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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来,零零星星的下着小雨,大宫女云霞和云霄打包了四箱行李,司徒越起床之后看都没看,对程掬说“把贴身衣服收拾出来四件,把不显眼的常服收拾出来两件,交给秦五背了。”
吃过早饭,司徒越带着程掬和秦五去了外城,出了宣威门,外边是热热闹闹的集市,外城临着运河,码头上热热闹闹,勾栏瓦肆,叫卖声此起彼伏,街头打把式卖艺的赢的满堂喝彩,司徒越站在运河边虹桥半腰处,将整个集市尽收眼底,心道“果然,我在这里比在南苑自在。”小雨慢慢的变大,程掬举着一把伞,小声说“大爷,咱们走吧。”
三个人向着虹桥的另一边走去,将要下了虹桥,遇到一个担着担子哭哭啼啼的少年,那少年被周围的人不停的呵斥怒骂,少年只好弓腰赔罪,然而每次被呵斥后眼泪愈加凶猛的掉了下来。
“别挡道,你别挡着,过不过去啊,烦人。”程掬在司徒越背后对着小少年一顿叫嚷,那小少年立即贴着虹桥的栏杆,嘴里不住的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大爷,他是个南蛮子。”
少年一张嘴就是南方口音,在这个时代,欺负外来的是一种常态,原住民们有一种天然的保护地盘意识,认为外来的侵犯了自己的生存空间。
这个少年不敢抬头,脖子上有着鞭印,在权贵遍地的京城,这种升斗小民不注意就能挨上几下。司徒越看的出来,这个少年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后面的人埋怨他们挡着了道,少年更加的瑟缩,秦五直接吼了回去,那些人不敢和秦五这种膀大腰圆的人硬抗,纷纷从旁边过去了。
“你的担子里是什么?”司徒越问小少年,
“是...是...木屐。”
南方多雨,梅雨时节穿着木屐,鞋不会湿。但是北方干燥,很少有人穿木屐。这小少年的生意不会好的。
“你的木屐好吗?我正缺一双木屐。”
小少年猛地抬起头,一脸泪水糊在脸上,结结巴巴的说“我...小人...的木屐是...最好的。”看了看司徒越的脚,慌忙从担子里捧出一双油纸包着的木屐。司徒越就在虹桥上把鞋子脱了。程掬拦不住,在后边小声说“大爷身份尊贵。”在大众前面脱鞋不是很体面的事情,司徒越知道,然而,她早就放弃体面二字了。
木屐打磨的非常的光滑,没有上漆,司徒越去过南方,富人们穿的木屐讲究用料名贵,漆绘别致,然而脚下的这双也就胜在穿着舒服。穿上走了几步,小少年带着祈求仰着头看着他,衣服在雨里淋的贴在身上,显得非常的瘦弱。
“确实不错,我买了,你还有吗?我还想给祖父买一双,我还有叔叔弟弟不在家,也想给他们买一双。”
“有有有”
小少年立即捧出三双木屐,这个时候虹桥上的人对着远处的船队指指点点,司徒越跟着转头一看,打头的的穿上站着一个女子,穿着蓝布碎花的衣裙,举着一把油纸伞,后边伙计穿着汗衫肥大的裤子,绑着裤腿,把桅杆降下去。周围所指责的,不过是这个女子抛头露面而已。司徒越看了,把视线转回来,雨中的少年捧着三双木屐,带着希望的看着他,对程掬说“你接了这三双鞋,挑一双好的给祖父送去。”
“大爷,家里的爷们多着呢,剩下两双不够啊。”
司徒越就问小少年,“你愿意到我们家里做工吗?我有十个叔叔,三十多个弟弟,每人送一双木屐,要四、五十双呢。做完了你要是回乡或者是待在京城都可,管吃住。”
小少年点头如捣蒜,脸上的泪水被雨水冲的干干净净。
“程掬,你带着他回府里吧,他不是咱家的奴仆,好生对待也别打骂,你也不必跟着我了,赶紧的给祖父送去,今天下雨,正是穿这个的时节。”
程掬就有些不愿意,司徒越也不看他,磨蹭了几下,他和小少年共举着一把伞走了,边走边回头看,没走几步又折返了回来,对着秦五一通交待。
司徒越穿着木屐举着油纸伞走到虹桥的另一边栏杆旁,开头的大船已经过了虹桥,被巡视的小船拦了下来,雨越下越大,虹桥上没了其他人,只有司徒越和秦五各举着一把伞。
“王爷,是运粮的船,属下数了,共二十八艘,看样子这次运粮,能让京城的百姓吃上两个月,这支船队看样子应该属于漕帮的船,前不久听说帮主中风了,他闺女力挽狂澜,保住了漕帮没能分崩离析,估计刚才那女人就是帮主的闺女。”
“哪个漕帮?运河上的漕帮可不止一个。”
“江北的。看样子,是这些巡视的看她眼生,想要要点好处。”
这个船队停了下来,运河码头上一片的拥堵,那个穿蓝色衣裙的女子站在船头和人理论,任凭风雨打湿了衣裳。
“王爷,咱们帮不帮,有您的帖子,她以后往来运河,谁都对她客气三分。”
司徒越想起承岳在运河上遇到的事,对秦五说“当然要帮,咱们的生意仰仗漕帮的地方多着呢,今日施恩,他日必要让他们回报。你拿着我的帖子下去,看那姑娘的处事手段,若合着咱们的脾性自然是帮的,不然,你就回来,咱们快点赶路。”
秦五应诺,举着伞下去了,司徒越溜溜达达的下了虹桥,到了一家店里,要了一碗茶,两个烧饼,看着外边下雨。过了半个时辰,秦五回来了,替司徒越结了账,两个人去了码头。
孝慈县在前朝不叫孝慈县,因为当年的术士说这里的风水好,所以成了皇陵的所在地,在群山环抱里的平原上,太祖和太宗的陵寝后面跟着当朝皇帝的皇陵,司徒家坐江山到了如今才是第三代人,百年前,司徒家在金陵的一个小县城里也是一户殷实的人家,家里两个儿子,老大在县城做了小吏,老二在家读书。一日,老二去了同学家里,同学家的邻居莫名的死了,县官捉拿了老二,朝堂上屈打成招,老大多方奔走竟救不得弟弟,秋日过后就要问斩,父子两个散尽家财,才得来真相。
老二的同学家的邻居有个美貌的小娘子,那小娘子新寡,在婆家有几分不安分被遣回了娘家,在遣回的路上遇到了一个浪荡公子,这个浪荡公子是前朝宠妃的弟弟,与那个小娘子私会的时候被女方的父亲发现,于是勒死了老人家,一来二去,两个人咬死是司徒家的老二杀死了老人,那小娘子几番上堂作证,老二被判了死刑。老大知道真相后自然想要救出弟弟,丢了饭碗散了家财也不在乎,一路告到京城,当时的大理寺和刑部共审这件案子,弟弟终于清白出狱,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几日,一群捕快冲入家中,将老二押走,捕快捏着老父亲的手指在一张纸上摁下手印,上面写着因家贫,自愿把小儿子卖给人家作替死鬼。老二随即被带到刑场,砍了脑袋。
老大因此事反了朝廷,后来成了这个皇朝的太祖,血缘上是司徒越的高祖父。
司徒越站在皇陵前的大殿上上了香,对着画像磕了头,祭拜了一番去了太宗的陵寝。
太宗出生的时候家还在金陵,他是正经的嫡长子,当日也是目睹过捕快冲入家中锁拿了叔叔,几个大汉押着祖父摁下手印的,对冤假错案是极为痛恨,轻易不勾画死刑,他年幼生在在乡间,少年时进入皇城,家庭各种变故下,父祖对他尤其的宠爱,他对自己的儿子们也是放在了心上,因此,晚年的时候,儿子们为了争夺皇位让他伤透了心,他一生共有六位皇后,众多的宫妃,最后只有四位皇子在他晚年活了下来,并且都是幼子。
司徒越祭拜了太宗和太宗的诸位皇后,重点是对着生下祖父的孝文庄皇后多烧了几份纸钱。
第三天,司徒越去祭拜了太子太子妃和徐侧妃,太子的陵寝规模不如皇帝的,但是占地也非常的宽阔,陵寝前的大殿上,太子和太子妃的画像挂在中间,徐侧妃的画像挂在一边,看画像,太子妃和徐侧妃的长相似乎是一样的,但是实际上,徐侧妃的年纪比太子和太子妃都要大,她是第一个为太子生下孩子的女人,司徒越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后来徐侧妃还生过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都没有保住,太子妃进宫的晚,承岳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承岳之前,太子活着的儿子还有两个,整个东宫的子嗣中,要数承岳的身份最尊贵。
然而,这些人都成了飞灰,司徒越含着泪水给他们焚了纸钱,太子妃的拈酸吃醋,徐侧妃的不动声色,诸多美人夫人的莺歌燕语似乎依稀可见,再抬头,所有人都已经变成了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