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皇帝初长成》歌疏

7、第七章

　　皇帝李昰虽是才十六岁的少年郎，但身体已初现龙姿，不说魁梧，但高度已经够了。而宋渔虽然比李昰长几岁，但她身材瘦弱娇小，站在李昰身边竟然有种小鸟依人的感觉，相比张贵妃自己略显高大的女人身姿，反而他们看起来更和谐。

　　再看容貌气质，芝兰玉树，佳偶天成。

　　张贵妃被自己这份“见识”膈应到了，醋意迅速泛滥开来。避开眼，再不正眼瞧那两人，只挂了谦和笑容，展现她这个未来一国之母的风度。

　　至于太皇太后萧氏，据说自从某次她一时兴起要考考身边心腹眼力，亲自在清河殿藏了三支发簪，还说找到一支奖赏十贯钱，结果没一人找到，反倒是随皇帝来向她请安的宋渔只是看了她几眼，便将三支发簪找了个干净，扛了她三十贯钱离开。

　　宫里人人都说这宋公公怕是会读心术，太皇太后很是忌惮这种邪术，所以不愿见她。而此刻，“狭路相逢”，萧氏一口悠长的气息差点就要噎回去。她本能地将视线滤过宋渔锁定在和谐位置，端和笑容不失威严慈爱。

　　皇帝李昰带领亲王众臣纷纷行礼致敬，萧氏一翻冠冕堂皇的说辞之后，丝竹声起，歌舞伎上场助兴，寿宴正式拉开。

　　李昰陪在萧氏身侧以敬孝道。萧氏面前摆放着各色美食，都是她平素最爱的。萧氏这方要抬手取块白玉膏，那头宋渔已经将白玉膏端到李昰跟前，再由李昰双手捧到萧氏手边。萧氏这下便有点难以下咽了。

　　面前案几上美食数十份，她笃定自己甚至都没有多瞥那碟白玉膏一瞬，这个宋渔怎么就给她挑出来了？

　　喉咙有些干涸，她正要伸手捏捏嗓子，一盏润喉的茶汤便又端至跟前，而且还是她正想要喝的翡翠茶，萧氏心头无名之火蹭蹭地往上冒。

　　就算是肚子里的蛔虫那也得主人有所表示才能遵照主人的意图做事，这种奴仆用起来顺手顺心，自是做主子的不二选择，但宋渔不同，她这还什么都没表示出来就被人先瞧出破绽，一点心思都无法藏匿，赤裸裸地被她剖析了个干净透彻，这严重侵犯了贵为太皇太后的隐私和尊严。

　　萧氏故作淡定状接过茶汤，看似不经意地对李昰说：“皇帝不用陪着我这个老婆子，你们年轻人自己去玩乐吧。”

　　李昰起身一揖：“那孙儿让十三皇叔来陪祖母？”

　　萧氏点点头，看着宋渔跟着离开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回头对张贵妃说：“给皇帝身边多安排几个得力的内侍宫人。”

　　让宋渔一个小太监独占盛宠还长盛不衰，她一个太皇太后想要惩治个小太监竟然都有心无力，这算怎么回事？若非宋渔得盛宠，她早弄死这个小混蛋了！

　　张贵妃并不知道宋渔在萧氏面前耍了什么伎俩，只觉得这个太皇太后一如既往不喜欢宋渔，却又拿她无可奈何。你一个执掌后宫多年的太皇太后都没辙，我一个初来乍到不得宠的贵妃又能有什么办法？

　　李昰一路忍住笑：“你非得这么膈应她？”
　　宋渔回道：“没忍住。”

　　也不知道是那两年养成的警戒习惯还是怎的，每次见到那位太皇太后，她就会忍不住把她的心思剥干净给她点颜色瞧瞧。

　　李昰但笑不语，他知道，宋渔还在介怀萧氏算计他们那些过往，也一直介意着天子脚下还封出来的雍王。

　　“阿渔，朕已经长大，这个天下朕会好好守护。”

　　宋渔看着李昰负手而立的背影，头一回意识到她家小皇帝身高好像已经高出了自己一个头，自己这样看他都只能仰望了。

　　李昰回头，看到她那呆样儿很想揉揉她的头，龙爪抬起一半却又收了回来，“现在，你可有放心些？”

　　他家阿渔为他筹谋得太多，为了他的性命和皇位算计得太辛苦，明明只是稚龄却一直要跟那些老狐狸斗。他一直知道她的艰难，所以无论阿渔说什么，他都会尽全力配合，就如当年，张裴不想跟他联姻，不想成为他的助力，他还亲自跑了三次张府，最终说服了那只老狐狸，成功完成了她的计划。

　　但这次，感情上的事，他不打算再听从她的安排，他想要自己做回主。

　　李昰胸中情绪涌动，刚想乘机再说点什么，忽然发现他家阿渔眼睛又看向别处去了。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毫无意外看到宸王李琈，此刻，李琈竟然在跟一名胡姬一起跳胡旋舞，而击鼓的正是雍王李熠。

　　“陛下，雍王在那边。”宋渔回头，只字不提宸王。

　　李昰又噎了一口气，一撩龙袍，有些负气地往那边走。宋渔眨巴了一下眼，她家小皇帝这又怎么了？刚刚不是好好的？

　　大周民风开化，宫廷宴席并没有特别森严的等级，往往都能看到君臣共乐的场景。

　　李琈不止人长得好，舞乐造诣在朝中也是首屈一指。寻常饮宴，但凡歌舞总会有人拉着他一起玩。这大概也是他能更轻易就与朝臣和百姓打成一片的原因之一。

　　宋渔仔细盯着那张脸，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出个基准来。所谓基准就是人在正常环境中，不加掩饰时，喜怒哀乐通过面部肌肉或者肢体呈现出来的状态。有了这个基准再对比具体环境下脸上各部位肌肉反应，就能一定程度判断其真实情绪和意图。

　　但这个宸王坑就坑在无论何时何地他表现出来的都像是基准又都像是做不得基准。

　　宋渔这一看便又多看了几眼，被李昰重重捏了一把才回过神来。

　　李琈似也感受到宋渔研究他的视线，投过来一个微笑，惹得宋渔旁边的少女红了桃花脸。

　　“宸王殿下方才是在看我吗？心跳得好快怎么办？”她完全没看到旁边还有位等着选妃的天子。
　　李昰咽了一口气：“雍王在那边击鼓，跟朕去叫人。”

　　宸王跳舞，雍王击鼓，这两位亲王殿下还真是一点嫌隙没有。雍王是太皇太后萧氏的亲儿子，当日李昰登基不到十岁，糊里糊涂被萧氏将李熠封了个雍王。

　　大周常以封地为王号，雍，即雍州，青海、甘肃、陕西等地全囊括其中，这长安城都属于他的封地，那雍王的名号所表达的意思不言自明。这无疑给了朝臣一个明显的信号，那就是雍王才是真正君主。

　　按理被先帝封为宸王的李琈该是他最大的对手，但结果，两兄弟和睦得不得了，宸王这个九哥还十分疼爱雍王这个十三弟，雍王打猎受伤他还亲自照顾，雍王也十分敬重宸王的人品和才学，听说当年雍王打跑了几个教学的太傅，宸王亲自上阵才将他治得服服帖帖，不然，连先圣皇帝都要怀疑这个儿子会不会不学无术成为皇家耻辱。

　　即便是现在，雍王若遇上什么大事还都让宸王帮着拿主意，他那位太皇太后的母亲都不及宸王来得亲近。听说当年宸王被幽禁，他在清河殿外跪了三天三夜。前些年吐蕃滋事，朝中经过韦后之乱大清洗，陷入无将可用的尴尬境地，雍王便领了兵跑去将吐蕃赶回了老家，而宸王则亲自向皇帝李昰请命让他执掌南衙军。

　　连史官都觉得这是个奇葩的朝代，天子、宸王、雍王竟然能和谐共存至此，简直千古奇谈！

　　“十三皇叔，皇祖母叫你过去叙话。”

　　雍王看了这边一眼，有些不舍。宋渔上前，“我来替宸王击鼓。”李熠抬头，这个宋渔明明跟他说话，眼珠子却只管直勾勾地盯着宸王那边。

　　起身让位时他忍不住问：“宋公公，你觉得本王长相如何？”

　　宋渔淡淡扫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下才道：“殿下继承了皇室的贵气。”

　　皇家贵气？不错不错，看起来是个很高的评价。雍王终于满意了。

　　李昰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宋渔接替了雍王的位置为宸王李琈击鼓。那一刹那，他真的觉得自己满腔满肺的狂躁都要爆发出来了。然而宋渔却完全没察觉到，此刻她只盯着李琈。

　　让宋渔逮着这样的机会，李琈还能有好？