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鱼》无影罗刹

30、8B：以小博大

　　每一段情事都是一场以小博大的豪赌，有赌有输乃家常便饭。——苏姗娜

　　其实苏姗娜与蒂凡妮早前已经长期不联系，可因为方家这场变故，苏姗娜又对她心软了一把，这才有了两人在香港的聚会。
　　断交之后再复合的姐妹都有一个共同点，巴不得一下子把断交期间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拿出来切磋一下，生怕漏过什么八卦。
　　蒂凡妮跟着老外的时间长了，性格也愈发的直来直去，口若悬河地把自己过去一段时间的经历讲了一遍，一直讲到最近发生的事情——上飞机前她刚到S城签了半人高的文件，再之前她在广州处理了携款潜逃的广州办事处员工，收拾了局面，如今Ashore在中国的事业已经陆续划入她的掌握之中。
　　苏姗娜听到最后，终于听到了重点：“我就说嘛，Ashore在老家有几个老婆都没用，你才是真正的地主婆。”
　　蒂凡妮嘴角提了提，笑得有点不伦不类：“这年头，还是钱最管用。管住了钱才能管住人。你呢？跟阿航也走了有一段时间了，那么大的钻戒都送了，好事近了吧？”朝苏姗娜手上的闪光点努了努嘴。
　　苏姗娜低头看了眼手上的鸽子蛋，露出一言难尽的职业微笑：“蒂凡妮，阿航的意思，我们到头了。”
　　“什么？”蒂凡妮不解地望向苏姗娜，“几个意思？”
　　“没办法承诺，给个道具自己意淫脑补。”
　　蒂凡妮迟疑了两秒，又仔细看了苏姗娜一眼，确认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才接下去说：“他这也差不多是割地赔款的意思了。你就知足吧。反正天下男人那么多，只要你没有特别的要求，总能找到有点钱又愿意娶你的。”
　　好听的都让蒂凡妮说完了，苏姗娜只能是应和着。
　　然后蒂凡妮便开始好奇了：“你们这算是，分了手给个纪念品不止，还来个最后一次旅游吗？”
　　苏姗娜摇头：“不能奔着结婚去，不代表要分手。”
　　蒂凡妮有追着问：“就是正牌女朋友变情人的意思？”
　　问题太尖锐，苏姗娜开始有点后悔来见蒂凡妮了，便扯开了话题。
　　可是偏偏，老天爷实在不给她面子，聚会完毕顺路送蒂凡妮回成功大酒店，在喷泉口撞上了阿航，苏姗娜的脸皮又掉了一地。
　　阿航又骗了她，说什么专程陪她来香港，真是逗她玩的，住到夏花酒店几天，他就不见了几天。本来苏姗娜还掩耳盗铃来着，这下好了，偶遇得恰到好处，还自带目击证人的。也是到了这个份上，苏姗娜才知道。阿航这趟来香港还真就是有正事儿的。
　　这还要从阿航的家门说起，阿航对外号称是做娱乐业的，还是祖传了多代的。而事实上，祖传是真的，就是从他开始往上数几代人，都是开地下赌庄的。他在粤都酒店长年包着几个房间，内设牌局，服务全面，捧场的也尽是在城里较为活跃的一些企事业高层、暴发户等等。南方人的麻将总能搓出不少生意来，阿航的中介费收到手软，再加上放着会仔，利滚利盘剥着下游那些没钱也要脸面的赌徒，家中资财不断翻番，也是个隐形富人。阿航他妈更不是一般的老太太，她跟锦江爱月掌舵方大鹏那个又当姐又当妈的大姐是姐妹伴儿，跟许多名门太太相熟，跟祖籍S城的香港大富豪陈成功家族也有点私旧。
　　这一趟赴港，阿航打着陪苏姗娜出游的旗号，事实上也是得了他妈的特别指示，来跟陈成功家族攀个关系认个旧。
　　因为，阿航的上线倒了，作为会仔头，S城父老乡亲街坊邻居们的钱都是交他手上的，做他们这行想要长长久久也有他们自己的“行业底线”，牌桌上的钱可以无尽倍地赚，会仔的利息却要分毫不差地返回，一旦“倒会”便是失去没有修复机制的“无抵押信誉”——得罪乡亲相当于自断后路，有可能此生再难进行如此便利的民间融资了。
　　阿航如今便是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倒会”危机。这个时候，亲妈给他指了条明路，他没理由不做最后一搏——万一闯过这关了呢？
　　然而，陈成功家族毕竟是首富级的门庭，哪里是那么好攀的。阿航在成功大酒店的香港总店守了几天，连陈成功的屁都没捞到一个，更别提行踪了。
　　阿航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这么认真做过一件事，都这么努力了居然还没有成功，自是沮丧得很。乍一看到苏姗娜，还以为她跟踪自己，脸色立刻灰了，连说话的声音也低沉了不少：“你怎么来了？”
　　苏姗娜实在不愿意在刚恢复邦交的蒂凡妮面前失去颜面，没有理会阿航，专心致志地目送蒂凡妮走进酒店大堂。
　　蒂凡妮这人精也不是没看出来气氛不对劲，但她也不愿意破坏这好不容易恢复的邦交，善解人意地告别离去。
　　直到蒂凡妮的背影消失在旋转大门，苏姗娜才把视线转向阿航：“你怎么在这里？”
　　阿航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是自己紧张过度冤枉了苏姗娜，整了整外套，赔上笑容道：“办事儿。”三两句话把事情给交代了，最后似有似无地说了句：“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以小博大的翻身机会了。”说得如个悲情英雄。
　　苏姗娜心里默默想，眼下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在阿航这张赌桌上的最后一次翻身机会？事实上，对苏姗娜来说，每一段情事都是一场以小博大的豪赌，有赢有输乃家常便饭，但她本是一穷二白，当前的一切本就是赤手搏来的，再赢是吃香喝辣，输到底也不过就是从哪来回哪去。作为一个搏命赌徒，她手气不错，总是能很快地赚得盆满钵满，然后当她以为马上可以金盆洗手，可以收山当少奶奶的时候，又老是一把输个精光。
　　每当夜阑人静的时候，她那孤独得犹如深山里的普通话一般的弱小灵魂经常会反思，生命中来来去去那么多人，那么多故事；每一段爱恋，虽各有渊源，但过程中哪一回不是尽了全力？可是为什么，一次又一次，都不得善终？
　　多希望可以有个人，让她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定终身。然而，她终究是个泥泞里的凡人，钟情与倾心对她来说都是奢侈品，想求个奔头，找个经济条件好点的直接定了终身，却还是难成这样。她更没有火眼金睛，无法一眼辨出，哪一个，正正好是命定的那个。
　　何苾跟她说过，每个人的心头都有一道缺口，但大家都无法未卜先知，千山万水人海中，哪一个，正正好能填上那个缺口。所以多数人面对未知的人生，其实都是硬着头皮往前冲罢了。
　　于是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一直走下去。她一次一次地跟自己说，生命还长，总有一个人，是刚刚好的。
　　这一次，运势又一次走到了头，开始了步入了节节败退的境地，苏姗娜却有些不舍转台了。毕竟，比起那些人均八百个心眼的前男友们，阿航真的算得上是忠厚老实。让老实人吃亏，总归不是苏姗娜会做的事。
　　为了不让阿航“吃亏”，为了留住阿航，苏姗娜真的动起了脑筋。
　　她找干妈卓何邀弟问陈成功的联络办法，碰了一鼻子灰；跟何苾请教，又被无情的现实打了回来：“陈成功向来以港人自居，极力撇清自己成年才转籍的大陆背景，S城的人想跟他攀关系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再说，最近几年他可着劲做慈善、抱港圈富豪大腿，就为了个太平绅士的虚衔，你让他给一个内地小马仔背书，怎么可能？”
　　苏姗娜第一轮求助无果，开始搜寻第二轮的人选，从黑皮开始，翻幻灯片似的把所有暧昧对象、前男友回顾了一遍。
　　最后她想到了她的一个前男友，是个外企派驻大陆的高管，姓李，教会了她很多东西，在为她普及经管理论的时候，举过这么一个例子：一个卖劳斯莱斯的销售员，每年给客户打36000个电话，28800个会接，11520个会听他讲，4608个会有兴趣，1843个会出来看，737个会考虑，294个会有意向，117个会洽谈，47个想买，最终成交的18个，成交18单会让他赚到200万元。于是这个销售员得出结论：每努力一次会赚到55.55元。当时那个李先生讲完还考了苏姗娜一把：“从这个例子里面，你得出什么结论？”苏姗娜想了很久：“电话很重要！不要轻易换号码！还有就是，一定要及时充话费，不要被停机了！”李先生哈哈大笑之后，正儿八经地告诉苏姗娜：“对的事情坚持做，就是产值。”
　　于是，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帮上什么的时候，苏姗娜把卖劳斯莱斯的故事讲给阿航听，她跟自己说，哪怕只能给他一点鼓励，也是好的吧。
　　“对！劳斯莱斯！”阿航突然雀跃起来，抱住苏姗娜狠狠亲了一口，“我怎么忘记了！陈成功的劳斯莱斯经常接送贵宾进出酒店，我跟踪司机几天，肯定能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