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鱼》无影罗刹

32、8D：暧昧关系

　　现在的同学，比古代的表兄妹还要暧昧。——许姐

　　旅行社向来是个事端多发地，海角天涯旅行社最近尤甚，先是欧洲团丢了人，这两天又来了个车祸——旗下的旅游巴士撞了人，撞的还是自己团里的游客，这事来得突然，丁爱国也一改平日不紧不慢的风格，火速赔钱了事。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海角天涯旅行社组的团经常出事”的说法还是在业界传开了，业务量一下子掉了二三十个百分点，让丁爱国着实焦虑了一把。丁爱国静下心来想了想，决定带全家去上香，安一下心。路线是直飞舟山，接着转澳门妈祖阁，再绕香港大屿山，最后香港直飞A市。
　　海角天涯的员工们一听老板全家要出去玩，一个个都偷着乐，城里新近八卦都没空追了，三人一群两人一伙地积极筹备起义，就等着老板和监工老太太都走开了，便可以全面上班摸鱼了！
　　黄亚梨带头，整个旅行社的小妹们开始偷偷往电脑里安装电驴，互相安利最近的热门韩剧美剧，抓紧时间下载，准备在老板一家缺席期间全员狂欢，恶补国际影视最新成果。
　　燕仔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地八卦，正大光明地开小差，所以并不太关心老板一家出门的事情，她更好奇的是，素来以抠门及慢动作出名的丁爱国，一个小小的服务投诉都要拉长战线好几个月，这一次怎么会处理纠纷那么迅速？她作为旅行社的“核心员工”都还没得到消息，丁爱国就已经赔钱了事了。
　　燕仔一脸热忱地向业务的一把手蔡亦婷请教，蔡亦婷这次也参详不出各种奥妙，撺掇着燕仔去找许姐了解内情。
　　燕仔刚开始还不明所以：“蔡姐，你天天在旅行社都不知道，我去问许姐？她一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高级领队，她能知道？”
　　蔡亦婷故作神秘的笑了笑：“别忘了，她是丁总的同学。同学嘛，比我们这一般的上下属关系可亲近多了！”
　　许姐是丁爱国的同学，是辅佐丁爱国建立海角天涯的得力助手，多年来一直相伴左右，在海角天涯最困难的时候自掏腰包与丁爱国共度时艰，得到丁家尤其丁老太太极大的尊重，虽然许姐婚后不再担任计调及业务性工作，但依旧做着领队，专门负责出国游，带着旅行社自发的欧洲团、日韩团，羡煞许多年轻小导游。这样的许姐，自然是最有可能得知内情之人。
　　燕仔看蔡亦婷一脸笃定的表情，果然是屁颠屁颠跑去许姐那探真相去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家庭妇女，许姐也是有七姑八婆的属性的，丝毫没打算瞒着谁，燕仔一问，立刻便回答了：“出事的旅客家属当天就报了案，找了律师要告旅行社，结果，负责案子的律师事务所居然是丁总太太的老同学——唉，说老同学是客气的，其实是初恋情人。丁总心里那个不舒服啊，脑子一热就各种摆老好人的样子了，任由旅客家属狮子大开口，赔了一大笔钱……大概是想要摆出一副‘我很有钱’的架势来吧。输人不输阵嘛。”
　　燕仔呵呵直笑：“丁总这醋吃的，伤筋动骨啊。”
　　许姐摇了摇头：“没办法，现在的‘同学’，比古代的‘表兄妹’还要暧昧呵。”
　　燕仔给许姐竖了大拇指，回头又把原话一字不落地搬给了蔡亦婷。
　　蔡亦婷拉着燕仔私语：“说得多好！发自肺腑的！想当年许姐和丁爱国也是暧昧了好长时间。可惜啊……”
　　太久远的事情勾不起燕仔太多的热情，燕仔收回了注意力，回到上班状态。谁知屁股没坐热，她自己的暧昧对象闯上门来了，而且是来兴师问罪的。
　　王通文一上来便问燕仔为什么不回他的信息。
　　“你什么时候发的信息，我根本没收到好吧？”燕仔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查看。不看不要紧，一看才想起自己早就把王通文拉进了黑名单。在王通文凑过来之前赶紧藏好手机，嘿嘿嘿陪着笑：“什么事啊老王？”
　　王通文不知道自己已经不见天日，问她：“让你帮个小忙，你这大忙人都不回复的。”
　　“什么小忙这么兴师动众，都劳您大驾了？”燕仔才不信。
　　王通文左看右看，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地儿，指了指外头：“走，外面聊会儿？别影响别人工作。”
　　燕仔何尝不是王通文肚子里的蛔虫，然则少见他如此正经的模样，思考了一秒钟，觉得杵在这里同给同事们看热闹也太便宜这些八婆，便委屈了自己一回，随同他出门去。
　　两人在大马路边迎风而站，王通文推了好几遍打火机才把火点着，燃了一支烟，吐了两烟圈才步入话题：“最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快说。”燕仔对着王通文，说话从来没客气过，“这么大一男人，说话吞吞吐吐的烦不烦。”
　　王通文叹了口气：“你这急性子就不能改一下吗？说来话长，让我从头说好不好？”
　　燕仔瘪着嘴说：“说来话长就长话短说，姑奶奶我上着班呢，哪来那么多时间陪你闲聊天啊？到底要我做什么赶紧的，一次说完。”
　　王通文猛吸了一口烟，长长地吐了出来，说：“总而言之，我接了个调查任务，需要一个社会闲散人士帮忙，打个配合。”
　　“我哪一点像社会闲散人士了？”燕仔横眉冷对，“王警官还真是好眼光！滚！”毫不客气地转身便走。
　　王通文及时抓住燕仔的胳膊：“你听我说完啊。”
　　燕仔一边嫌弃地甩开胳膊，一边叫：“别动手动脚！”
　　王通文连忙松开手，一步蹿到燕仔跟前，拱手赔笑：“帮个忙呗！”
　　“普通朋友而已。”燕仔一记眼刀过来：“我干嘛要帮你？”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啊小丫头！”王通文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帮我就是为国出力，你知道那是多意义的事儿吗？”
　　“说点我们普通老百姓听得懂的。”燕仔不耐烦道，“你忘了？你我就是普通朋友而已，普通朋友哪有资格陪你去干国家大事？”
　　王通文自从进大学就开始当她的“文叔叔”，她喊了多少年“文叔叔”他就哄了她多少年“小丫头”，从进门她喊“老王”那一刻起，他便十分清楚，燕仔是记上仇了，这下可不好哄了。
　　王通文决定，明之以理晓之以义：“我实话跟你说，就是上次咱们去的那家老茶馆，出了桩案子，需要去查一查。城里见过我穿警服的人也不少，要装成下班的样子，找个女的一起比较合适。也不好找女同事扮演嘛，咱这种小地方，容易穿帮。我想来想去，你最合适了，咱们熟，打个暗语手势什么的，都能知道对方的意图，比较好配合。”
　　“还真是公事啊？”燕仔口气稍缓，“到底是出了什么案子？”
　　“就……你没听说吗？环卫工人从茶馆旁边的垃圾堆里，翻到了一个女婴……尸体。”
　　“擦！”燕仔就差没破口大骂了，“知道老娘胆子小你还想诓我去那种歪门邪道的地方，吓死我你给我披麻戴孝吗？什么时候变这么缺德了！”旅行社的一大群人这两天都在兴奋老板即将出远门，居然漏掉了这条爆炸性新闻，乍一听到尸体二字，燕仔周身毛孔都凛了一下。
　　“还有一点就是，咱俩去过那里，你点过歌，服务员有印象的，你再去，不会引起他们怀疑。”
　　“WHAT?”燕仔千年难得一见地爆英语单词，“所以，你们是怀疑里面的服务员扔的小孩尸体？那你们直接抓人回去问问不就得了？拐弯抹角的干嘛？好事没想着我，死了人要查案你找我打掩护？真晦气！”
　　“不单是一个服务员的事儿。上面有话在先，让低调处理，别把人家茶馆生意给搅黄了。”王通文口气颇有些无奈，一边说一边看着燕仔的脸色。
　　果不其然，燕仔一脸瞧不上他的表情。也是，当年燕仔家在S城如日中天的时候，她还很小，穿着小学生制服，背着迪士尼书包，书包里放着砖头一样的大哥大，嫌鞋子挤脚，趿着双拖鞋就去了当时最豪华的□□，也就是如今的粤都大酒店，出席自己的生日舞会，当时□□的门童是专门请来的印度人，轴得要死，非得说她小孩子不能进，她拿出大哥大通了个电话，门童又说穿拖鞋不能进，她直接发飙：“让你们老大来跟我说。”后来，她和□□总经理谈判的事儿被好事之人传遍了S城，一时风头无二。
　　从小牛气哄哄的燕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胆子突然变小了，再没出过什么风头。不过，她保留了一张厉害无比的嘴巴，对于看不上的人和事，她还是不会忍的：“没出息。”
　　“小丫头，给句痛快话，帮不帮？”王通文咬牙下通牒。
　　燕仔一边嘴角弯了弯：“我考虑一下。”
　　王通文没有得到正面回答，留了句“今晚一定要回我。”悻悻离去。
　　燕仔一脸平常地回到旅行社，办公区的三姑六婆可不打算放过她。
　　“刚那个眯眯眼挺眼熟的，是谁啊？”蔡亦婷胳膊肘推了推燕仔。
　　“同学。”燕仔头也没抬，默默按着手机，把王通文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发了一条信息过去：以后别来旅行社找我。
　　“同学？”蔡亦婷笑容里的意味颇深，“刚刚还在说，现在的同学，比古代的表兄妹还要暧昧……燕仔，你才是深藏不露嘛。”
　　燕仔抬起头，看着蔡亦婷，冷不丁望见大门外不远处，秋凉正信步过来。燕仔脸上浮起调皮的笑：“瞧，我的暧昧对象来了，不跟你说了。”撇开蔡亦婷，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