毛一样。但他的眉毛浓黑锋利,脸的轮廓如刀刻般锐利,英气十足。
“以后梁北川那小子有出息了,记得叫他不要忘了本少爷当初牺牲多大,把书童都借给了他。”
“好。少爷,我要走了,你也保重。”
“记得,本少爷这是借!借了可是要还的!你记得要被还回来!”
“好。”
“我知道那小子早就觊觎你很长时间了,他到时候要是不肯还,本少爷就打得他满地找牙!你到时候可得站在本少爷这边!”
“好。少爷,我真的要走了。”
萧逸突然一把抱住秦衡,力气大得惊人,似要把她融入自己的骨肉,以蚊蚋般的声音喃喃道:“就不能不走么……”
秦衡没有听清:“什么?”
“我说你这个人这么瘦,还要出去奔波,到时候回来就更瘦了!别人看到都以为我们萧府没给饱饭吃!”
秦衡终是走了。
萧逸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偌大的房子,更显得他身影落寞。
“真是狠心的木头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